觀眾並不相信鬱璟的話。
看看霍去病的戰績吧, 十八歲剽姚校尉，帶領八百騎兵深入後方斬殺兩千人，俘虜匈奴無數。十九歲升驃騎將軍, 殲滅匈奴十萬人，打通河西走廊。然後追擊匈奴至狼居胥山，直接在人家的大本營祭天。
樁樁件件，放到現在都是驚心動魄的戰績，結果鬱璟告訴他們，在幾千年前的古代，已經有人完成了如此壯舉。
【不可能，我不信，或許真的有漢朝這個時代, 但霍去病肯定是不存在的。】
【我知道鬱璟不服氣, 但影視協會都已經出麵解釋了，甚至在大庭廣眾力挺霍去病，見好就收吧。】
【是啊, 連副部長都誇你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不用為了給霍去病增加籌碼而說謊。隻能說霍去病不符合要求, 不是霍去病不夠優秀。】
【我去查查資料好了，數據庫裡應該有。】
主持人見風向不對，連忙轉移話題：“聽說影視協會授予了鬱璟金牌導演的頭銜, 他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牌導演, 二位心裡有什麼感受？”
季承業嚴肅點頭：“導演界後繼有人, 我們當然很高興。鬱璟沒有成為金牌導演之前就進入國會禮堂，就這是國家對他最好的肯定，我們也在期待他的成長。”
鬱璟關上直播間，嘴唇緊緊抿著, 精致的麵龐籠罩著一層寒霜，他抬頭看向窗外繁星閃爍的天空，眼中的情緒複雜難明。
“外婆，我回房間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紀雅素一怔，笑著答應：“好，這兩天你太累了，好好休息，那兩隻鳥外婆會幫你看著的。”
關上臥室的門，鬱璟把自己砸在床上，越想越不甘心，他打開光腦，登錄最大的互聯網圖書館。
輸入公民卡編碼，實名認證，鬱璟順利進入圖書館。
他是東華人，又是名氣頗大的導演，本身沒有不良記錄，遊覽權限是八級，幾乎在圖書館內暢通無阻。
聳入雲霄的虛擬圖書館造型很像玲瓏寶塔，每一層都有數百萬的書籍。
點開曆史那一欄，鬱璟開始搜索關於西漢的資料，玲瓏寶塔開始旋轉，飛出十幾本書籍，有的幾乎隻有薄薄幾張紙。
鬱璟心裡一沉，打開書籍細細查看，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太少了，隻有寥寥幾筆的介紹，後麵還備注[僅是筆者猜想，如有不實概不負責]。
“不可能！內容太少了！”鬱璟從床上翻身爬起來，不死心的繼續尋找，這次擴大了搜索範圍，收獲依舊不多。
他死死咬著嘴唇，點開聊天界麵。
輸入許久，才打下一行字——
【鬱璟：我想查年代久遠的古籍，應該去哪找？】
那邊很快就有了回複。
【裴翊：曆史研究院、私人收藏家，遇到什麼困難了？】
【鬱璟：沒有，就是有點不甘心而已，我要睡了，晚安。】
碎星塔頂層，休息室。
裴翊將劇本扔到一邊，看著聊天頁麵的正在輸入中，好奇鬱璟想說什麼，居然糾結了這麼久。
等了半晌那邊也沒有動靜，裴翊皺眉，紅色的眼睛越發深邃，如墨一般暗沉。
……
翌日，鬱璟用通行證來到瑤光導演係，找到了華楹楹。
女孩正為畢業考忙得焦頭爛額，見到他過來仿佛看見了救星喜極而泣：“太好了，我的劇本被老師打回來了，你幫我分析一下。”
正好是午間休息，兩人找個安靜的休息區坐下，鬱璟打開劇本看了一遍，劃出幾個重點：“這裡銜接不自然。”
華楹楹問他：“你怎麼過來了，老校長找你？”
鬱璟猶豫說道：“我想去華繁先生的收藏室看一看，不是對方開放的博物館，而是他的私人收藏室。”
見華楹楹沒有說話，鬱璟苦笑：“抱歉，我知道要求很唐突，但還是想試試，可我沒有華先生的聯絡方式。”
華楹楹翻個白眼：“小舅舅經常邀請朋友去收藏室玩，他又這麼喜歡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華楹楹聯絡了華繁，那邊很快就同意了。
華繁的私人收藏室在博物館的負六層，鬱璟到了那裡顧不得跟華繁寒暄，不停地在館內轉圈，尋找漢朝的東西，哪怕是一件青銅器也好。
“你在找什麼？”華繁好奇問道。
小導演性格積極向上、熱情果斷，同時又不受拘束。華繁從未見過這樣的鬱璟，彷徨、慌亂，像是迷路的孩子，迫切想要尋找什麼。
鬱璟腳步不停，路過一件又一件古器。
一個小靈通手機靜靜躺在展覽櫃裡，旁邊的展覽櫃則是一副清代字畫。
換做以前，鬱璟肯定會好好嘲笑華繁，這兩個東西怎麼能放在一起。但是現在，鬱璟僵硬的站在展覽櫃麵前，嗓子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
他突然明白了。
原來對於星際人來講，這兩樣東西都是古器啊。
……
裴翊按響門鈴，開門的女人讓他一怔。
