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其中困難也不少,沒錢,沒技術,前期培訓木工師傅周期長,做出來也賣不了幾個錢,樹木長得還慢,還不如種糧食作物呢,至少有收成就有的吃。
但韓東塬有能耐,能折騰,徐書記又忍不住想打聽。
“這事您今天還問對了人,”
廖盛笑著看向程檸,道,“你要是問我我隻能說個大概,具體的還真不清楚,但程知青卻最清楚,她是我們廠子的辦公室主任,產品設計都是她做的。”
程檸這會兒已經大抵看出了徐書記的意思。
但他們廠子這些事並沒有必要瞞著公社。
說到底,這會兒辦廠子,不管是在大隊,還是在公社,那廠子也都不是自己的。
腦子裡甚至閃過,如果因為公社對辦廠子有興趣,把韓東塬和廖盛都調到了公社,那自然就解了他們後麵的山洪劫,韓東塬應該也能避開後麵入獄的事。
她認真道:“我們上韓大隊地處偏僻,交通不便,坐個牛車都要三四個小時才能到公社,所以我們肯定不能做什麼大件的家具,就打算從小的家居用品入手,像是勺子筷子砧板筆筒竹尺木頭尺子這些,這樣運輸起來方便,也不浪費木材。”
他道:“成,你們到時候請了姚師傅過來,也請他到我們公社來坐坐,我們也請教請教他,有空讓東塬過來聊聊。”
上韓大隊窮。
所屬的石橋公社也窮。
徐書記看韓東塬腦子活絡,真是動了心思。
但開廠子不是簡單的事,什麼都要錢,可公社實在撥不出錢來,所以他也在觀望著,看韓東塬能不能搞出花來。
聊了一會兒徐書記就放了兩人去打電話,還特地貼心道:“小程你離開家,家裡肯定惦念得很,也打個電話回家報報平安。”
剛剛談話,他對程檸的印象很好,覺著這小姑娘實誠,辦事也認真。
程檸笑眯眯的應了。
兩人去了大辦公室打電話。
姚師傅家沒有電話。
韓東塬之前跟他約好了今天去家具廠收發室接電話。
一聽到程檸的聲音,姚師傅很高興,道:“小程啊,聽說你也下鄉了,那裡環境艱苦,習慣不?”
“還成,”
程檸笑道,“這裡山清水秀,風景特彆好,老鄉也特彆淳樸善良,原本還擔心下鄉種地辛苦,結果一下來我三哥就又開了廠子,您看,現在地也不用下了,姚師傅,您過來看看就知道了,沒那麼難。”
姚師傅聽了也替她高興。
程檸這麼誇這裡當然是有後續的。
跟姚師傅約了後天啟程過來之後,她就又道:“姚師傅,有件事還想請你幫忙。”
“啥事,儘管說。”
“是這樣的,我們這不是要建廠子嗎?所以我想這次請你過來的同時,順便也請一個做建築的工程師傅過來,幫我們看看廠房要怎麼建,預算多少。我知道姚師傅您這邊是家具廠的,跟建築那邊也不熟,您能不能幫我問問建築部那邊的老師傅陳師傅,問問他能不能推薦哪個退休老師傅過來幫我們看看?”
陳師傅跟程家有舊。
程檸下鄉之前還拜訪過他,跟他請教過許多關於山洪方麵的問題。
家具廠是建築集團的下屬廠,兩邊聯係多,大部分還都是住一個家屬大院裡頭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不熟,也都是認識的。
這就是帶句話的事,姚師傅自然是應下了。
辦完公事程檸就打了一個電話回韓家。
接電話的是韓一梅,一聽到程檸的聲音就“嗬”一聲,道:“怎麼,這才幾天,就打電話回家了?受不了,哭著要回家了嗎?”
韓東塬下鄉都已經七八個月,也沒見他打電話回來,程檸這才下鄉幾天?
程檸笑眯眯:“二姐,我很好,我是因公打電話回北城,就順便給家裡打個電話。”
“因公?”
