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佩:?
於佩兩條胳膊立即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她語氣堅決又疏遠,“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以前沒什麼交集吧?”
預料之中的話語,聽起來比想象中更加傷人。
陳阿輝自嘲地笑了笑,“有,隻是你不記得了。”
於佩一愣。
在腦子裡搜腸刮肚一陣,的確找不到與陳阿輝相關的記憶,她滿臉狐疑:“你不是誆我吧?”
對方一臉陌生的戒備模樣,宛如一把利刀割在心上。
陳阿輝喉嚨動了動,半天沒能言語。
原來對方壓根沒多看過他一眼。
不管他是從前平平無奇的高中生,還是如今留學歸來的高材生,大概在她眼中都是無足輕重的人。
始終不值得她分出一點心思。
陳阿輝無聲歎息一聲,正色道:“聽說你在找國外有收養小孩意圖的夫妻?我可以幫忙。”
於佩更懵了。
“這事你怎麼知道?”
這事也就謝屹和魏春蘭知道,連老房子的保姆都還不知道,陳阿輝是從哪裡得知的消息!
魏春蘭肯定不會這麼大嘴巴把這件事到處宣揚,謝屹……謝屹也不可能。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於佩不解地盯著麵前人。
要是陳阿輝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恐怕要懷疑陳阿輝跟蹤她!
看著於佩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陳阿輝覺得好笑,緩緩道出原委:“我明天要回國外,剛才和阿桑聯係一下,他說他在忙,我問他在忙什麼,所以才知道了這件事。”
“哦,原來是這樣。”這樣倒也說得通。
於佩心裡鬆了一口氣,她差點要懷疑陳阿輝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她這才明白陳阿輝開場白的那句是何用意,原來不是敘舊,隻是想說明一下背景,是她想多,直接打斷他,才讓他接下來的話沒有說出口。
聽說這些日子鄭紅又為陳阿輝介紹不少對象,都沒成,差點把鄭紅氣病倒。
看來陳阿輝不打算聽母親的話,安安穩穩找個國內的姑娘結婚,準備直接溜回國外。
不過這些都和她沒什麼關係。
於佩直白地說:“抱歉,咱倆之前交集也不多,用不著這樣幫我。”
似乎習慣了於佩這樣的拒絕,陳阿輝淡淡一笑,“沒彆的什麼意思,畢竟都是留學圈子的人,如果能幫忙我還是會儘力幫忙。”
於佩呲笑,“你明白這一點就好,你是留學圈子的人,我也是,所以你有的資源,我也有。”
陳阿輝要幫她?還真不需要。
瞧見對方拒絕的話太過直白,陳阿輝神色暗了暗。
突然出聲:“你似乎對我有一種排斥,是因為謝屹的緣故嗎?”
於佩無語。
很顯然,陳阿輝還沒弄清楚現在整個事情。
“不是,陳阿輝,你是不是忘了前些天你和謝雪容相親的事實?都鬨得這麼難看了,你現在特意過來找我,還要給我幫忙,要是讓謝雪容知道這件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這話,她是特意說給屋子裡的魏春蘭聽的。
果然,聽到於佩這樣的話,魏春蘭心裡大為感動。
相比起謝雪容的小性子,於佩一直要沉穩得多。都這個時候了,於佩首先考慮的是謝雪容的感受,她沒計較從前謝雪容那些不懂事的行為!
魏春蘭心裡動容,想想自己還不放心地偷聽,瞬間冒出一股慚愧的心理,拖著輕輕的步子悄悄離開。
屋子裡輕微的聲響落入於佩耳中,她麵上不動聲色,瞟了陳阿輝一眼,“剛才的話我想你應該聽明白了,還有其他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先回屋了。”
眼看對方要走,陳阿輝叫住她,“我沒彆的意思,我真的隻是想幫幫你。”
於佩煩了。
正要回話,樓道裡響起低沉的一聲:“是麼,那也不需要你幫忙。”
話音剛落,謝屹沉著一張臉,慢慢從樓梯往上,出現在兩人麵前。
周遭氣壓頓時低得可怕!