紀雅素笑著招呼他進來：“裴先生，快進來坐。”
“紀女士好，我來找鬱璟。”
昨晚小導演的狀態明顯不對，裴翊想問他到底怎麼了。將買來的水果遞給機器人，影帝站在客廳中環視一圈，皺眉。
“鬱璟不在？”他攔住去倒茶的紀雅素：“既然他不在，我就先走了。”
紀雅素看著裴翊轉身離開的背影，輕輕說道：“他昨晚看完直播就說要睡覺，房間裡的燈卻亮了一夜，今天連早飯都沒吃就匆匆出門了。”
裴翊腳步一頓。
傍晚的夕陽仍帶著揮之不去的燥熱，裴翊的手指敲打著方向盤，節奏越來越快。
他沉吟片刻，開車向城中村駛去。
城中村最近的治安環境好了很多，一些小孩沒有大人陪同也能在晚上四處亂跑。裴翊的車進入城中村時，惹來不少灼熱的注視。
帶著口罩的男人用紅瞳一掃，被盯上的毛骨悚然讓不少人打個寒顫，一哄而散。
將鬱璟常去的店鋪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那個活潑的小導演，裴翊皺眉，難道自己猜錯了？
路過酒吧時影帝腳步一頓，狹長的鳳眸微微睜大，他聽到了鬱璟的聲音。
進入酒吧，裴翊一眼就看見趴在桌子上的小導演，他帶著兜帽擋住了大半張臉，正舉起酒瓶豪放的灌酒，腳邊是一堆空瓶子。
“夠勁！”鬱璟打個酒嗝把空瓶子隨手一扔，眯著眼睛繼續摸索。他軟綿綿的趴在桌子上，眼前模糊成一團，隻看到一個黑影在五顏六色的光暈中走過來，居高臨下望著他。
“胡大哥？”鬱璟迷迷糊糊問道。
腳邊的空瓶子起碼有數十個，見小導演還要去摸酒，裴翊陰沉著一張臉，把酒全部扔到垃圾桶。
“你在乾什麼，想喝死自己嗎？”
鬱璟腦子已經成了漿糊，在嘈雜的酒吧裡根本聽不清裴翊在講什麼，滿腦子隻有酒酒酒。
眼看著他要去翻垃圾桶，裴翊忍不住了，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把人提起來往外走。
一旁的酒保連忙跑過來，警惕地擋在他們麵前：“你是誰，想把璟導帶到哪裡去？”
“我是他朋友。”裴翊冷冷說道。
酒保皺眉：“不對，璟導說來接他的人是一位壯漢，叫胡申，你是嗎？”
裴翊一怔，垂眸瞥了鬱璟一眼，喝酒之前知道找熟人過來，還不算太蠢。
他拉下口罩，酒保猛地瞪大眼睛。
“告訴胡申，鬱璟我帶走了。”
酒保迷迷糊糊地點頭，外界都說鬱璟跟裴翊的關係不錯，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
小導演被拎著衣領很難受，酒品也不太行，一路上都在對裴翊拳打腳踢，裴翊忍無可忍，直接將人抗在肩膀上，加快腳步向停車場走去。
“放我下來……嘔！”
裴翊的臉黑了，把人放到垃圾桶旁，鬱璟扶著垃圾桶吐得稀裡嘩啦，他眯起眼睛，總算清醒了幾分。
“裴翊？”
裴翊挑眉：“膽子真大，竟然敢在魚龍混雜的城中村買醉，不怕一覺醒來被人賣到戰亂區？”
鬱璟努力想要維持清醒，可是他喝的太多了，被酒精占據的大腦很快昏昏沉沉。裴翊見狀，抬手在他腹部用力一按，鬱璟再次彎腰吐得稀裡嘩啦。
從早上到現在他什麼東西都沒吃，酒全部吐出來舒服多了，鬱璟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
“你去哪，我送你回家。”裴翊皺眉拉住了他。
遠處傳來大人的吆喝，還有小孩嬉戲打鬨的聲音，停車場裡十分安靜，一隻飛蟲‘啪’的撞在路燈上。
燈光拉長了兩人的影子，鬱璟垂著頭，瘦削的背脊立得筆直，肩線緊繃著，喃喃說道：“回家？”
他猛地轉身，裴翊這才注意到，小導演黑瞳隱隱的淚光。
“我家太遠。”清亮的嗓音變得沙啞，他緊緊抓住裴翊，表情是大廈將傾般的彷徨，“裴翊，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懷裡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裴翊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醺染了他的理智。
……
碎星塔，裴翊將鬱璟拎到了頂層的休息室，小導演哭了一場終於發泄夠了，鼾聲一響沉沉睡去。
裴翊卻怎麼也睡不著。
胸膛處的襯衫被淚水浸濕，貼在身上很不舒服，仿佛還殘留著小導演灼熱的體溫。
他皺眉將襯衫換掉，坐在沙發上開始查詢這幾天鬱璟究竟發生了什麼。
影視協會、直播間、古籍、華繁的私人收藏……他就像是經驗豐富的獵人，耐心的循著蛛絲馬跡將事情原委拚湊出來。
原來如此。
臥室的門沒有關，裴翊靠在沙發上，清晰的看見鬱璟臉上睡出的紅暈。
小導演撲到懷裡嚎啕大哭的場景不斷在眼前閃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