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鮫人眼睛中滿是期待。
「寧枝:我總會離開這個副本,他的名字不該由我來決定。」
「333: 我明白,你想的是對的。」
美人第一次主動擁抱了一下粉頭發的少年,她用從來沒有的輕柔語氣耐心地解釋:“取名字是一件大事,從這裡離開之後我們再決定好嗎?”
她的理由是,她並不擅長此道,所以無法立刻判斷出一個名字的好壞。
美人沒有看見,她懷中滿眼都是眷戀依賴的少年眼底又一次出現了躁動的猩紅。隻是靠著驚人的意誌力強行壓了下去。
——又在騙人了,枝枝
你明明很輕易地就知道,宋澤乾的名字很好聽。
可是沒關係。
這是第二次機會。
不管為什麼,你答應了離開後給我取名字,那我還是會耐心等你的。
兩個人各懷心事,麵上卻看起來其樂融融。幸好司耀此時不知為何不在,否則又該嫉妒得眼睛充血。
原來阿土作為小樓的仆人,被叫去幫忙布置慶典了。他既然當時被選中發配到竹樓,在這個村莊原本的設定中就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放棄的可憐蟲。
所以大多數村民都毫無心理負擔地差使著魔尊大人。一會讓他裝一個彩燈,一會讓他貼兩個紅雙喜。
日頭很快到了正午,村民們依舊指揮著司耀在忙忙碌碌地做著什麼。村長在一旁觀察了許久,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前也沒有發現這個孩子這麼吃苦耐勞。
他思考了片刻:“阿土,三日後的儀式便有你來祝禱吧!”
史上最殘忍的恐怕就是:
你要結婚了,新郎不是我
然而堂堂魔尊司耀在這個小村莊裡經曆了更加慘絕人寰的一幕:
你要結婚了,新郎不是我,我是司儀
他猶豫了幾下想要破口大罵,但是最後隻能憋屈地繼續給寧枝準備嫁妝。諾大的身影此刻蜷縮在角落,頗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此刻,魔尊心中滔天的怨氣化成了他想要報複的想法。
司耀喜歡寧枝這並不假,但他從來沒有因為這份愛而改變了自己邪惡頑劣的本性。他唯一的耐心既然給了心上人,那麼彆的人如果惹了他,就注定要倒黴。
他手裡拿著一隻巫蠱小娃娃,他也不太會做,就是用布裹著棉花紮緊了些。他甚至敷衍到沒有加任何細節,而是用毛筆在娃娃的頭上寫了“粉色”兩個大字。
村長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後麵。
“不用生氣,人很快就死了。”
司耀哦了一聲,繼續縮在角落紮自己的小人。
神神叨叨的村長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仆人竟然不吃自己這一套,嘴角的陰險笑容一僵,一下子被打亂了節奏。
他說:“你不想知道他會如何痛苦殘忍地死去?知道了也許就解氣了。”
“你把他的頭發一根根拔下來,把眼睛摳出來塞進牙齒被拔掉的嘴裡,再把腸子拽出來勒死他。我就不生氣了。”司耀平靜地表達了自己的訴求。
一直在裝世外高人的村長神情徹底冰凍了。
這個仆人…似乎比他們還要狠,竟然恐怖如斯!
司耀的變態激起了村長莫名其妙的好勝心,他有些得意地說:“我采用了小姐的建議,把他綁上石塊沉塘,活生生淹死他!”
魔尊大人聽著這毫無新意的死法,但是礙於這是寧枝提出來的,於是勉為其難地抬手鼓掌。
村長終於滿意,得意離去。
原地,司耀總覺得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但是他一時間想不起來這個粉頭發的家夥究竟是誰,所以想破頭也沒有想到這個死法究竟有什麼不對勁。
若是清虛門的人在,就會立刻恍然大悟。
綁著石塊沉塘確實殘忍。
——但,誰能淹死一條魚?
…
新婚之夜,四處張燈結彩。
偏僻的山村中,一場黃泉盛宴正在悄然進行。一座破舊的祠堂裡擺滿了紅色的鮮花和香燭,一張樸素的紅木桌子放在中間,桌子上擺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煙霧繚繞,老人們手持銅鈸、梆子,揮動著起伏不定的旋律,為亡靈引路。
清虛門的人被捆在祠堂的角落,被迫“觀禮”。
寧枝蓋著鮮紅色的蓋頭,被一個顫抖著的青年扶著抬腳邁進了祠堂。一個看起來德高望重的中年人站在祠堂牌位的旁邊,手裡拿著那卷姓名簿。
所有進入幻境的人此刻終於理解,為什麼他們殺死女嬰,卻還要故作仁慈地給她們留檔。
那個男人低聲念著名冊上所有的名字。
英、紅、美、倩……
他念了有將近半柱香的時間,然後張開手臂大聲吆喝:“現在是你們回報的時候了!請賜給我們更多的香火。”
村民們一起跪了下來,重複著這句話。
陳璞被眼前荒誕的一幕震驚,閉上眼懶得看。他心中微微絕望,如果這個披著紅蓋頭的女鬼真的被這群惡心的人所控製,那他們離開幻境的幾率也大大減小。
時間一點點流逝。
最先吟唱的中年男人額頭留下冷汗,他又一次振臂高呼:“小姐,請賜給我們更多的香火!”
