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萊來到“霧鏡如涯”深處, 這裡是一片鏡湖,寒霧縈繞,冰冷非常, 修為低下的人、妖、魔進來,會在瞬間凍成冰塊。
湖水蕩著漣漪,一圈一圈。
明萊雪白漂亮的尾巴每滑動一下,就有冰綠色的靈力光圈散開。
一枚澄澈透明的寶石懸浮在鏡湖上方, 它閃著金色光芒,絲絲縷縷寒氣從它身上散發,鏡湖這一大片寒霧,就是由此而來。
明萊停在“寶石”麵前,“寶石”也似乎感覺到了主人的氣息, 金光大作,掙紮著要融入明萊心口。
明萊抬起手, 雪白指尖輕點“寶石”,他道:“不急, 鉤月在裡麵,我得先把它拿出來。”
聽到“鉤月”兩個字,“寶石”散發的金光弱下來, 好似在害怕。
明萊閉上眼, 五指放到心口, 將鉤月神劍一寸寸拔出來。
鉤月現身,它微微爭鳴了幾下, 化作一道靈光進入明萊眉心敇紋。
明萊沒有阻攔,相比他的心口,敇紋是個藏東西的不錯地方。
拔出鉤月,明萊抬手拿起“寶石”, 置於心口。就在融合的瞬間,無數過往的記憶湧入他腦海。
那是很久遠的記憶,久到明萊都不記得,那是什麼時候。
神像初立,因為香火的緣故,他很快有了意識。
他被困在神像裡,無法動彈,無法言語,但他並不悲傷,因為有一個人,一直在陪他說話。
那個人一襲雪白的長袍,背對著他,憑笛而立,神清骨秀,宛若天神。
笛聲如泣如訴,低沉哀婉。
明明不是對他吹的曲子,他卻心神感傷,痛徹心扉。
有一日,他落下眼淚,線珠滾滾而下。
那個人看著他,玉笛“砰”聲墜落,也落下滾滾淚珠。
明萊不知他為何要哭,他元神重塑,失去太多記憶,然而看到這人落淚,他卻本能想要伸手去替他擦,告訴他,不要哭。
他就這樣被困了許久,渾渾噩噩的時候,仿佛陷入無儘黑暗,清醒過來,那個人就背對著他憑笛而奏。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一百年,一千年……有一日,明萊清醒過來,看見那個人手裡捧著一顆澄澈透亮的寶石,他小心翼翼地將寶石放到他手上,然後低聲開口:“我要走了,你要保重。”
明萊不知為何,簌簌落下淚來。
明明是一尊雕像,明明沒有心,卻在這時感覺到了撕心裂肺。
也許是因為,他知道這一去,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
明萊捧著一顆心,看著那個人遠去,他越走越遠,漸漸沒有了蹤影,消失在茫茫大海上。
廣袤無垠的大海,波光粼粼,立在天柱上的月神神像輕闔眼眸,一顆淚珠劃過他的臉頰,最終歸於平靜。
又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妖乘風破浪,來到他的麵前。
他說他的祖先來自月都,奉昊天之命,前來守護月神。
明萊想說,他不需要守護,可是在這廣袤無垠的大海,他孤獨了上萬年,自從那個人離開,他再沒有聽過海風滔浪以外的聲音,也再沒有人跟他說話。
於是明萊將手上的玉石之心一分為二,交給前來守護他的妖。
他說:“不久之後,我將降世於你族。但我元神在此,無法離開。”
於是不久後,冰夷族舉族搬遷至碧海,建起一座巨大的海上城池,取名“霧鏡如涯”。
在極北冰原,冰夷族依靠曾經的“月都”來維持自身力量,到了碧海,他們的力量來源就變成了玉石之心。
過往的記憶一一閃過,明萊心緒雜亂,他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眸裡隻餘一片冰冷。
沒了冰魄鎮壓,鏡湖頓時掀起巨浪,然而巨浪剛起,就被再次鎮壓。
明萊融合了冰魄,抬手,將一枚由冰魄之力凝成的玉珠送上鏡湖上方。
有這枚玉珠代替,冰夷族往後可安然無恙。
且它與冰魄不同,冰魄由於長時間呆在“霧鏡如涯”深處,已經跟“霧鏡如涯”融為一體,除了明萊,誰也無法將它剝離;而玉珠是由冰魄之力凝成,無法跟任何東西融為一體,隻要冰夷族想,它們想搬去哪裡就搬去哪裡。
做完這一件事,明萊離開“霧鏡如涯”深處,回到微明殿。
看見明萊回來,微明殿裡的妖侍、侍女們紛紛行禮,麵露懼意。
這幾天下來,雖然明王與支離氏王後並沒有特意說明,但這些妖侍和侍女都是貼身伺候明萊的妖,怎麼可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正是因為知道眼前的妖並非他們的殿下,這些妖侍和侍女才會如此恐懼。
從古至今,沒有妖是不畏懼天神的,天神天生克製妖,而妖族也天生被天神壓製。
他們隻是一條小小的水蛇,出生至今都沒有出過碧海,見過的修為最高的妖就是明王與王後,麵對身為月神的明萊,怎麼可能不心生恐懼。
明萊也知道妖侍和侍女怕他,他讓殿中所有人都下去,滑動尾巴,向瓊閣而去。
瓊閣上,窮奇跟混沌正在一邊低頭吃海鮮一邊觀察海中央的天柱。
天柱上的兩尊神像與其他地方的神像很不同,其他地方的神像都是由玄武石雕刻而成,而天柱上的兩尊神像,卻仿佛是從天地初開就在那裡一般。
然而窮奇和混沌記得很清楚,萬年前,天地間是沒有天柱的。
天柱是怎麼形成的?
又是誰將它們主人與紫薇大帝的神像立在了這裡?
窮奇和混沌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有能力立起天柱、並在上麵雕刻出兩尊神像的,除非是天神,人力不可能辦得到。
可是自從紫微神界坍塌,這世間除了玉鬥和它們主人,再無真神。
明萊坐到榻上,微微側身,一隻手支起身體。他垂著羽睫,沒有說話,好似正在沉思。
窮奇吞掉一隻大螃蟹,伸了伸懶腰,走到明萊身前,懶洋洋躺下來。
“主人,你身上神血的氣息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