“對啊,奶奶或者姑姑在嗎?我跟奶奶姑姑說話。”
韓一梅想問她是為著什麼公事竟然還能打電話,韓東塬在那邊怎樣,但她以前一向對程檸態度惡劣,一時也沒法子跟她好好說話。
程素雅和韓奶奶都在客廳,她隻好把電話往桌上一扔,道:“程檸的電話。”
程素雅從她說“這才幾天,就打電話回家,受不了,哭著要回家了”的時候就已經心一懸,轉頭看了過來。
見狀也不計較她的態度忙拿了電話,對著那頭就著急道:“檸檸,是我,出什麼事了嗎?”
“沒有,”
程檸柔聲道,“姑姑,我就是過來這邊做點事,順便給你和奶奶打個電話。”
程素雅懸起來的心這才放下了些,問她那邊的情況。
程檸道:“姑姑,奶奶在嗎?你叫奶奶過來,我一起跟你們說。”
這會兒韓奶奶也已經坐到了旁邊,程素雅就按了免提鍵。
電話那頭就傳來程檸清脆的聲音,道:“姑姑,奶奶,我在這邊很好,三哥也很好,三哥準備在大隊裡辦廠子呢,三哥是廠長,我是辦公室主任,所以我一點農活也不用乾,還有廖盛哥,他是業務主任呢,專門跑業務的......廖盛哥就在我身邊,廖盛哥,你跟我姑姑和奶奶打聲招呼。”
廖盛便探了腦袋衝那邊喊了聲“阿姨,東塬奶奶”。
程檸一邊說著,程素雅還穩得住,韓奶奶就一聲一聲的“哎喲”著,聽到廖盛的聲音,忙轉頭衝大嫂董月珍道:“阿珍啊,你幫忙去院子裡頭廖師傅家,就說他們家盛子打電話過來了,讓盛子他媽過來跟盛子說幾句話。”
大嫂應下了就出去大院裡廖家叫人。
這邊電話還在繼續。
韓一梅豎直了耳朵,聽說韓東塬辦廠子,程檸做辦公室主任,簡直不敢置信。
東塬辦廠子還好說,為啥讓程檸做辦公室主任?
就她,就她?
他搞什麼嘛!
程素雅也有些意外。
唯有韓奶奶十分高興,道:“哎喲,那敢情好,你們是要辦啥廠子啊?”
“小家具廠,”
程檸立即解釋,劈裡啪啦的就跟她們說了他們廠子是要做什麼,準備怎麼做,這次她到公社打電話就是辦公事,打電話請原先家具廠的木工師傅培訓大家,小嘴叭叭的說得又流利又清楚,這回不僅是韓奶奶聽得滿臉笑容,不時的說上一句“哎喲,那不錯”“可以,那可以”“這樣好”鼓勵的話,就是程素雅臉上也露出了欣慰,如釋重負的笑容。
自從程檸下鄉,這些日子程素雅提著的心就沒放下過。
這回接到她的電話,不說她說的話能信幾成,就聽她聲音就知道她過得不差,而且,那精神氣比以前還足,語氣裡滿滿都是歡快和活力。
而且重點是,不管這個繼子表麵上是什麼態度,實際上應該是很照顧她的,這下子,那心總算是可以放下大半。
唯有韓一梅不時的撇撇嘴。
不過她一向這樣,韓奶奶程素雅隻當看不見。
韓奶奶聽程檸仔細說了他們要辦什麼廠子,還一拍桌子,道:“做,好好做,隻要你們東西做得好,我就跟你姑父說,他們那幾千人的大廠子,過年過節的,就每人給買上一套做單位福利,還有單位食堂,也能進上個百來套的貨,自己用,放在食堂賣,不都成?”
程素雅&韓一梅:“......”
韓一梅又是“嗬”一聲。
就他爸那鐵麵無私的性子,怎麼可能?
姑父的性格程檸當然也知道。
但她卻不潑奶奶涼水,隻是“嘿嘿”笑,道:“奶奶您真厲害,我就覺得奇怪,三哥那麼大的脾氣,平時也不愛搭理人,可是怎麼那麼會辦廠子,主意也多,原來都是遺傳奶奶您啊,奶奶您要是辦廠子,說不得比姑父比三哥他們都厲害。”
聽得韓奶奶那叫一個高興啊。
一旁的韓一梅翻了一個白眼,嘀咕了一句“馬屁精”。
韓奶奶聽見了,瞪她一眼,一轉頭對著電話又是喜笑顏開。
要不說她有三個嫡親的孫子孫女,可最疼跟她最親的是程檸呢,這丫頭招人疼啊。
不多久廖盛媽廖嬸子就急匆匆的趕來了,一進門就道:“哎喲,聽說我家盛子來電話了,是不是真的啊?”
