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staff可能也沒想到吧,這群孩子能吃到那個程度。
沈竹秋回想起那天中午,海鮮店桌子上摞著的各種殼,一時間有些擔心今晚的桌子。
看著看著他突然想起來這群人之前說過的話。
“你們之前不是說,吃膩了,以後看見海鮮就想跑嗎?”
對麵打鬨的幾個小孩聽見這話,馬上停了下來,一臉嚴肅的說:“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對海鮮可是真愛!”
什麼亂七八糟的,沈竹秋笑著白了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和大家一起研究起菜單。
沈竹秋對海鮮沒有特殊的偏好,飲食管控上又比其他人寬鬆。這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大吃一頓的機會,他隻是就著大家的意思點了一些,剩下的還是交給了想吃的弟弟們。
等待食物上桌的時間漫長,大家開始天上地下的聊天,不過話題還是集中在出道上。
是啊,他們能聊什麼呢?
這幾年來,練習生生活好像已經成了他們的全部。所有同齡人會有的玩耍時間,都被他們拿來訓練,期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博得一個實現夢想的機會。
很幸運的是,這個機會已經來臨。
“真好啊,我們要出道了。”
說出這話的是權順茸。
大家坐姿不一,卻都在這句話後看向了那個染著白色頭發的男孩,直到把他看得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沈竹秋也這麼安靜的看著,半晌後又低下頭。
食物上的不算快,但時間比大家預想的要早。點菜的時候沒注意,上桌了沈竹秋才發現這分量的驚人程度。
滿滿當當一桌子的海鮮分了三個大鍋端上來。服務員一通操作,把隱藏在桌子底部的加熱設備接上,又為大家介紹了蒸煮的時間後,才推著車走了出去。
沈竹秋看著桌上的食物兀自驚歎了幾秒,腦子裡回想的全是上輩子看過的次人吃播畫麵。什麼一口半碗拉麵啦,一口吞五花肉啦,總而言之,都是昭示著大家很能吃的畫麵。
隨後,他看了看身邊人的表情。
嗯,能吃完。
沈竹秋暗自點了點頭,雙手疊放在桌上,乖乖等起來。
隻是他還沒等上多久,就聽見身邊傳來“嘭”的一聲響動,差點沒把他嚇死。
手捂著胸口平複了一下心跳,沈竹秋轉頭看去,發現罪魁禍首就是他那好隊長——崔姓某人。
而你要問這個人乾了什麼鬨出這麼大動靜。
嗬,開燒酒。
崔勝徹真沒想到會這樣,他知道沈竹秋有個小習慣,就是安靜待著的時候會不自覺發呆。所以拿起燒酒的時候,他真是很克製自己了,沒想到一不小心,開酒的聲音還是大的有點驚人。
知道自己嚇到沈竹秋的崔勝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幾聲,打算“萌”混過關。隻是右手邊那個麵無表情的人眼神太犀利,戳的他立馬放下手上的東西,跪坐起來鄭重地說了聲“對不起”。
邊說他邊看著沈竹秋的表情,那嘴巴就差癟成小鴨嘴了,看得沈竹秋心裡軟軟的。
“原諒你了。”沈竹秋板著臉說著,又把自己麵前的酒杯放在崔勝徹麵前,微揚著下巴,一副恃寵而驕的樣子說:“倒酒。”
崔勝徹看他不生氣,也樂得陪他演戲。立馬說了聲“遵命”,拿起燒酒給他倒了一杯,又親自端到沈竹秋麵前。
“請用!”
看著他的動作,沈竹秋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刹那間,燒酒的味道透過舌尖衝上神經。沈竹秋不自覺激靈了一下,表情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給擾亂。
“這東西就那麼好喝?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啊?”
看著因為他的表情而笑得眼睛都眯起來的崔勝徹,沈竹秋不解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他是真的不明白這東西崔勝徹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在他看來不管什麼酒,味道都差不多,都是一股,嗯,怎麼說,酒精味?
反正就是苦苦的,一點都不好喝。
崔勝徹聽了,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咂摸了一下,歪著頭說:“不知道?可能它在你嘴裡和在我嘴裡,味道是不一樣的吧。”
沈竹秋:……??
不願意再理這個滿嘴胡話的酒蒙子,沈竹秋轉頭和身邊的尹淨瀚聊天。
兩個人談天說地,什麼都聊,甚至說到了最近宿舍的生活用品問題。雖然生活老師24小時待命,但大家還是更習慣自己買這些東西。
公司的staff不是沒就這個事情和他們討論,但大家一致覺得從前的習慣難改。可能隻有以後出道忙起來,大家才會更依賴生活老師吧。
說著說著,海鮮也好了,於是大家開始邊吃邊聊。
沈竹秋吃飯的時候身邊必須有湯水,如果沒有,那這頓飯他會吃的很難受。
因為沒成年的弟弟多,點單的時候大家特意點了不少飲料。沈竹秋本來打算去倒一杯的,結果一抬眼他看見了自己麵前那個裝著燒酒的杯子。
不知道懷著怎樣的心情,或許是不想認輸,也或者是想研究一下這東西是不是如崔勝徹所說那樣好。總之,沈竹秋端起了杯子。
一杯下去,他皺了臉。
兩杯下去,他撓撓頭。
三杯、四杯,直到這頓飯結束,他都沒嘗出來這東西到底哪裡好喝。
坐在自己小床上的那瞬間,沈竹秋搖了搖自己有些暈的小腦袋,腦子裡突然浮現一句話。
“我是不是有點傻?”
