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寀的建議使得建州上下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不過在征伐朝鮮之前還是要先拔掉寬甸堡這顆釘子。
漢軍旗此時已經陣亡了三千多人,該是八旗出馬的時候了。
兩紅旗同正藍旗此時已經準備出征朝鮮了,攻城的重任自然是落到了皇太極的正白旗頭上!
正白旗在此前的幾次戰役中,傷亡相對比較小,戰力還是保持的比較完整的。
而且皇太極發現從黑龍江流域“野人部落”中抓來的那些人,射術非常精湛。
於是他便將這些“野人”組成的牛錄用來放箭對付城上的白杆兵。
作為天生的獵手,這些“野人”箭法刁鑽,而強健的體魄使得他們可以在九十步外輕鬆射殺城上的白杆兵。
很快馬祥麟就感覺有些不對勁,越來越多的白杆兵被城下的建虜給射殺了,而且中箭的位置往往都是麵部,咽喉這些甲胄保護不到的地方。
白杆兵的白杆槍雖然犀利,但是他們的護甲卻不行,既不是紮甲也不是布麵甲,防禦力十分有限。
馬祥麟喊道:“大家注意貼近城牆,韃子的弓手很厲害,不要被他們暗算到!”
可就在此時一支利箭如同閃電般劃破長空,直衝馬祥麟的麵門而去。
馬祥麟猝不及防,忽覺眼睛一痛,仿佛被燒紅的鐵棒戳中,忍不住大叫一聲。
他的雙手緊緊捂住左眼,鮮血從指縫間滲出,染紅了他的手掌。他的身體因痛苦而顫抖,臉色蒼白如紙。
箭支深深地紮入了他的眼窩,這一幕嚇壞了城上的眾人。
馬祥麟乃是大明著名的女將秦良玉同石柱宣撫使馬千乘之子,英武瀟灑,能文善書,穿銀鎧,騎白馬,常單騎衝陣,取敵將首級。
軍中呼為“趙子龍”、“小馬超”。
不過很快馬祥麟就用佩刀斬斷了羽箭的箭杆,雖說現在他的視線受到了很大的影響,但此時他絕不能夠退縮。
不然白杆兵的士氣一定會大跌。
發現馬祥麟受傷,他的舅舅秦邦屏也趕緊過來協助指揮白杆兵同城上的正白旗拚殺。
馬祥麟更是帶傷上陣,手中的白杆槍一連刺翻了好幾名八旗兵。
周圍的白杆兵仿佛受到了馬祥麟的感染,瞬間士氣大振,紛紛爆發出驚人的戰力,將原本已經隱隱在城上站穩腳跟的正白旗又給趕了下去。
皇太極看到城上的明軍將領中箭時還是十分興奮地,可沒想到很快這位明將又重新站了起來,投入了廝殺之中。
攻城戰講究一鼓作氣,這一波沒有拿下,之後恐怕就更加吃力了。
此時天色已暗,皇太極也隻好鳴金收兵,隻留下一些神箭手在城下趁機射殺城上的白杆兵。
聽聞昨夜白杆兵在城外以步克騎的時候他還不以為然。
可今日在城上的廝殺讓他看的真真切切,即使是正白旗中精銳的白擺牙喇麵對白杆兵的時候居然也占不到優勢,普通的八旗更不是他們的對手。
若不是城下那些“野人射手”的弓箭,恐怕他們連城都攻不上去。
僅僅是半個多時辰的功夫,正白旗就陣亡了八百多人。
如今城上的明軍仍然有將近兩千人,照這樣打下去即使能夠攻破寬甸堡,他的正白旗也將所剩無幾了。
再損失數千精銳的八旗戰兵無論是皇太極還是努爾哈赤都是無法接受的。
目前攻伐朝鮮才是頭等大事,此時代善等人已經將人馬開進到了鴨綠江邊,隻等赫圖阿拉的糧草軍械一到,便能出兵了。
接下來皇太極也隻能被迫改變策略,由強攻改成圍困,仗著自己弓箭射程強於明軍火銃的優勢,每天用冷箭射殺成長的明軍。
戚金等人在孤狐嶺上又足足花了兩天,在確定了韃子已經撤圍後,才敢向鴉鶻關進發。
此時李獻忠經不住閻鳴泰的一再催促,隻得率領自己麾下的精銳騎兵來到了鴉鶻關。
其實戚家軍血戰孤狐嶺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不過情報司傳來的消息是戚家軍已經全軍覆沒了。
沒想到還能見到戚金等人,他還是有些欣喜的。
不過將近三千人的突圍隊伍,最終隻有8人生還,同全軍覆沒也已經沒有多大區彆了。
好在戚金還是將寬甸堡的情況告訴了眾人,目前寬甸堡的糧食應該還夠白杆兵吃上兩個月,若再算上一些守城的兵力損耗,堅持三個月問題不大。
這也使得明軍不用急匆匆地出關救援了。
此戰明軍損失慘重,守衛寬甸的的明軍折損了將近1萬人,而負責救援的賀世賢部又戰死了1萬6千人。
3月進攻赫圖阿拉之時已經將調往遼東的九邊精銳折損掉了大半,而這一次袁應泰又把大明西南各宣慰司的精銳同戚家軍幾乎給賠了個精光。
饒是大明家大業大,也經不起這麼折騰!