這一次,小姐動了。
她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後慢慢把蓋頭扯了下來。清虛門的人一瞬間瞪大了眼睛!
寧枝的動作很快,誰也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用匕首把村長抵在了牌位的桌案上。美人笑的放肆:“可以呀,你轉世投胎就有新香火了。”
村民們全部嚇傻在了原地。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惡靈反噬,”美豔的厲鬼歪頭,“沒讀過鬼故事嗎?”
她的發絲像是有生命一樣在身後輕輕躍動著,越來越興奮。村民們在此刻充分展現了貪生怕死欺軟怕硬的本性,連忙說:“大人,大人!我們錯了,我們給你們立牌位、入祠堂。”
他們鼻涕一把淚一把。
寧枝挑眉:“你猜她們在乎這個嗎?”
驚奇怪誕的小說中的惡靈總是女子,女嬰,嫁娘,寡婦。這種恐怖的緣由是在生時掌握她們姓名的惡人突然發現她們不受掌控時爆發出的巨大膽怯。
寧枝打量了一下這些看似普通的村民,他們此刻瑟瑟發抖,但他們的後悔並非為了所作所為,而是後悔創造了她。
突然,美人一腳將村長踢倒在香案旁,將匕首扔給岑思,然後抄起剪香燭的刀割斷了自己的所有頭發。
紅色嫁衣,雪膚黑發。
“你想做什麼!!??”
此刻她失去了所有束縛的沉重,齊耳的短發顯得格外輕盈。那些發絲就像是無數不甘的靈魂,纏繞在每一塊牌位上,將燭火打翻在地。她們本就是生命,但是從出生起就被視為死物,像發絲一般輕飄。
“燒祠堂。”
尖叫和隱約的歡呼在同時響起,就像是十五年一次的輪回,曾經雀躍歡欣的人在痛苦求饒,曾經任人魚肉的存在終嘗所願。整座祠堂在衝天的火光中付之一炬。連帶著所有罪惡的血,都不複存在。
她沒有時間欣賞滔天的烈焰,她皺眉向後山那座池塘跑去。
陳璞看向她的背影,對岑思說:“小師祖是去救鮫人了吧,它肯定會沒事的。”
岑思皺眉:“下午的時候遇到了薄師兄,他現在在哪?”
他們被綁到祠堂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其中一個村民就是清虛門消失了許久的新秀天才薄千來。他們相認後,對方不經意地詢問起粉發少年的身份。
岑思如實回複了。
她總覺得那一瞬間……薄師兄的神色變得有點奇怪。
就像是,興奮一樣?
池水冰冷,有人笑眯眯地站在岸邊,看著從沒有掙紮過的粉發身影。他呲牙,看著對方身上困著的鉛塊,眉眼間都是諷刺。
——原來是你啊
“喂,你能聽見我說話吧。”
司耀吊兒郎當地靠在樹上,嘴裡嚼著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狗尾巴草。
“原來你就是她要孵化出來送我的那條魚啊。我說你的頭發怎麼和普通人族不一樣。”
“你知不知道,她喜歡我哥,為了不讓我殺我哥就想了無數種辦法。”這句話出口,司耀自己也呲牙咧嘴心抽痛了一下。可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你一個小廢物,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整體就會哭哭哭,你拿什麼跟我爭?”
這話說的他自己心虛,但是魔尊如果要臉就不會是魔尊了。
“她不會來了。”
“她不要你了。”
突然反水的魔尊有恃無恐,刀子不要錢一樣往情敵身上紮。他說完之後,就趕緊跑路去截人了,也不管對方有什麼反應,反正他是爽到了。
司耀絕不承認有些話自己說出來也沒有底。
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
寒潭水冷。
隔絕了一切。
粉色的眸子在水下眨了眨,一片迷茫。
——原來,是這樣的嗎?
六百年前的真相……是這樣的嗎?
一個賭約,一個拯救,一個意外。
這樣啊。
他想。
雖然鮫人天生於水,但是他身上的傷口還是泡的有些腫脹。他有些木然地看著捆在自己身上的鉛塊。如果他不是鮫人,就會真的死在這裡。
——出去後就取名字
是假的。
——我會救你
也是假的。
現在真的是第三次了。
媽媽。
他的心跳隨著體溫和湖水融為一體而變得格外緩慢。
寧枝,你一直教會我,事不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