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萊鎮定自若地把燭台從地上撿起來, 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放回袖中。
他道:“這燭台生得好看,我見之心喜,便想隨身帶著。”
晏華似笑非笑地看著明萊:“是嗎?不會是想再砸我一次吧?”
明萊低下頭:“大人說笑了。”
晏華可太清楚明萊想做什麼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無時無刻不想反抗他。
晏華頗覺有趣, 他很期待, 趙明萊接下來會帶給他什麼樂趣。
不過……晏華伸出手,散漫地道:“燭台給我。”
讓趙明萊拿著這燭台在地宮走來走去, 他總覺得自己的腦袋很危險。
明萊溫順地把燭台從袖中拿出來, 交到晏華手中。
他麵上溫順,然而心底在想什麼,除了明萊自己,沒有人知道。
晏華大概猜得出來, 無非又是在心底罵他。
他把玩了燭台一會兒,放到桌案上, 對明萊道:“回去吧。”
明萊轉身離開, 很快不見身影。
晏華對著空無一人的內殿淡淡開口:“把地宮中所有的燭台都撤走。”
一道黑影悄然無聲地離開。
明萊全然不知晏華在背後下的命令,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關上殿門, 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一隻黑色的小蜘蛛從枕頭底下鑽出來,看見自己的新主人, 又馬上鑽了回去。
對蠱王毒蛛來說,它的這位新主人,可比前任主人可怕多了。
前任主人雖然拿它來練蠱, 但除了練蠱以外的其他時間門,它都是自由的,且隻要它聽話, 前任主人就會讓它填飽肚子。
這位新主人,脾氣不好不說,還沒有一點耐心,一天十二個時辰,十二個時辰都把它派出去辦事,還不準它“填飽肚子”。
蠱王毒蛛也奮力反抗過,但它的這位新主人天生就是來克它的,它的毒不僅對新主人產生不了傷害,跟新主人身體裡的血液相融後,還會反過來毒自己。
蠱王毒蛛“毒”了自己好幾次才反應過來,對新主人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明萊沒有注意到蠱王的害怕情緒,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燭台沒有了,還有什麼東西既稱手又能快狠準的砸人。
硯台?
不,硯台太重了,藏進袖子裡會很明顯。
茶壺?
不行,砸一次就碎了,不能循環利用。
就在明萊焦躁的時候,殿門外的長廊響起一陣腳步聲。
聽聲音,有五六個人,正朝這邊走來。
明萊垂下長睫,靠著殿門,一動不動。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差一點我們就抓住王盈雙了,功虧一簣啊。”
“誰能想到,王盈雙看起來病怏怏的,還會使用暗器,我差一點就死在她手上。”
“要不是桑白大人在身後及時出手,我這條手臂就沒有了。”
一位教眾壓低聲音:“桑白大人射的那一箭你們看見沒有,王盈雙的左手怕是廢了。”
其他教眾跟著壓低聲音:“教主不是說過,不準傷王盈雙的嗎?”
“所以這次回來,桑白大人怕是要受罰。”
“受罰?左護法那裡……”
幾個教眾的聲音和腳步聲越來越遠,明萊心頭驚愕,王盈雙受傷了?
大殿兩側全是黑衣人,魔教高層在殿中央站著,像是在彙報情況,其中就有桑白。
明萊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視線穿過殿柱,落在前方高坐主位的晏華身上。
晏華換了身黑紅色的長袍,正支著下頜,聽下屬彙報情況。
聽到桑白射了王盈雙一箭,他微微挑眉,看向桑白,道:“王盈雙病得連走路都要人抬,我都擔心還沒抓住她她就病死了,你針對她做什麼?”
桑白人雖年輕,卻不是那種年輕氣盛的少年人,不顧教主命令,寧願受罰也要射人一箭,怎麼看怎麼是在針對人家。
桑白站在下方,烏發銀環,身著勁裝、背負箭筒,他一張臉冷冷的,臉上寫滿了“我就是射了王盈雙一箭你們能怎麼樣”。
“看她不順眼。”
晏華笑了一下:“不順眼也不能傷她,教主的命令你忘了?”
“沒忘,今日射了她一箭,以後不會了。”
聽這話,倒像是給人出氣去的。
晏華道:“下去領罰吧。”
王盈雙受傷,這是個下手的好機會,晏華已經知道接下來的局該怎麼布了。
桑白轉身下去領罰,沒有一點後悔射了王盈雙一箭的樣子,看他那冷冰冰的臉色,倒像是下次有機會,還要射她幾箭。
明萊低頭沉思,桑白能抓錯人,表明之前他跟王盈雙毫無接觸,怎麼才幾天過去,王盈雙就得罪了他。
就在明萊沉思的時候,大殿上的黑衣人都退了下去,整個大殿,隻剩下他跟晏華兩個人。
明萊回過神來,心頭一跳,趕緊轉身離開,身後高坐主位的晏華懶懶地道:“站住。”
這個時候會站住才是傻了,明萊加快腳步,晏華笑道:“走什麼,又沒說要打你。過來。”
明萊停下腳步,猶豫要不要過去。
晏華:“就知道你會過來偷聽,這麼擔心王盈雙,不過來親自問一問我?”