謝屹停在於佩身邊,垂著的目光在她臉上掠過,輕聲說:“你先進去。”
於佩巴不得先離開。
抬腳立即往屋子裡去,進去之後還順手把門也合上了。
謝屹和陳阿輝之前就有恩怨,這兩人見麵那不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她可不湊這個熱鬨。
躲進屋子之後,於佩心裡又浮上那份寫錯收件人信件的疑惑。
失誤!
她不該進來,她就該杵在中間,看看這兩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於佩返身回去,貼在大門處尋找。
可惜現在的大門上還沒有貓眼,她沒法看到外麵的光景,隻得將耳朵貼在大門上聽外麵的動靜。
這奇怪的姿勢惹得剛從廚房出來的魏春蘭側目。
“佩佩啊,你在乾什麼?”她好奇地問。
於佩收回耳朵,咳了咳:“沒乾什麼。”
說完回到餐桌繼續自己的晚餐。
這時候的她不如剛才有食欲,一邊用餐一邊盯向大門。
心裡想著,外麵應該沒動起手來吧?
兩人從前那點恩怨,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會起衝突吧?
大門外麵,於佩想象中的畫麵並沒有發生。
隻是空氣一片寂靜,氣氛幾乎凝固。
謝屹比陳阿輝高半截腦袋,他背靠牆麵,抱臂望著麵前這個與記憶裡不太相同的男人,嗤笑:“沒彆的意思?”
誰都有資格說這句話,唯獨陳阿輝沒有。
“你有沒有彆的意思,我很清楚,你自己也應該清楚。”恐怕隻有於佩不太清楚。
麵對謝屹的嘲諷,陳阿輝無可反駁。
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對他說這樣的話,唯獨謝屹有。
兩人就這樣靜靜站著,目光交彙,仿佛回到多年前那個燥熱的下午。
彼時年輕氣盛的謝屹選擇動手,他看到陳阿輝肮臟的一麵,他忍無可忍。
事後想想,或許太衝動。
陳阿輝那天差點沒被他揍死。
過了那麼多年,雙方都不再年輕,連曾經平平無奇的高中生也變成現在這樣一表人才的留學生。
可是如果能重來,他大概還是會選擇動手。
他沒後悔過。
收回思緒,謝屹轉身拉開大門,進屋之前冷冷丟下一句:“以後不用寄信了。”
被關在門外的陳阿輝無聲苦笑。
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
於佩現在已經回來了,當然不用再寄。
看到謝屹進屋,於佩企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蛛絲馬跡,奈何謝屹始終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她一直凝神聽著,外麵根本沒什麼大動靜。
難得啊,兩人見麵,這麼平和?
於佩想問問是什麼情況,觸到謝屹那雙深邃的眸子,頓時閉了嘴。
她之前問過這麼多次,謝屹能告訴他早就告訴她了,不會等到現在。
得,還是好好吃飯吧。
第二天下班之後,於佩去了一趟老房子。
她得把好消息告訴鄒雨萍,順便也讓孟心婉心裡有點底。
還沒走近老房子,就聽見一陣歡聲笑語,她悄悄立在院子外麵,透過鏤空磚牆的縫隙往裡張望。
瞧見鄒雨萍在水井台子旁洗菜,一旁的孟心婉乖乖用木瓢舀著木盆裡的水,去澆底下的金桔。
一勺澆下去,一大半全淋在鄒雨萍的鏤空涼鞋上。
冰涼的冷水順著她鞋子沁出來,在青磚搭就的站台上留下一串串水漬。
鄒雨萍驚呼:“心婉!你是澆花還是澆腳啊!”
