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淩晨四點, 天剛蒙蒙亮。
在鐘聲的催促下,古刹僧人早早便起了床,他們三三兩兩湊成一團, 說說笑笑趕去殿閣做早課。
“嘎吱”
握著菩提佛珠的粗糙大手, 推開佛殿厚重的門板。
僧人們抬腳跨過高高門檻,抬頭望向殿內, 旋即, 一聲聲尖銳渾厚的男高音,劃破薄霧彌漫的清晨。
不多時。
圓頭圓腦的小沙彌,邁著小短腿,飛奔至武僧長老住著的僧寮, “長老, 不好了!”
看向撞門而入的小沙彌。
院中。
結跏趺坐在菩提樹下, 敲經念佛的武僧長老微微抬眼, 一身莊嚴威重的氣勢不怒自威,“說過多少遍,進門前要敲門!”
小沙彌撓撓圓潤的後腦勺, 憨憨一笑,“嘿嘿嘿俺記得了,下次不敢了。”
瞧他一副愣頭愣腦的模樣, 武僧長老無奈搖搖頭, “彆傻站著,說吧, 又出了什麼事?”
小沙彌:“觀音殿的供品被盜——”
聽到這,武僧長老直接打斷他的話,從容不迫道:“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如此慌張?”
“膽敢動佛前供品, 也就隻有那些新入寺的小和尚能乾出這種荒唐事。”
小沙彌補充道:“可是,觀音殿的功德箱也沒了。”
武僧長老隻皺皺眉,依舊神閒氣定,“大概是進了外賊,——昨夜巡邏的武僧由誰負責?怎麼乾的活!”
一段話接二連三的被打斷,小沙彌憋紅一張臉,脫口而出:“還有,觀音殿的菩薩也遭盜了!”
武僧長老搖頭晃腦,依然如故。
這些小沙彌,年歲輕見識淺,就是容易大驚小怪,隻是盜了一尊菩薩而已……
等等!
他突然反應過來,聲音陡然一尖,“你剛才說什麼東西遭盜了?!”
望著勃然變色,嚇得一蹦三尺高的武僧長老,小沙彌老實答道:“回長老話,是觀音殿的菩薩。”
“你怎麼不早說?!”武僧長老又急又氣,顧不得繼續訓斥小沙彌,他火急火燎離開僧寮,朝觀音殿的方向趕去。
望著長老急躁的背影。
小沙彌委屈地撓撓後腦勺,小跑著追了上去。
僧寮距離觀音殿不遠。
穿過蓮池上的九曲回廊,就到了。
觀音殿附近已經聚集了不少僧人,他們踮腳朝著殿中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我的佛祖啊!”
“下手真黑,連菩薩都不放過。”
“整座觀音殿全搬空了,這麼大的動靜,昨夜巡邏的武僧就沒發現?”
“阿彌陀佛,肯定是摸魚了!”
“方丈已經聽說了此事,一會估計就要到了。”
“菩薩遭盜,這種事兒確實稀奇。”
“……”
圍觀僧人們望著空蕩蕩的觀音殿,小聲議論,瞧見匆匆趕來的武僧長老,他們趕忙閉嘴。
低頭勾腦,退避三舍。
這位長老絕對正在氣頭上,心裡窩著火,誰都不想當出氣筒,還是避著些比較好。
武僧長老健步如飛,三兩步跨過殿前階梯,目光穿過大敞的殿門,空蕩蕩的觀音殿映入眼簾。
除去佛像身下的蓮花屁墊(劃掉)寶座外,什麼都沒了,連擺放貢品的桌案也消失無蹤。
武僧長老氣到仰倒,暴跳如雷。
“查!”
“給我狠狠查!!”
“彆讓貧僧找到,是哪個混賬乾的——”
他如鐘的渾厚嗓音傳出極遠極遠,穿過紅牆殿閣,掠過蓊鬱山林,驚起大片覓食的飛鳥。
朝向山門殿進發的玩家小分隊們,也隱約聽到了動靜。
柳朝思豎起耳朵,“什麼聲音?”
其他玩家也聽到了,議論紛紛起:
“這個聲音,似乎是武僧長老。”
“出事了?”
“我瞧觀音殿那邊,聚了不少人。”
“觀音殿?一座佛殿能出什麼事,還把武僧長老氣成這樣。”
聽著他們的低聲討論,半夏扭頭吹起口哨,“不嘰道呢,誰嘰道是出了什麼事鴨!”
柳朝思稍稍側頭,望向半夏。
總感覺這位小祖宗哪裡怪怪的。
半夏為轉移話題,掏出六枚灰撲撲的青銅貨幣,分成兩份,遞給柳朝思與另一位女玩家,“這個給你們。”
柳朝思接過,“這是?”
半夏簡單解釋一句,“這是貨幣,能夠在絕大部分副本內流通使用。”
她們從今日起需付費上班。
而寺廟要收取的費用,是三人的健康,這些貨幣可以代替她們要支付的代價。
可惜,已經付出的發際線。
就算擁有再多錢幣,也無法買回。
看著玩家們禿禿如也的大腦袋瓜,半夏長歎一聲,這次的副本真踏馬喪心病狂,竟然朝人的發際線下手。
縣級副本,恐怖如斯!
柳朝思翻看手中的青銅貨幣,好奇抬眸,“夏隊,這個你哪來的?”