“嗯,確實,誰讓你喝這麼多的?在參加什麼比賽嗎?”
尹淨瀚在聚餐結束後就覺得沈竹秋有些不對勁,太安靜了。也不是說沈竹秋平時有多鬨騰,隻是他很少會像今晚那樣一句話都不說,一個表情都沒有。
聯想到吃飯的時候他那一杯接一杯的架勢,哪怕這人走路依舊自如,不搖不晃也不發酒瘋,尹淨瀚還是覺得,這人喝醉了。
跟著進了房間後,尹淨瀚有心測一下。如果沒喝醉那萬事大吉,如果喝醉了,就不能留他一個人在房間裡,萬一磕著碰著就不好了。
結果誰能想到呢?這小傻子居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得,確實醉了。
尹淨瀚和被他拉進來的崔勝徹不約而同這麼想著。
看著乖乖坐在床上看著他們,一臉震驚的沈竹秋,尹淨瀚沒忍住給了崔勝徹一下。
“沒事給他喝什麼酒!他要喝你不能攔著點!”
崔勝徹有些理虧,說話底氣都不足,但他還是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可是他想喝嘛。”
不說還好,一說尹淨瀚更來氣了,“他想喝你就給他倒啊!你就不問一句他能不能喝?!真是氣死我了,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省心!”
崔勝徹這下是一點話不敢說,隻能任打了,誰叫他確實沒想到問沈竹秋一句呢?
主要是這人往嘴裡倒酒的架勢太足了,把他都唬住了,才一杯接一杯給他倒的。
崔勝徹苦著臉,轉頭看向沈竹秋,卻突然意識到,從剛才開始他就沒出過聲,就連頭都低了下去。
他用手肘撞了撞尹淨瀚,在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時,又用手指了指坐在床上的人。
兩個人都朝著那邊看過去,又對視一眼,一齊朝著沈竹秋走去。
蹲下身,崔勝徹和尹淨瀚終於看清了沈竹秋的動靜。
這人又在落淚了。
隻是和上次有些自暴自棄的樣子不同,這回他沒有出聲,就連表情都沒有。隻是這樣默默睜著眼,任由眼淚滑落,卻連擦的意思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這樣靜默的哭法太讓人心軟,尹淨瀚沒來由的有些難過。
他從床頭櫃上抽出幾張紙,輕輕擦拭著沈竹秋的臉龐,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怎麼了,我們竹秋怎麼哭了?嗯?”
沈竹秋沒有說話,隻是低頭不斷扣弄著手指,任由身邊兩人動作。
兩人也不知道沈竹秋哭了多久,隻知道他們等的腿都蹲麻了,他還在不斷流眼淚。
崔勝徹換著姿勢、忍著針紮一樣的刺麻感,心想,這人晚上喝的酒不會全都流出來了吧。
而在此時,一個聲音就這麼冒了出來。
“我是不是很討厭?”
什麼?
崔勝徹和尹淨瀚不約而同抬頭看向沈竹秋,看見他漫無焦點的雙眼和哭到微紅的鼻尖。
尹淨瀚笑著回了句:“真是個傻子了,你有什麼好討厭的?大家有多喜歡你,你不知道啊。”
他以為剛剛那句話隻是沈竹秋一時醉酒的胡話,卻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句話是, “不是的,我就是很討厭,你看,我現在就很討厭。”
崔勝徹和尹淨瀚都有些不知所措,他們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聽見沈竹秋說這些話。
剛想安慰些什麼,這人卻開始像潑水一樣,一口氣說了好多話。
“對不起啊,那天我是不是很過分啊。沒和大家商量就跑去解約,又沒解釋就跑出去了,讓你們找了好久,對不起。”
“沒……”
尹淨瀚想安慰說沒有,卻直接被打斷。
“我就是很害怕,我不敢麵對。我做的那些事很討厭對不對,你看我都知道,可我就是這麼做了,所以我才會跑出去。我就想著,就一會會,我一會就回去了。但是你們還是找了我很久對吧,對不起。”
這算什麼呢?尹淨瀚看著一直在說對不起的沈竹秋,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閉了閉眼睛,崔勝徹也低頭沉默不語。
那個兵荒馬亂的早晨深埋在所有人心裡,哪怕這段時間大家為了一個目標奮鬥,看著好像氛圍極好,又能一起打打鬨鬨。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沒有過去,那些回答就像沈竹秋的小指一樣,空空蕩蕩。也一如他們的心,懸在半空中,沒有著落。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他們就要出道了,至少一切都在朝著前方邁進。
沒關係,原諒你了。
崔勝徹想像今晚和他開玩笑的沈竹秋一樣,瀟灑的說出這句話,但泛著酸意的眼眶卻在告訴他,過不去的,他沒辦法那樣坦蕩的說沒關係。哪怕表麵裝的再好,他還是固執的想要個答案。
“所以為什麼呢?為什麼不想和大家一起出道?”