小姑娘不接話,隻是格格地笑。
過了一會兒又故技重施,把一大半涼水往鄒雨萍腳上淋。
鄒雨萍也不氣惱,放棄洗菜,雙手在圍裙上擦乾,拎小雞崽一樣把孟心婉拎到院子中央,“你不許動,在這裡把腳丫子晾乾。”
於佩走進去時,這兩人都蹲在院子中央晾著腳丫子。
瞧見於佩進來,鄒雨萍立即起身相迎。
“喲,姑娘來啦,你瞧我飯還沒做呢,我趕緊去做。”
越過一串串潮濕的腳印,鄒雨萍端起水井台子上的菜,立即往廚房裡去。
一旁的孟心婉也不晾腳了,撐起小身板蹬蹬蹬往廚房裡跑。
於佩走過去,接話:“鄒姐,你彆管我,我吃過飯的,你按著你平時的節奏來就行。”
鄒雨萍哪裡肯聽,擦了鍋,利索地開始做菜。
她顧著鍋裡,旁邊的孟心婉就給她切菜。她要調料,孟心婉就伸手拿給她。
小姑娘年紀小,身高堪堪夠得著案台,做起事來卻很麻利,活脫脫一個得力小助手。
於佩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裡麵配合默契的兩人,心裡既欣慰,又冒出一股不安。
欣慰的是小姑娘適應得挺好,一點也沒為自己被拋棄的事情難過。
不安的是……
於佩目光掃過鄒雨萍的麵容,看著她一如既往的慈祥模樣,心裡又覺得,或許是多慮了吧。
幾碗菜做菜用了不到二十分鐘,鄒雨萍張羅著要開飯的時候,於佩去臥室將老爺子扶了出來。
鄒雨萍一共拿了四雙碗筷,她在於佩麵前也擺了一副,“姑娘,你多少也吃點吧,不然我做這麼菜,吃不完啊。”
於佩沒接。
她望著桌上滿滿幾盤菜,覺得好笑:“哪裡吃不完哦,都不夠孟心婉一個人的夥食。”
這話聽得鄒雨萍哈哈大笑。
引起她的吐槽欲:“哦喲,你之前說小姑娘食量大,我還沒放在心上,想著一個小姑娘能有多大的食量啊,沒想到小姑娘還真能吃。”
“這兩天我買菜比平時和多了一倍呢,這小姑娘一個人的飯量能抵得上我和老爺子兩個人的飯量,你說她小小一個身體,哪裡能裝得下這麼多啊?”
……
於佩見識過孟心婉的食量,隻笑著說:“可能在長身體,讓她敞開吃吧。”
“是喲,我也是沒緊著她,讓她敞開吃。”鄒雨萍邊接話邊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孟心婉的飯碗中。
這一幕落在於佩眼中,讓她不知不覺想早點宣布此次前來的目的。
她將麵前的碗筷推到一邊,認真望著鄒雨萍,“鄒姐,我今天過來是有個事情想說,我已經為小姑娘找好了合適的收養人,明天人家夫妻會過來看一下小姑娘。”
鄒雨萍一愣,“這麼快?”
“嗯,想儘快為小姑娘安頓好接下來的事情。”
於佩說著覷了鄒雨萍一眼,隻見鄒雨萍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麵色凝重地開口:“姑娘,我也想跟你說件事。”
於佩心裡沒由來一跳,“你說。”
鄒雨萍揣著雙手,麵上稍顯不安,眼神卻很堅定:“我想收養小姑娘。”
於佩沉默。
心裡之前那股不安終於變成事實。
她早該猜到,看到鄒雨萍和孟心婉在廚房裡溫馨融洽的一幕,她就該猜到這樣的結果。
於佩沒發表意見,隻問:“鄒姐,你想清楚了嗎?”
撫養一個小孩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而且現在的鄒雨萍單身一人,僅僅有個能支撐生活的工作。
肩上多添加一個人的擔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起。
以後若是後悔,還能好好待小姑娘嗎?