收到了遼東的戰報後,兵部尚書熊廷弼是再也坐不住了。
他連夜趕往文淵閣,找到了正在值守的內閣首輔方從哲。
方從哲見到熊廷弼深夜來訪便知道一定是遼東有最新戰報了,而且多半是敗報。
縱然是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過熊廷弼遞過來戰報後,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怒罵道:“這個袁應泰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手好牌居然打成這樣?”
前幾天袁應泰還在上書要求戶部儘快征收今年的“遼餉”,他好大舉對建州用兵一舉收複赫圖阿拉。
結果僅僅幾天時間就將遼東的精銳給折損完了。
這事還真是有些諷刺,當初方從哲擔心李獻忠一再做大,要求袁應泰儘量不給他拿軍功的機會。
這下可好,如今遼東的其他精銳幾乎全部折損光了,隻剩下李獻忠的“遼東鐵騎”了。
如今他們是想不用也不成了。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熊廷弼說道:“方閣老,這次折損的這些西南宣慰司可是忠於大明的核心力量,一旦他們的兵力被大幅削弱,會導致無力彈壓周邊對大明圖謀不軌的勢力,此事若是不妥善處理,甚至會造成大明西南數省的動蕩。”
方從哲頓時感覺自己心力交瘁,於是說道:“熊本兵提醒的是,對於這些西南土司的撫恤內閣會儘快落實的,以免引起西南的動蕩。”
他明白西南的事情用銀子加一些冊封便能解決,遼東的局勢才讓人頭痛。
如今遼東有陛下派出的礦監,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他肯定會知道,所以袁應泰是一定要拿下的。
隻是由誰來接任遼東經略恐怕東林黨又會同自己有一番糾纏了。
熊廷弼仿佛是看出了方首輔的心事,說道:“其實我們要掌控遼東的軍政大權,不必拘泥於拿下遼東經略。”
“遼東經略本來就是臨時設置的職位,拿下了袁應泰之後,我們可以暫時不補缺。這樣一來閻鳴泰就可以用遼東巡撫的身份來主持遼東的軍政大事。”
方從哲一想也是,雖說還有李如柏這個遼東經略副使,不過他的身體最近並不好,參加完李世忠的葬禮後便直接留在了京城養病。
即使他們將閻鳴泰推到了遼東經略的位置上,以陛下那種搞平衡的政治手腕,多半會把遼東巡撫的位置放給一個東林黨人。
還不如讓遼東經略暫時空缺,反正陛下對於補缺的態度向來是能拖就拖,能不補就不補。
其實萬曆早就收到了遼東戰敗的消息,方從哲傳來的戰報已經是第三份了。
遼東礦監馬雲第一時間就把建虜進攻寬甸,賀世賢大敗的消息傳到了京城。
而後李獻忠又繞過兵部發來了一份更加詳細的戰報,李獻忠發來的那份十分細致,對於建虜出動的兵力,戰鬥的經過,以及雙方的傷亡都有很詳細的記錄。
為了讓萬曆對局勢了解的更加清晰,甚至還附上了寬甸地區的地圖,以及現在大明在遼東的兵力部署。
這使得萬曆第一次對讓他花了無數銀子的遼東形勢了如指掌。
幾天後,茅元儀又按照李獻忠的指示,製作了一個遼東地區的沙盤,派人送進了乾清宮。
萬曆原本就對軍事十分關心,當真正看到赫圖阿拉附近的地形後,他才明白要攻破它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而李獻忠在紅透山修城挖礦無疑是在建州身上剜肉,遠沒有他說的那麼輕鬆。
做了47年的皇帝,其實他能看到的遼東隻是奏折上的遼東。
這一刻他甚至有將遼東交給李獻忠的衝動,不過理智還是告訴他暫時不能這麼做。
所以方從哲將遼東戰報傳來時,萬曆早就已經對遼東的情況了如指掌了。
內閣的戰報並沒有欺瞞自己,隻是對於戰鬥的經過以及對手的兵力描述比較含糊一些。
對於這次戰敗遼東經略袁應泰肯定要負主要責任,萬曆隨即下旨將其革職,押解京師問罪。
至於遼東經略的人選,內閣暫時沒有推薦補缺,隻是說可以由遼東巡撫閻鳴泰暫時負責遼東的軍政大事。
兵部尚書熊廷弼將親赴遼東主持防務。
對於這點萬曆算是認同了方從哲。
隻是接下來對西南宣慰司的安撫成了讓萬曆頭疼的事。
經過方從哲這麼一提醒,萬曆也意識到如果不好好安撫西南很可能要出亂子,一個遼東已經讓自己頭疼不已了,西南再亂起來他可真的要撂挑子了。
可如今內閣沒有銀子,方從哲倒是沒敢向自己直接討銀子,但要求從自己的內帑中先借30萬兩給戶部,等今年的“遼餉”征收完畢後,戶部再將30萬兩銀子劃給內帑。
說到底這也是遼東戰敗惹出來的禍事,用“遼餉”來填這個窟窿也是無可厚非的。
不過要萬曆墊銀子這可是要了他的老命了,於是他便想起了李獻忠。
雖說剛剛才從李獻忠那裡拿到了一個銅礦,但是現在除了這位寧遠伯,他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能替自己搞銀子了。
很快熊廷弼就從京師中挑選了三千京營北上遼東,準備拿袁應泰回京治罪。
但是他們還沒抵達遼陽,就傳來了遼東經略袁應泰在府中上吊自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