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都, 拍賣行。
夥計將身上的墊布往後甩利落地搭在肩上，他剛收了一筆不菲的賞銀。青年輕手輕腳地將包廂的房門合上, 顛了顛手裡的靈石袋, 貴客心情上佳出手大方，這單小費夠夥計吃上半年好菜。
他思索著向後院走去。
六百年前此處被為非作歹的魔族盤踞，後來魔族戰敗退回裂縫, 拍賣行也隨之荒廢了許久。
今時今日被大陸最大的商賈家族秦家接手。外界有人紛傳著秦家兄弟二人不和，兄長專權，弟弟懷恨在心。秦崇久張羅這買賣便是想翻身。
夥計有點不信。
雖然自家老板常年被人稱作秦二少, 也確實風評不太好。但是上次遠遠見了一麵, 老板對他那坐輪椅的兄長可是當真恭敬。
可是不管和與不和, 這是拍賣行重新開張的第一拍，於情於理都要有些好東西。
夥計的指責是端茶送水，可是往後院庫房裡瞥了一眼, 還是忍不住咂舌。連做自己活計的時候都忍不住在一直回想那些珠光四溢的奇珍異寶。
——好大的手筆
秦家的手筆確實大，這場拍賣他們準備了兩年。除了那些名貴的藥材靈器, 還有最重要的一件拍品……
夥計將食盒放在了黑布蒙蓋的鐵籠外，透過隱隱約約的紗帳向內看。一個巨大的影子在黑布中顯露出來，一動不動。青年屏住了呼吸, 她從來沒有掙紮過，顯得很乖。這也是為什麼拍賣行選擇了她的緣故。
這是一條來自深淵的鮫人。
從體型上看，她明顯是一位美麗的女性。身體從腰部以下是魚尾，長長的紅色頭發飄散在身後。所有人都會為這種漂亮的、傳說中的生物瘋狂。夥計敢打保票——一條沒有喪失鮫人血性, 但是又相對沉默穩定的存在，今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盼著帶她回家。
他像是被蠱惑般伸出手去，試圖隔著籠子觸碰她的尾鰭。
紅發鮫人看了他一眼，
似乎笑了一下。
她尖利的牙齒閃過寒光, 一下子讓人意識到她乖巧外表下隱藏的威脅。夥計打了個寒戰，連忙將生魚順著縫隙扔了進去。他攏了下衣袍，回到剛剛的天字間交差事。
“您放心吧，狀態好著呢。”
那些鱗片熠熠生輝，顯然是健康的不得了。聽了他的話，隔間裡的人嗯了一聲，隨手又是一袋不菲的靈石。
秦崇久有些震驚：“哥，你今天做散財童子？”
自從他們出海打撈卻怎麼也撈不到那條鮫人的屍首時，他就覺得他哥變得有點古怪。好像很執著地在找著什麼。
——他心裡有點不好的猜測
你說偏要等人死了才後悔？這不是賤嗎。
直到他們在無儘海的人發現鮫人的近日的活動越來越頻繁，有很多鮫人離開了原本聚集的區域來到了陸地。當時秦以何看著報告的信件，隻說了三個字：“她沒死。”
誰沒死？怎麼沒死？
等反應過來後，秦崇久一頭霧水。
完全想不明白他哥怎麼知道的。
畢竟那個鮫人當著他們的麵跌落進深淵海底，又是重傷的情況下，簡直可以說是生還的希望渺茫。他知道他哥不是真正的占星算命大師，也不是真的看到了未來。憑什麼這麼肯定？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抬眼看了他一下。
“它們也在找她。”
就像是他們後院抓到的那隻。
秦崇久恍然大悟：“哥，你用魚釣魚啊。”
紅發女性鮫人看了下自己尾巴旁邊的那條死魚，翻了個白眼，有些嫌棄地將魚推進了籠子和地板的縫隙中。那裡已經卡了很多條一模一樣的死魚，甚至有些已經開始腐爛。她從來沒有吃過這些東西。
女性鮫人勾了下尾鰭，神情愈發焦躁。
她想成為第一批見到媽媽的鮫人。可是不是說好了媽媽在岸上嗎！她保持這個淑女狀態好多天了，連生的東西都不敢吃，怕見到媽媽的時候牙上帶著血。
媽媽呢？
鮫人暴躁的神情和她平日裡的乖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概就是深淵裡的生物第一次明白了何為早期畫大餅……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風塵仆仆地上岸，壓抑了自己的天性。
隨著拍賣開始，她又收起了自己尖牙。細細看去，鮫人的嘴角甚至噙著一抹笑意，僵硬又冷漠。
那些熾熱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同時，她也目不轉睛地盯著嘉賓席位上的每一個人。還有二層那些打開了的窗戶…所有人族的味道混在一起讓她焦躁極了。
秦崇久的視線從未離開過鐵籠。
他覺得自家哥哥的預感從沒有錯，所以他沒有放過那個女性鮫人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在某一個他自己都覺得疲累的時間點，對方突然長嘯一聲，尖利刺耳的聲音直接讓最前排的拍者吐了出來。
鮫人的尾鰭像瘋了一般興奮地撞在鐵籠上。
原本看起來堅固的東西此刻就像是玩具一般被輕易地彎折。
賓客們大聲尖叫。
混亂中，如果有懂鮫人語的人在場，就會明白這條一直偽裝的女性鮫人最開始喊的那個詞是——
媽媽。
——他們有人見到了她。
…
山洞中，寧枝看著麵前排排坐的“乖寶寶們”，嘴角有些僵硬。
鮫人生活在深海中，大多數皮膚黝黑有力，身材非常高大。深淵中的海妖擁有和傳說中脆弱完全不同的強壯鱗片。他們的爪子鋒芒畢露，可以輕易地撕碎任何獵物。
但是他們現在…虔誠…地守在她“詐屍”的現場，裡三層外三層。乖巧安靜之餘，有些分外詭異。
她大概已經搞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隻有十五歲記憶的她在六百年前機緣巧合地孵化出了一隻王族鮫人。那眼前的這些——
是他的兒子孫子？
她不太確定。
「333: 枝枝，最後一個拯救任務了——鮫人王！！」
「寧枝：先彆激動，他們看起來不是很需要拯救。」
一條大約身高兩米的鮫人扭捏地滑了過來，將手裡的鮮花輕輕放在她的身前。他因為身材嬌小，第一次被選中成為這個幸運兒！能夠給親愛的敬愛的母親鮮花。
鮫人從海洋中來，在完全不適應的叢林裡竭儘全力搜集了這些漂亮又芬芳的花，學著傳承記憶裡前輩的樣子編成了花環。
寧枝看著那些黃色和白色的菊花，無奈地扶了下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