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顆白子落下, 棋盤上已經沒有再能繼續前進的空隙。
秦以何笑著搖了搖頭:“六百年後還是平局。”
玄殷沉默地坐在桌案的另一邊,他盯著那盤死局良久都沒能回神。這樣的結果他們已經重複了無數次,就好像永遠看不到儘頭。
不輸不贏,不過就是雙輸的美化說法。
“她喜歡的是我。”太上長老冷冰冰的開口。
秦以何挑眉, 這個人有些時候真是執拗的讓人討厭:“你怎麼確定, 喜歡你的是寧枝?”是擁有全部記憶的她。
這個話聽起來太荒謬了, 也頗為符合秦家家主一向神神叨叨的性格。這個人強大的靈魂被困在一個垂死的軀殼裡,語言就是他的武器, 他想做什麼隻需要三言兩語便能挑撥。玄殷看了他一眼, 沒有搭這個話茬。
秦以何的視線落在遠處一棵梅花樹上,兩隻鳥兒成雙成對地互相梳理著飛羽。恩愛非常,親密無間。
玄殷冷哼了一聲。
“你何必嫉妒?等它們第一年飛回來的時候,就會換下一個伴侶了。”秦以何看著老友愈發黑的臉, 生物的喜愛是有期限的,對於眉鳥隻有一年。至於人, 可能更長, 可能更短。
“她不是寧枝。”
秦以何誇張地噢了一聲,然後劇烈地咳嗽了幾下:“昨天是誰一劍差點劈開丹峰的山?”
玄殷沒有看他, 這個人在四處的眼線太多, 他已經懶得理會。
昨夜鬨劇散場後,白可兒回到丹峰還是忍不住回憶起太上長老詢問她的話——你丟了什麼丹藥?她左思右想之下不理解太上長老是什麼意思, 但還是找來幾個小徒弟,連夜翻箱倒櫃。終於發現那堆已經廢棄的丹藥中似乎少了一顆丨催丨情丨丹。
沒錯,簡單粗暴的名字。簡單粗暴的作用。
起因就是異獸園的小修士來求幫助, 仙鶴們年壽已高……現下死的隻剩兩隻。可是它們倆一見麵就打,說是生死仇敵也不為過。不求白長老彆的,隻求一個讓仙鶴情投意合、情深不壽、乾柴烈火、水到渠成、多子多福的神藥。
白可兒說乾就乾, 把畢生所學都用到這粒丹藥上麵。等到煉好了,她親自去異獸園準備檢驗成果,定睛一看,樂了。
“這就是倆公的啊。”
她哈哈大笑嘲諷著小修士怎麼連這個都沒分清。可是異獸園的人已經哭成了一片,沒人接她的話茬。她自覺沒趣,帶著這粒丹藥回去了。往廢棄的丹爐一扔,就當沒這回事。
等白可兒發現丹藥不見的時候神色也頗為古怪,她匆匆忙忙差人回稟了太上長老。
再然後,便是現在的結果。
玄殷動了怒,一劍差點讓丹峰夷為平地。
秦以何笑眯眯地打量著老友的神色,一邊接過侍女遞上來的帕子。堂堂正道第一人,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太獨了。什麼都想爭那個第一、唯一。卻不知這情字哪有先來後到一說。要是真能蠻力取勝也未免太過簡單。
玄殷不肯承認這個事實,無非是接受不了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人如今和彆人出雙入對。更深的原因,恐怕是他還不能原諒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
所愛死在懷中的痛,足以刻骨銘心。
因此,“你寧願相信她死了,都不願意相信她不記得你了。太上長老,做人如此小氣是要睡不著覺的。”
玄殷突然笑了,仿佛冰封融解刹那春回。他輕啟薄唇,字字珠璣:
“你若睡的好,就不會拉我下一夜的棋。”
秦以何哈哈大笑,笑著笑著便開始咳嗽。他蒼白的臉泛起嫣紅,有著病態的俊美。他眯了眯眼睛:“隻是那隻畜生可不太好擺脫啊……”
*
掌門所在的峰在清虛門的正西,岑思氣的一夜沒睡把陳璞翻過來覆過去的罵。可憐的小師兄隻能抱頭鼠竄不敢說話。
好不容易天亮了,岑思也罵累了。低著頭跟陳璞說了一句微不可聞的對不起。青年抱著背簍笑嘻嘻地回了句:“大點聲,聽不見!”
然後,被劍修少女一腳踢出了院門。
他揉揉腦袋,笑的傻嗬嗬的,一回頭卻差點撞上了一個異常漂亮的美女。
他努力穩住身形,從身上抽出一把折扇搖了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位美人,明明不算冷的天,她卻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通身沒有靈力波動。陳璞色眯眯地望著她。“這位師姐?師妹?今天怎麼有空來這邊啊?”
「333: 原來岑思的幫手是他,難怪計劃出問題。」
「寧枝:他左手聚了靈力,彆小看清虛門的人。」
寧枝向他微微一笑,輕聲問道:“請問,岑思是住在這裡嗎?”
陳璞皺眉,卻聽見院子裡傳來腳步聲,門被打開了。
岑思不耐煩地探出頭來。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陳璞感受到空氣似乎都安靜了一瞬。他看到這陌生詭異的女子先動了,她笑著舉起手揮了揮。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美人卻還是笑眯眯的模樣。“你到底是誰?”陳璞問,他心裡似乎已經有了猜測。
院內,
岑思靠在門板的背後死死咬住自己的右拳頭。她幾乎無法克製那種顫抖,她連眼淚都不敢掉,隻能短促地呼吸。
“我急著逃命,再哭下去我就走啦。”散漫輕佻的聲音
熟悉的像一把尖刀把陳舊的歲月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