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書闔起雪白的書頁, 再次進入自閉狀態。
見它又開始裝死。
半夏隨手將書抱在懷中,碎碎念道:“說假話你不開心,說真話你又自閉, 真難伺候……”
目的已經達成。
她邁著歡快步伐,轉身朝山下去。
待老道從“家沒了”的震驚中回過神,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已經走遠。
他側身。
朝向半夏離開的方向, 極目遠眺。
目之所及, 叢山峻嶺, 豐草長林,已經看不清玩家團的身影,卻能清晰瞧見,東方染黑了半邊天的厄運。
“如此可怕的黴運, 她竟然還能活蹦亂跳?”
“怪哉,怪哉。”
老道百思不得其解。
換作是其他活人, 就算僅有她百分之一的黴運, 怕是就要缺胳膊斷腿, 死無全屍。
這位非但無事, 還能出來添堵。
簡直是邪了大門。
懷疑是副本私生女的程度。
“駕!”
細長柳鞭落下, 抽打在馬臀上。
駕車的玩家使出的力道不大,馬兒隻是打個噴嚏, 就拉動身後的車輛,繼續啟程。
離開道觀所在的山頭。
車隊又翻過幾座山,繞過數條河。
暮去朝來,日來月往,在倒計時僅剩12h,車隊終於抵達副本的最深處, ——這裡兀立著一座古老厚重的城池。
線索3的紅廟,便在這座城池中。
玩家們沒有著急進城,在外簡單整理行囊,又休息片刻,這才動身朝城內趕去。
但當玩家按照指引。
匆匆地,趕到城池中心區域。
卻並沒有發現,半夏所說的紅廟。
“怎麼回事?”
“這裡,什麼都沒有啊。”
“是我們找錯了地方?還是……”
玩家們疑惑撓撓頭,看向給出這個消息的半夏。
她環顧四周的建築,與夢境中看到的進行比對,很快就確定下來,“沒有找錯,就是這裡。”
至於為何,紅廟沒了……
半夏沉吟片刻,想到夢中瞧見的景象,她又抬頭望望城池上空,心中有了猜測。
“出城。”
她招招手,帶玩家團折返回城外。
夢境中的城池,與現實中的城池有一定區彆,半夏記得十分清楚,她在夢中“看”見的城池是紅色的。
密密麻麻的大紅燈籠,高懸在半空。
為城池披上一件鮮紅的外衣。
風吹拂過茂密的枝葉。
玩家們藏匿在城外密林中,暗中觀察對麵城池,靜候夜晚的到來。
直至傍晚款款而來,最後一縷殘陽消散,密密層層的大紅燈籠,徐緩從城中浮起。
在猩紅燭光的映照下。
大街小巷裡遊逛的閒人,好似陽光下的泡沫,消失無蹤,一群充斥非人氣息的詭怪,代替他們成為了這座城的新主。
瞧見這滿城的詭怪。
不少玩家攥緊手中的夜視望遠鏡,心提到嗓子口。
“不是說,信則有不信則無?”望著城門內熙熙攘攘的詭影,硬漢男緊張地吞吞口水。
半夏倒是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我們拒絕相信詭異的存在,但城中有其他東西相信這些。”
路上,她做過不少測試。
在副本外圍,隻要玩家拒絕相信,詭異就會消失。
但與副本核心區域在不斷拉近後,半夏就發現隻是單一地拒絕相信,已經無法對詭異產生影響。
必須要玩家們全部擰成一股繩。
一同,拒絕相信詭異的存在。
其才能徹底消失。
一旦玩家團中有人心中出現動搖,那詭異就會一直存在,其他人也會受到波及,無論信與不信都能看到。
簡而言之,距離副本核心紅廟越近,“信則有”的力量就越強,“不信則無”的力量則受到了削減。
現在會出現滿城的妖魔鬼怪。
極大概率與玩家無關。
是城池中有其它存在,心中有詭!
倒計時隻剩8h,看著不斷流失的時間,玩家們心急如焚。
半夏躲在樹叢中,手握夜視望遠鏡,冷靜觀察著城池出入口的情況。
有些像古裝影視劇中的場景。
城池出入口的兩側,安排有守衛。
易出,難入。
城中詭異離開,守衛不管。
城外詭異進入,守衛則會對其進行極其嚴格地盤查。
一位野生玩家,靈巧地爬上樹梢,躲到半夏身旁,“我手中有能夠偽裝成詭異的大範圍道具。”
“不過道具的等級太低,僅有鄉。”
“隻能偽造出詭異的氣息,不能細看。”
半夏沒有作聲,靜靜觀察著對麵,有兩位身形高大,氣勢陰森的詭異,出現在夜視望遠鏡中。
他們大搖大擺進入城內。
守衛則退步三尺,不敢阻攔。
欺軟怕硬是一種生存本能,詭異也不例外。
半夏放下望遠鏡,計上心頭。
……
城池入口。
模樣各異的守衛們退至道路兩側,低頭耷腦,直至大詭的氣息徹底遠去,他們才敢再次挺直腰板。
這時,兩隻小詭相攜要朝城中去,大概是第一次前來,對此地並不了解,他們沒有主動停下接受盤查。
“站住!!”