靜默無聲,沒有回答。
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崔勝徹想著,他隨意用手抹了抹臉,站起來打算去洗手間擰個毛巾給沈竹秋擦臉。
走到門口時,“我是不是沒說過我其實不擅長交朋友?”
崔勝徹轉過身,看著依舊低著頭的沈竹秋。
“我這個人,太可怕了,我真的,真的有人能受得了我嗎?我經常這樣想。”
“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看教人如何交朋友的視頻。多可笑啊,我這麼個年紀的人了,居然連怎麼和人相處都不會,還要看視頻教學。”
“可我真的太害怕了。”
沈竹秋有些不可抑製的抽泣起來,不過瞬間他就突然壓住了自己,繼續說著。
“我害怕什麼呢?我也說不清了,我隻是覺得我有好多話想說,可是誰能聽我說話呢?我的那些心裡話又值得說出來嗎?彆人聽了不會覺得我在無病呻吟呢?”
“明明我有很好的家世背景,應該是個很快樂的小孩,可我滿心的負麵情緒。我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們說,可是大家都好累啊,大家太累了,要練舞,要上學,之前那些staff好凶啊,老是罵人。”
說著說著沈竹秋又開始哭起來,眼淚就這麼掉落下來,腦袋都開始發昏,甚至一度有些喘不上氣。
他閉上眼睛,雙手撐床,大口呼吸了幾下,緩過來一些後把尹淨瀚和崔勝徹扶他的手掃開。
這次他終於對準了兩人的臉。
“每次看見大家難過,我都覺得,我那些困擾算什麼呢?不過是庸人自擾,想傾訴不過是我太有表達欲了而已,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製自己,你能明白嗎?”
沈竹秋無助地皺起眉來,一把伸手抓住他跟前的崔勝徹,像是想獲得什麼讚同。
“我的思想和我是割裂的,它不受我控製!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可是我控製不住,它不受我控製,怎麼辦啊崔勝徹,它不受我控製!”
聲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呢?沈竹秋有些害怕的想著,他收回手,抽泣著說:“對不起。”
可不過片刻,折磨著自己的內心又在逼著他說話。
“我就說我很討厭吧,你看我還在哭。可是,好可怕啊,明明我在哭,明明我在說對不起,可是我的內心居然半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我現在這樣哭,隻是因為,隻是因為……”
沈竹秋鬆開拉著崔勝徹的手,喘著氣突然笑起來,“因為我覺得,這樣你們也許會心疼。”
“真可怕啊我這個人。”
沈竹秋顫抖著手捂上雙眼,整個人猶如風中的落葉,找不到來處,也不知會落在何方。
“為什麼不想出道呢?因為我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太需要大家了,我需要大家能一直看著我,一直需要我。可是憑什麼呢?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做的,我算什麼呢,我憑什麼要求大家這樣做呢?”
“我總是這樣告訴自己,可是我的心不受我控製的,我感覺自己快被逼瘋了。我的心好像一直在攛掇我,它告訴我你有辦法的,有辦法讓大家一直看著你的。可是這怎麼可以呢?”
是啊,這怎麼可以呢?
沈竹秋看向身前的人,哪怕淚水早已打濕睫毛。可這種看不清反而讓他覺得安全。
沒關係的,不管是什麼樣的表情他都可以接受,哪怕那是嫌惡。
不斷滑落的淚水好像帶走了他所有的情緒,直到最後,沈竹秋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具空殼,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像是破繭的蝴蝶,飛走了。隻餘下他還留在原地,等著時間的侵蝕。
“對不起。”
沈竹秋有些累了,他想睡覺了。
“對不起,我又在自說自話了,對不起。”
坐著緩了一會兒,沈竹秋覺得自己的酒意好像消散的差不多了,就打算起身去洗漱。卻沒想到,還沒走幾步,就被身後的一個擁抱困住。
“你要去哪呀。”
我能去哪呢?沈竹秋聽著尹淨瀚有些發抖的聲音想著。
“快點回來。”
打算掰開腰間雙手的手一時頓住,咬了咬牙,沈竹秋點頭嗯了一聲。
這天晚上,沈竹秋的房間久違的睡了三個人。
床自然是不夠他們仨睡的,於是經過猜拳後崔勝徹睡了地上。
可最後,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三個人全窩去了地板上。以至於第二天找不到人的大家跑來喊沈竹秋的時候,被地上裹成一團的三人嚇了一跳。
而更大的驚嚇在於沈竹秋那腫到不行的眼睛。
“不是,哥昨晚去做賊了?”
金岷奎拿著剝了殼的煮雞蛋,一邊幫沈竹秋敷著,一邊沒好氣的說。
看著不回嘴的哥哥,他還想接著說什麼,卻一晃眼看見了個東西。
那是他太熟悉的,想了很久的,甚至在夢中祈禱過的。
那是和他、和大家手上一樣的,屬於沈竹秋,也屬於seventeen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