半夏雙手插兜,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幸運女神在上,昨天十連抽,抽到的。”
在場的兩位女玩家,取出灰皮書,二話沒說,每人直接轉了三百源點給半夏。
和身體的健康相比。
三百源點的付出,很值!
半夏沒有拒絕她們的轉賬,這些青銅貨幣雖說不是抽獎抽出的,但也確實是花費了不少精力與源點才拿到它們。
她昨夜一窩端了觀音殿後,將收獲的戰利品,寄存在了欣欣景區,這些青銅貨幣便是她用功德箱中的貨幣,和售票員小姐換來。
按照售票員小姐的說法。
功德箱中的貨幣,帶有信仰之力,有一定價值。
可惜蘊含的信仰之力太過淺薄 ,價值不高,整整一功德箱的貨幣也隻換來十枚青銅貨幣。
領導僧已在山門殿等候。
半夏三人,排隊交了上班費。
領導僧帶領他們,去了新的工作地點,依舊是當掃地僧。
微風徐徐,禪音陣陣。
“沙沙……”
竹編掃帚掠過枯葉,發出舒緩的聲響,與鳥啼蟲鳴聲交織在一起,演奏出鬆快的樂章。
高牆內,玩家們在埋頭苦乾。
高牆外,怨念空洞在癡癡凝望。
漸漸地,日頭越升越高,大片青磚鋪成的路麵,露出了它斑駁古樸的原貌。
正午鐘聲敲響。
悠長渾厚的鐘聲,在古刹內回蕩。
半夏丟開手中的掃把,摘下不知何時落在發頂的枯葉,跟在小分隊後麵,朝食堂的方向進發。
怨念空洞眼巴巴跟在他們身側。
柳朝思側頭望了眼牆外,看著癡心不改的怨念空洞,有些發愁,“總是這樣也不是事兒啊。”
半夏沉吟片刻,想到那位紅衣僧,這位應該是個真.高僧,也不知請他出手驅逐怨念空洞,需多少青銅貨幣。
以我佛不渡窮逼的德行。
估計,絕對要價不低。
忙碌一早上,大家全累得不輕。
一路無言。
趕到食堂後,玩家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午餐。
有昨日的教訓在,小分隊沒敢在食堂久留,躲開領導僧的專屬就餐位,他們匆匆折返宿舍,準備睡個午覺。
“嘎吱”
半夏推門而入,環視一圈屋內。
見她忽然間停在門口,一動不動,柳朝思疑惑問道:“怎麼?”
半夏:“有人來過我們房間。”
聞言,柳朝思探頭望向屋內,細細環顧一圈,敏銳發現十多處遭到翻找的痕跡。
廂房鑰匙。
除去她們,隻有寺中的和尚有。
柳朝思沉吟片刻,“與觀音殿被盜一事有關?”
半夏抬腿跨過高高的門檻,慢慢悠悠走進房間,“顯然是的,我們被懷疑了。”
但也隻能是懷疑,她將“戰利品”寄存在了欣欣景區,就算寺方將廂房翻個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得到。
除非犯罪現場慘遭抓獲。
否則,他們永遠也不可能找到證據。
……
休憩了半個鐘頭,玩家們精神飽滿地奔赴工作崗位,有昨日的經驗,今天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
他們順利在傍晚下班鐘聲敲響前,完成了今日的所有工作。
但依舊,沒能得到領導僧好臉色。
“你們怎麼乾的活?”
“瞧瞧這、還有那裡,全沒有打掃乾淨!”
“還有走廊上是怎麼回事?距離這麼近,你們就不能順手打掃一下?簡直太讓人失望了!”
“……”
在領導僧吹毛求疵的責備中。
跟在他身後的玩家們膽戰心驚,精神持高度緊繃狀態,緊張地關注著半夏,生怕她忍無可忍直接原地爆炸。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
她從始至終都平靜極了。
一番雞蛋裡挑骨頭的操作後,領導僧大手一揮,要求玩家們今晚繼續留下加班。
“我們已經完成了工作!”玩家們不願加班,扛起抗議的大旗。
領導僧義正言辭道:“按時下班,隻能證明你們的工作不夠飽和,身為領導,貧僧有權利也有義務多為你們安排一些工作!”
聽到這段令人血壓飆升的牛馬發言,就連有多年社畜經驗的大齡玩家,都快要壓製不住胸腔中的怒火。
他們心態遊走在炸裂的邊緣,垂在身側的雙手蠢蠢欲動,想要狠狠甩麵前的煞筆領導,一個大逼兜。
感知到玩家們快要暴走的心情。
半夏心和氣平地安撫道,“冷靜,隻是加個班而已,小不忍則亂大謀。”
玩家們:“?!!”
沒有被安慰到。
他們,隻覺毛骨悚然。
小分隊玩家“刷”地扭過頭,看向一臉“歲月靜好,與世無爭”的穩重.夏,心裡慌得一批。
“老大,最不該冷靜的是你吧?”
“不過是打掃兩天衛生 ,怎麼就變異了?!”
“脾氣呢?你的暴脾氣呢??”
“是因為這裡沒有桌子,可供您發揮嗎?”
“彆不是被什麼臟東西給魂穿了,您可是半.暗夜帝王.校內霸主.道德天尊.夏啊啊——”
麵對隊員們的質問。
半夏心平氣和地揣起爪爪,微笑。
直至夜晚到來,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牛晚的社畜玩家們揣著冷硬窩窩頭,罵罵咧咧回到宿舍。
深夜,月牙高高掛在天邊。
叮——
心平氣和社畜.夏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