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認祖歸宗實在是大大出乎李獻忠的意料。
相對於自己的身份,他更吃驚於遼東李家的變故。
儘管他知道李如鬆的死對李家的打擊巨大,卻怎麼也想不到當年那個在遼東一手遮天的李家,居然一夜之間如同被人“滅門”一般。
這麼大的能量,讓他第一時間想到了萬曆皇帝。
不過很快這個答案便被李獻忠否定了。
很顯然李如鬆的死和李家的瞬間瓦解並不合符萬曆的利益。
原本他可以通過李如鬆來掌控兵權,如此一來他對軍隊的掌控力反而是下降了。
而且從之後萬曆對李成梁的態度上來看,他對李家還是比較信任的,並沒有趕儘殺絕的意思。
那就隻有從既得利益的角度來出發,尋找幕後的推手。
首先李家瓦解,對大明其他將門肯定是有好處的。
和李家並稱“東李西麻”的麻家就是既得利益者。
麻貴代替李如鬆指揮抗倭援朝的第二階段戰役,這個變化其實來的十分突然,無論誰第一次讀到這一段曆史的時候都會覺得有些疑惑。
畢竟李如鬆在平壤大勝日寇,殲滅了1萬1千多敵人,明軍更是打出了1比15的戰損。
可以說僅此一戰李如鬆就超過了父親李成梁在遼東取得的任何一次大捷,奠定了自己當世名將的地位。
這無疑是證明了萬曆用人的正確性。
之後的碧蹄館之戰中,雖說李如鬆有些冒進,遭遇了埋伏,使得其麾下的遼東鐵騎遭遇了重大損失。
可明軍以5000人迎戰日寇4萬之眾,並且順利殺出重圍。
此役斬殺了日寇15員大將,擊殺敵軍五六千人。
至少也是一場平局。
之後明軍在朝鮮突然換帥還是有些令人費解。
但如果結合之後李如鬆“意外身死”,以及李家的心腹將領在朝鮮戰場被自己人“做掉”的情況來看,這隻是他們對付李家的一個布局。
李家倒下後,馬林就一度接任了遼東總兵,雖然沒能乾太久,但是馬家的勢力之後開始紮根在開原。
作為打手的蒙古人當然也是既得利益者,李如鬆率領的遼東鐵騎天天拿他們當副本刷銀子。
遼東李家瓦解了,他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但真正的幕後推手應該是大明的文官集團。
早在萬曆十六年,禦史任養心上書言:“李氏兵權太盛。姻親廝養分操兵柄,環神京數千裡,縱橫蟠據,不可動搖。如柏貪淫,跋扈尤甚。不早為計,恐生他變。”
於是萬曆皇帝解除了李如柏的兵權,李成梁則直接上書請求萬曆解除李家的子弟的兵權,萬曆拒絕了他的提議,並出言寬慰。
之後仍然力排眾議,重用李如鬆為遼東總兵,不但平定了寧夏之役,並且指揮大明的入朝之戰。
說明在重用李家這件事情上萬曆同文官集團是有重大分歧的。
李獻忠甚至懷疑碧蹄館一戰也是有人提前向日寇通風報信了。
這件事情大概率是大明的文官集團同武將勢力相互勾結,一舉瓦解了遼東李家。
而最終萬曆皇帝無奈地被迫接受了這個結果。
這一時期東林黨利用“國本之爭”的機會趁機崛起了,而僅僅3年後萬曆就輸掉了“國本之爭”,最後開始無奈地徹底擺爛。
又或許打壓瓦解李家隻是他們為了打贏這場“國本之爭”的一個手段。
其實所有人都忽略了瓦解李家後真正的最大受益者,那就是努爾哈赤的建州女真。
雖然二十一年前的那場針對李如鬆的伏擊戰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們,但是這次針對李獻忠的伏擊很明顯是建州在背後一手挑起的,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當初他們有沒有參與了。
李獻忠突然覺得這件事情的複雜程度遠超“明宮三大案”,看來要讓情報司多留意相關的線索了。
李如柏對自己的提醒很及時,如果自己再不收斂,很可能就是下一個李如鬆了。