守衛們臉一拉,正要訓斥。
忽聽到,嘹亮嗩呐聲響起——
城門守衛循聲望去,樹影搖曳,一支鮮紅的迎親隊伍,從鬱鬱蔥蔥的密林中走出。
敲鑼的,打鼓的。
以及扛轎的,撒花的。
全是些不值一提的孱弱小詭。
但迎親隊伍中間的那頂喜轎中,卻藏有一抹極其恐怖的氣息,氣吞河山,壓得城門守衛“嘩啦啦”跪趴一地。
莫說進行檢查。
他們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
“噠”
輕飄飄的馬蹄,落在青石板上。
一個顱頂長眼的多目守衛,悄悄睜開眼睛,瞧見那乾裂褪色的紙蹄,不禁心中生疑。
如此強大的詭異。
怎麼乘坐的車轎,這麼寒酸?
多目守衛目光偷偷上移,望向馬背。
四目相對。
新郎官.夏冷漠垂眸,語氣尖酸刻薄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吃軟飯的鳳凰男?”
“我是弱不禁風,一無所有。”
“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你們以後誰也彆想欺負我!”
“再看,小心我晚上吹吹枕邊風。”
“求乾娘挖了你的眼睛,扒了你的皮——”
這是半夏精心為自己準備的人設。
囂張跋扈,無腦傲慢。
在她的威脅恐嚇下,多目守衛嚇得趕忙捂緊頭頂獨目,身子也伏趴地低低的,不敢亂瞥。
“算你識相!”
新郎官.夏冷哼一聲,她高揚腦袋,姿態囂張傲慢,帶領身後的十裡紅妝,繼續朝城池中去。
直至鮮紅的隊伍吹吹打打遠去。
又過去許久。
守衛們才撐起酥軟的雙腿,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他們拍拍心有餘悸的胸口,好奇起喜轎主人的身份。
“這股氣息真真可怕!”
“感覺比紅廟之主,還有恐怖。”
“噓——”
“不想活了?莫要胡言亂語!!”
“也不知是從哪個副本來的貴客,怎會突然到咱們這種小地方來,話說回來,那新郎官兒運道真好,傍上這種大人物。”
“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惡心。”
“模樣油頭粉麵,確實招詭喜歡。”
“絕對是真愛,也不嫌那小子家貧,連支像樣的迎親車馬都找不出。”
“當真可笑,沒聽到他是怎麼稱呼轎中那位?——乾娘!”
“小白臉上位罷了。”
“嘖嘖,你身上酸味真重。”
”……”
在守衛們的竊竊私語中,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入城。
人多的地方。
秩序,就會隨之誕生。
詭異也是一樣,而有秩序的地方,就存在著階級。
吉祥天女的位階,在詭異中屬於頂階那一波,就算受到酥油燈的鎮壓,其泄露的分縷氣息,同樣造成了極大轟動。
所到之處,眾詭皆俯首退避。
半夏手持韁繩,坐在高頭大馬上,按照原先準備好的計劃,她帶領迎親隊伍,停在城池中心區域的一座客棧前。
客棧掌櫃拖著軟趴趴的雙腿,踉踉蹌蹌邁過門檻,親自迎接。
“我乾娘討厭見外人。”
半夏坐在紙馬上,趾高氣揚地命令道,“你們速速退去,莫要惹我乾娘生氣!”
“可……”
客棧掌櫃猶猶豫豫。
轎中那位還沒發話,他哪敢擅動。
半夏:“她聽我的。”
客棧掌櫃:“???”
半夏斜眼瞅他,“咋地,沒見過軟飯硬吃?”
客棧掌櫃:“?!!”
還真沒見過。
見這位小新郎如此豪橫,轎中那位又從始至終都沒有出聲,客棧掌櫃信了他的說辭。
趕忙扭頭折返回客棧。
催促客棧中的客人,及堂倌退去,唯恐怠慢了貴客。
確定所有詭怪全部退離,半夏這才掀開喜轎,扛起從乾娘進化成新娘的天女神像,進入客棧。
客棧掌櫃將最好的房間給了他們。
位置在頂樓。
“啪嗒——”
直至闔起客房的門板。
順利混進來的玩家們,終於放下高懸著的心。
靠著一戳就破的偽裝,穿行過滿是妖魔鬼怪的詭城,這次的遭遇太過緊張刺激。
休息好一會兒。
他們仍捂緊胸口,感覺心驚肉跳。
半夏走到窗邊,將緊閉的窗戶推開一條窄縫,透過細窄縫隙望向外界。
和夢中的景象一樣,密密匝匝的大紅燈籠,高懸在城池上空,好似密密麻麻的猩紅眼睛,靜靜注視著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