殿中一時無動靜,晏華挑眉,並不著急,他知道明萊會過來。
果不其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光線昏暗的角落裡走出來。
明萊身著青衫,站在殿中,燭火照映下的身影雖看著清冷,然而身形過於纖弱,讓人一看就很想欺負。
晏華心道,雖然明知道是個很記仇的人,但就是很想欺負他。
“還請大人告知,王小姐傷勢如何?”
雖然那幾個教眾說,王盈雙的手臂怕是要廢了,但明萊可是領教過桑白箭法的人,桑白若是出箭,半條命都是輕的。
說桑白一箭隻廢王盈雙一隻手臂,彆說明萊不信,就連晏華也不相信。
按理來說,身為魔教左護法的晏華,得知王盈雙被下屬重傷,應該震怒才對,但晏華態度卻很平淡,仿佛王盈雙是死是活,死在誰手上,都跟他沒有關係。
明萊心中生疑,他覺得這個魔教充滿了古怪,就跟江逐月抓王盈雙的動機一樣古怪。
他不明白江逐月這樣做的目的,一次次的追殺,除了讓王盈雙越來越憎恨漠北和病得越來越重,他能得到什麼?
難道說這一次的攻略者心理變態,他不打算攻略王盈雙,而是想殺死王盈雙。
晏華支著下頜,看著明萊道:“還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
明萊心頭一驚,沒想到王盈雙傷得這樣重,桑白是跟王盈雙有仇嗎,下這麼重的手。
看桑白方才無所謂的樣子,還以為他隻是隨隨便便射了一箭。
明萊以為,就算桑白箭法超然,有江逐月的命令在,他再怎麼看王盈雙不順眼,頂多也就要她半條命。
他把王盈雙傷得這樣重,就不怕江逐月知道,親自到周國扒他的皮?
明萊想到當時射在馬車上的那一箭,若是射到他身上,隻怕現在他已經到下一個任務世界了。
明萊心亂如麻,王盈雙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他的任務怎麼辦?
也不知道雲斐找不找得到人救她,王盈雙的血能治百病,可治不了她自己啊,更何況她現在不是生病,而是被人用箭幾乎要了一條命。
若是他在就好了,王盈雙就算隻剩下一口氣,明萊也能把她救回來。
“多謝大人告知。”
明萊抬手行禮,轉身就要離開,晏華看著他的背影,淡淡開口:“站住。”
明萊腳步一頓,晏華道:“陪我用餐。”
寢殿裡,幾個教眾把菜肴端上來,恭敬地退下去。
晏華端坐桌前,明萊忍著焦躁,坐到晏華麵前,伸出手就要拿筷子。
晏華:“倒酒。”
明萊愣了一下,注意到晏華看他的目光,才知道晏華是讓他倒酒。
明萊起身,走到晏華身側,拿起酒壺,給晏華倒了一杯。
酒香四溢,馥鬱香醇。
明萊離得近,隻覺得這酒香冷冽無比,尋常人怕是一杯就倒。
晏華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起酒杯,送至唇邊,在明萊期待的目光下仰頭喝完一整杯。
“再倒。”
明萊想也知道,對晏華這種身居高位的人,不可能一杯就倒,但沒關係,他會把今天所有的酒都灌進晏華肚子裡。
十幾杯酒水下肚,晏華風度依舊,不見半分醉意。
明萊不死心,晏華喝一杯,他就倒一杯。
晏華支著下頜,把玩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著明萊,似乎是在說,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什麼。
一壺酒倒完,晏華都沒有倒,明萊放下酒壺,對著晏華柔柔一笑。
他不笑的時候已叫人魂牽夢繞,笑起來更是讓人神魂顛倒。
晏華微微愣住,然後“砰”的一聲,倒在桌上。
一隻黑色的小蜘蛛從酒壺裡爬出來,深藏功與名,爬下桌子,對主人邀功。
明萊臉色冷淡地看了晏華一眼,轉身帶著小蜘蛛離開。
有小蜘蛛帶路,明萊離開得無比順利,沒有人發現他的離開,晏華也不能,蜘蛛的毒,能讓他睡三個夜晚。
明萊沒有選擇上一次的岔道口離開,而是選擇了相反方向的出口。
明萊以為,有蠱王帶路,他會很快離開地宮範圍,事實上也是如此,如果半路沒有碰上蛇群的話,他已經離開地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