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沈竹秋是被崔勝徹牽回宿舍的,一路上兩個人就這麼沉默著,完全不是往日歡聲笑語的樣子。
沈竹秋看著領先自己半步的崔勝徹,發現他都快把臉全埋進圍巾裡了,有些冷凝的心又開始泵出熱泉。
“剛剛說話的時候那麼硬氣,現在這麼不好意思做什麼?害羞了?”
這話讓沈竹秋說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事實也確實如此。該反思的難道不是自己嗎?他這是在乾什麼?不會是在思索剛剛說的話合不合理、有沒有說服力吧?那也太可愛了!
崔勝徹緩緩偏頭看了沈竹秋一眼,說話都嘟嘟囔囔的,“也沒有啦,就是……”
“反正我沒有不好意思。”
他其實確實有些不好意思。出來之前他和大家都商量好了,不管宿舍裡誰有機會和沈竹秋聊心,都要把他們的關心、訴求表達出來,所以崔勝徹才會說那樣的話。
可他現在又不確定了。
我說的話真的合適嗎?是不是稍微過火了一點啊,應該再溫柔一點的,剛剛我的表情怎麼樣?不會很凶吧?完了完了,早知道應該先對著鏡子演練一下的!
崔勝徹出門的時候圍著圍巾,得虧這會兒他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裡,臉上因為腦內小劇場而不自覺變換的表情才沒有被人看見。
但一個人心情如何,不止能從他的表情看出來,周身的情緒也是極有價值的參考物。雖然說著沒有,但沈竹秋覺得崔勝徹身上那種害羞和無措的感覺都快溢出來了,活像隻坐立不安、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的小狗。
讓人更想逗他了。
“嗯,知道了,就是不好意思了。”
沈竹秋快速接上了崔勝徹沒有說下去的話,看著崔勝徹開始據理力爭。
“沒有!誰不好意思了!哪隻眼睛看見了?我會不好意思嗎?怎麼可能!”
深夜無人的街道,沈竹秋看著崔勝徹那漲紅了的臉和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昧著良心說了不少好話,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好像恢複了以往。
但近鄉情怯,站在門口的沈竹秋突然有些不知如何麵對。
崔勝徹說的那些話音猶在耳。
其實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人無完人是沈竹秋的人生信條之一,他也確信自己不完美。
在這輩子開始之前,他是個孤兒院的常住人員,6歲被收養後又因為養父母家有了親生小孩而被送還的經曆讓他第一次成長,而後長時間的生活也讓他習慣了照顧彆人,更不要提後來為了減輕院長媽媽的負擔,他剛滿16歲就出去找零工賺錢的事。
照顧彆人的起居,體會他人的情緒,這很困難嗎?不難的,對沈竹秋來說,這幾乎是本能。
都說一個人的性格受先天稟賦和後天環境兩個因素的影響,沈竹秋不知道自己的先天稟賦是什麼,但後天的環境在他的性格成形原因中占了很大一部分,這卻是他可以確定的。
對外人太冷淡,對認定的喜歡的人又太執著,在與自己很喜歡的朋友的相處中總是掌握不好分寸。占有欲太重,分享欲也強到不行,抓得太緊就算了,甚至會把那個人當成他生活的全部重心。
可這是不對的,人人皆有苦難。
誰活著不難啊?憑什麼彆人上了一天的班/學,累到不行,還要聽你在那邊訴苦?朋友不是情緒處理站。
這道理最開始沈竹秋也不懂,但人是會成長的,狠狠栽一個跟頭,就什麼都明白了。
所以他開始收斂自己,所以他變成了現在這樣。
包容、理解、不多言、自我開解,這些準則沈竹秋堅持了兩輩子,可最近一段時間卻受到了兩次衝擊,一次是爸爸媽媽和他說,有什麼難事可以和家裡人說,再一次就是今晚,崔勝徹說的那些話。
真的可以嗎?沈竹秋其實不敢。
他給自己劃定了一個舒適圈,鮮少有人能進去,他也絕不出去。舒適環境的變化會讓他不安、焦慮,因為他怕無法控製自己,他太貪婪了,內心就像是無底的深淵,填不滿的。
自己可真是個膽小鬼,沈竹秋站在門口這麼想著,如果不是膽小鬼,他怎麼會這麼長時間都不敢進門,累的崔勝徹都隻能陪他這麼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