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公蔡大夏就不是沙城本地人,祖籍澄江。
能有這樣的照顧,倒也不是說沙城地不值錢隨便給,更何況還是公家的。
純粹是舅公蔡大夏本人立的功勞,還是當得起這一棟鄉下房子的。
鬼子兵鬨得最厲害的時候,他本人是可以不論白天黑夜就能往來長江兩岸的,明麵上是德語翻譯,實際上在巨讚法師組織罷工罷課的時候,他是往來南北兩岸的聯絡員之一。
本名也不叫蔡大夏,當然戶口本上如今是叫蔡大夏,但回澄江上墳祭祖的時候,還是以“蔡庸”這個本名。
改名蔡大夏,是因為他曾經在大夏大學讀商科。
稍微跟趙飛燕解釋了一下之後,趙飛燕眼睛瞪圓了驚訝道:“這麼厲害的嗎?”
“現在理解為什麼老人家喜歡我了吧?讀書成績好的長輩,肯定看晚輩成績好也開心。”
“不是,我不是說這個厲害。我是說他做過聯絡員?”
“這話你彆誇他,他不喜歡的。”
“啊?!為什麼?”
“他就沒打過一個小鬼子,一世人生都懊惱這個。”
“……”
張浩南笑了笑,“他喜歡喝老酒,倒也不貪杯,就是愛喝一點,然後吃吃羊肉什麼的。彆看他住的地方偏僻,退休工資拿雙份的,兩邊都是四千五一個月,加起來九千。”
“哇!這麼多!”
“厲不厲害?”
“嗯嗯嗯!”
“哈哈,他一個月捐一半出去的。但也過得無比滋潤,孫子孫女開銷都是他來的。”
在彆人工資混個一千都無比艱難的年頭,蔡大夏退休到手的錢的確是高的驚人。
實際上張浩南在這裡的一個表弟,上大學的錢也是蔡大夏出的,大一那年更是幫他買好市區一套房子。
至於說幾個子女,混得都比較一般,遠不如張浩南舅公。
不過這次過來,張浩南還真就是為了舅公家的兩個表叔而來。
大的那個不答應也沒關係,小的答應也行。
到了地方停好車,張浩南便夾著兩箱酒等趙飛燕拎羊肉,兩人往埠頭那邊走的時候,有個穿白背心大短褲踩著塑料拖鞋往外走的老頭兒,老遠就招了招手,然後喊道:“張浩南,河裡的籠子幫我起一下。”
“馬上過來。”
應了一聲,張浩南直接走到屋中,將兩箱酒往客廳貼牆放,然後接過趙飛燕手裡的羊肉,喊道:“舅公羊肉放哪裡?”
“放台子上就行,過一會兒我就吃點。羊眼睛有啊?”
“有。”
“有就好,有一陣沒吃了。”
然後守在河灣,看到正在靠邊停車的張直勤,蔡大夏問道:“那是啥人?”
“直勤阿叔,現在幫我開車。”
“這細棺材念書從來不用心的,當了兵應該好一點。這口這口,這口網有三五天沒起了。”
指著一處蝦籠,蔡大夏對張浩南說道。
“糠蝦多嗎?”
“我不要糠蝦,我要本蝦。”
本蝦就是長腳河蝦,水墨畫最常見的那種。
將網拖了上來,稍微抖了抖,就有小魚小蝦不斷地往下掉,整張網拉起來之後,底部密密麻麻全是魚蝦,鰟鮍、鬥魚、麥穗、鯽魚等等都有。
“這麼多啊,好幾斤啊。”
“跟你說了三五天沒起了啊,你拿點回去。”
“好,我挑點小白蝦。”
“小白蝦我要吃的,你拿魚。”
“我不要吃這種魚。”
“我也不要吃的,挑出來倒河裡。”
“好。”
倒在了一隻大盆裡,躍動的魚蝦多得跟米一樣。
坐小板凳上先挑了小雜魚出來放進小盆,蔡大夏端了一盆小魚,就從埠頭上倒進了河裡。
甩乾淨之後,他才悠哉悠哉拿著盆走回來,步履穩健精神矍鑠,完全看不出是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兒。
“小阿叔從他單位出來,不要緊吧?”
“停薪留職啊,有什麼要緊不要緊的。他一個月幾百塊,半年工資還不如我一個月的。在單位算賬也算不明白,出來醒醒頭腦也好。”
“有小阿叔過來幫忙看賬,我也放心得多。”
“你現在一年能賺多少銅鈿?”
蔡大夏摸了一包煙,慢悠悠地拉了一根出來叼嘴上,然後看了看一雙大眼睛好奇無比四處打量的趙飛燕,小聲問道:“肚皮裡有貨吧?”
“有。”
“弄好趕緊走,我想吃根煙。”
“馬上。”
張浩南笑了笑,趕緊把蝦挑揀出來,而蔡大夏則是有些煩躁地摸了摸自己光頭,然後從灶間取了一雙筷子出來,跑客廳桌子邊上坐下,拆了羊肉,夾了一片沾了辣醬就塞嘴裡。
細細咀嚼細細品味,然後覺得不過癮,在八仙桌上取了一瓶酒,酒瓶子上還倒扣著一隻二兩玻璃杯。
倒了半杯,瞄了一眼牆角的兩箱酒:“啥酒?”
“茅台。”
“垃圾,醬香酒隻配用來洗腳。我過一會兒打電話喊你兩個阿叔過來拿,他們喜歡這種洗腳水。”
“……”
張浩南也是無語,明明是想賞給兒子,嘴上倒是說得刻薄。
“對了,你現在一年能賺多少銅鈿?”
“頭兩千萬一年總歸有的。”
“了不起。”
蔡大夏點點頭,也沒有驚訝,然後又問道,“還念書嗎?”
“念的,混也好買也好,馬上去建康弄一個文憑。”
“嗯,蠻好。”
蔡大夏頓時麵帶微笑,夾了一顆羊眼睛在嘴裡,滿意地搖頭晃腦……,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