自己以後的行事風格還是要低調一些,搞不好這次高調婚禮又會成為東林黨人彈劾自己的理由。
不過眼下完婚才是頭等大事。
很快李獻忠同哈齊婭就在侍者的攙扶下,行至禮台。
然後就是最熟悉的“三拜”了。
一拜天地。
二拜父母。
夫妻對拜。
不過在拜父母高堂的時候,人們發現除了李獻忠的義父李如柏外,還出現了李如鬆的牌位。
很快李獻忠是李如鬆庶出,並且已經正式認祖歸宗的消息就流傳開了。
不過以李獻忠如今在李家的地位,出生其實並不重要。
今日前來的賓客更看中的是李獻忠如今的地位,而並非是他背後的遼東李家。
這個消息還是引發了不小的議論。
當今的寧遠伯李世忠重病纏身,恐怕已經時日無多了,而且其膝下並無子嗣。
李家這個時候宣布李獻忠的真實身份,其背後的用意不免讓眾人浮想聯翩。
就連鄭養性也半開玩笑地說道:“原來獻忠還真是李家的子嗣,倘若有朝一日能夠繼承寧遠伯的爵位,倒也同我們身份相當了。”
雖說如今李獻忠在京城的勳貴圈中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過李家義子的身份確實有些讓人瞧不起。
成國公朱純臣對鄭養性這話卻不以為然,他們鄭家自然最好天下都不守規矩。
可惜鄭貴妃再受寵也不是皇後,朱常洵依然隻是福王。
他笑著說道:“即使寧遠伯要重新繼承,前麵還有他二哥李性忠,恐怕還是輪不到獻忠老弟。”
為了不讓鄭養性太過尷尬,隨後又說道:“不過獻忠老弟獨得陛下青睞,這事還真有些說不大準。”
隨後兩人便對飲了一杯。
行完三拜大禮之後,李獻忠用準備好的秤杆挑起新娘頭上的蓋頭,寓意:稱心如意。
哈齊婭此時一身的鳳冠霞帔,看上去同漢家女子無異。
原本就麵容精致的她,在這一身禮服的襯托下更加顯得美豔動人。
此時成國公朱純臣手中的酒杯居然都打翻了,實在是哈齊婭這容貌讓他驚為天人。
他激動地說道:“難怪當初獻忠在眠月樓對吳小小姑娘根本提就不起興趣,原來新娘子長得這麼好看。”
看到成國公好色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旁的鄭養性趕緊假裝咳嗽了兩聲,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好在此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在這對新人身上,不然朱純臣還真不好收場。
隨後他們又陸續舉行了沃盥禮、同牢禮、合匏禮。
李獻忠親手解下哈齊婭頭上的許婚之纓,完成了“解纓”的步驟。
然後又從他們二人頭上各剪取一束頭發,同之前李獻忠解下的紅纓梳結在一起,放入備好的錦囊中,象征兩人牢牢結合在一起。
這也就是“結發”,完成了這個步驟後他們就正式成為了結發夫妻。
解纓結發禮後,李獻忠夫婦又開始答謝賓客。
這場婚宴場麵宏大,也忙壞了兩人,一直搞到接近了子時,這對新人才算入了洞房。
儘管哈齊婭並不理解這些複雜流程背後的寓意,不過終於可以和李獻忠單獨相處了,這些付出還是值得的。
這一頓流程走下來,讓二人有些疲憊,但似乎並不影響他們的興致。
雖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這該死的儀式感,使得他們兩人還是有些放不開。
此時的哈齊婭臉色微微泛紅,儘管她的內心十分渴望,不過她還是保持端坐的姿勢。
看到她這副模樣,李獻忠覺得有些好笑,於是決定戲弄她一下。
李獻忠一本正經地說道:“從今往後,我們就是結發夫妻了。不過為夫整天征戰,搞不好哪天就戰死沙場了,所以特地寫了一首詩給娘子,也好讓你留個念想。”
然後他又緩緩地吟唱道: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