“真的,真的,”
韓奶奶樂嗬嗬,衝著電話那頭道,“檸檸啊,讓盛子跟你廖嬸子說句話。”
一時其樂融融。
最後廖嬸子掛電話的時候一個勁的跟廖盛說:“盛子,檸檸是姑娘家,年紀又小,在那邊,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顧她,知不知道?”
廖盛大大咧咧的,道:“知道了,知道了,媽,檸檸妹子哪用我照顧?不是有東塬嗎?有東塬在,她哪用吃什麼苦,誰敢欺負她?儘是她欺負彆人的份了。”
那蔣姍姍,以前不就是個炮仗,現在看到程檸,簡直見著就跑。
怕著她了。
廖嬸子惱怒:“讓你照顧就照顧,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東塬是她哥,能一樣嗎?”
能有什麼不一樣?
韓東塬氣場一萬八,而且以前還沒覺著,現在發現這丫頭簡直是鬼精鬼精的,厲害著呢,他除了能做做苦力,哪還需要他照顧什麼?
他隻能敷衍地“哦哦”兩聲。
他哪裡知道自己老母親的一片苦心呢!
跟家裡打完電話,這剛掛上呢,薛主任就跟他們說讓他們等等,徐書記說是請兩人去他家裡吃午飯。
等徐書記出來,程檸就笑眯眯道:“謝謝書記的邀請,不過我們趕時間,就不去您家裡吃飯了,要不然,怕是回到山裡得半夜了,這黑黝黝的山,大半夜的趕路我可害怕。要不,我們就去公社食堂吃個便飯,書記跟我們一起?”
最後豪氣道,“我請書記您!”
程檸都這麼說了,徐書記自然不會勉強,他哈哈大笑,道:“成,不過你們來公社,還讓你們請我,這可說不過去,走,我請你們去!”
結果程檸廖盛成功騙到了一頓非常豐盛的午餐麵。
裡麵加了肉絲白菜香菇沫不說,還各蓋了一個香噴噴的雞蛋,想想上次過來時公社提供的那一碗稀得跟湯一樣的稀飯,這次簡直能吃得人流眼淚啊。
“感謝徐書記!”
兩人吃得都很滿足。
徐書記笑眯眯,問了木工師傅哪天到,就道:“到時候你們過來接師傅,再帶你們過來吃,你們來早點,我親自包餃子給你們吃。你們這些小家夥,就是死活不肯去我家,像是我家裡有什麼母老虎吃了你們似的。”
廖盛賣慘:“不是我們不想,實在是大隊太遠,山路太難走啊。”
徐書記樂嗬嗬,也不跟他們計較,吃完飯就送了他們上牛車。
完成了工作回去的路上兩人很輕鬆。
廖盛跟程檸道:“檸檸妹子,那個徐書記可是個厲害人,應該是打著什麼主意,你跟他說話沒必要那麼實誠。”
程檸笑看他一眼,道:“能打什麼主意?咱們大隊窮,公社一樣窮,咱們大隊要顧著的人少,徐書記可是要顧著公社那麼多人的口,他也就是想著怎麼發展發展公社,讓社員能吃飽飯罷了。其實市場那麼大,公社辦個廠子跟我們辦個廠子也並沒有衝突,要是他們做的產品和咱們產品不一樣,還能一起共用銷售渠道,公社交通發達,他們賣大家具,咱們就做小廚具小日用品,不僅不衝突,還能互惠互助。”
“而且有公社的支持,咱們很多事情也好做很多,像是這次姚師傅過來,也是徐書記親自安排讓公社的拖拉機幫我們去火車站接姚師傅,不然我們就要費不少事呢。還有以後,咱們大隊到底偏僻,平時送個貨接個人,打個電話收個電報,還有很多要出介紹信蓋章的地方,總之要仰賴公社的地方還多著呢。”
一時之間廖盛十分慚愧。
原本他以為程檸是太單純,不知道徐書記的試探和特意打探,隻當她太過單純又善良,所以徐書記問什麼她就很熱心的給他解答,甚至說得更多,卻不曾想,她根本什麼都知道,隻不過想的卻是另一個層麵,不介意徐書記的目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