鄒雨萍聽出於佩話裡的深意,笑了笑,“姑娘,這點你不用操心,從前整個家都是我來養,我也沒抱怨苦過累過,既然決定收養小姑娘,我會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於佩頓了頓,“可是,鄒姐,你以後不考慮嫁人了嗎?”
帶著一個小女孩,再談婚論嫁,恐怕難上加難。
鄒雨萍現在三十歲的年齡,說老也不算老,還有大把的人生呢。如果收養了小姑娘,她的人生可能要縮小很多範圍,接下來隻圍著小姑娘轉,恐怕很難再追求自己的幸福。
“不嫁了,我早就不考慮嫁人。”鄒雨萍嗬嗬笑道:“我丈夫女兒走的那一天我心都死了,這輩子都不會再成立家庭。”
“不過也是巧合,大概是上天要把這小姑娘送到我身邊,我和她相處,想起以前和女兒的相處時光,整個人感覺又活了過來,感覺下半輩子有了盼頭。”
“其實我也知道收養小姑娘會麵臨很多的問題,但想到能和小姑娘一起生活,感覺那些問題又不是問題了,不知道姑娘你能不能理解我這種心情?”
於佩不太理解。
她私心裡並不讚成這樣的決定。
對於孟心婉和鄒雨萍來說,這都不是一個最優的解決方法。
小姑娘跟著威爾夫婦去國外,鄒雨萍不要這麼急著將接下來的人生定型,這才是最好的決定。
從權衡利弊的角度來看,鄒雨萍這個決定並不完美。
可於佩沒法從權衡利弊的角度給鄒雨萍分析種種。
因為老爺子坐在她身邊。
當初老爺子做下決定,讓她出國前先結婚,不也是出於他自己權衡利弊的後果嗎?
她不喜歡彆人強硬替她做決定,也不該自己強硬去替彆人做決定。
於佩沉默地望著桌麵。
屋子裡因她的沉默安靜下來,氣氛詭異地沉靜。
半晌,她抬頭看向孟心婉,“你的意思呢?”
她該問問小姑娘的意見。
孟心婉沒回答。
隻站起身,走到鄒雨萍身邊,伸手輕輕圈住她的脖子。
得,這就是回答。
於佩心情複雜地回了家。
謝屹翻看著桌上的家具雜誌,見她進門,觀察到她臉上的情緒不太對勁,抬眸問她:“怎麼了?”
於佩呆呆往沙發上一坐,歎了一口氣,“恐怕明天得麻煩你去找一趟威爾先生。”
她將整個事件簡單說了一遍,“鄒雨萍要收養孟心婉,小姑娘似乎也很喜歡鄒姐。”
儘管意識到這可能不是最好的結果,她也沒法硬生生地去拆散。
謝屹看出她的心思,安慰:“隻要她們互相願意就行,你不必這樣惋惜。”
這一句倒是點醒於佩。
是啊,她們互相願意就行。
當初自己對老爺子的決定不滿意,不正是因為自己不願意麼?
謝屹短短一句話,讓她豁然開朗,沒再糾結。
這一趴揭過,於佩掃了謝屹一眼,開始提起當初的承諾。
“好吧,儘管現在小姑娘要跟著鄒姐,但之前的確是你先找到合適的收養人,我也不食言,決定答應你一個要求,你要提什麼要求?”
這一問問得突然,謝屹將手中的雜誌輕輕放下。
神色並不像思考,反而是醞釀已久早已存在的想法:“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瞞了你什麼事情,你得原諒我。”
於佩:!!!
這話不是不打自招麼!
於佩蹭地一下站起身,居高臨下瞪著沙發上的謝屹,涼涼逼問:“所以,你瞞了我什麼事情!”
謝屹沒吭聲。
目光輕輕掃過她白皙的臉龐,落到半空,變得幽深。
瞞你的事情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