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亮光透進來, 油布被掀開了一條縫,一個瘦小的女人小心地爬了上來, 瑞和睡在這一側,女人是從另一側上來的。她在懷裡掏了掏,一股難聞的氣味傳開,她往車裡幾個孩子嘴裡喂了點什麼東西,孩子在睡夢裡砸吧砸吧嘴,又根本沒有醒。
“咳咳。”瑞和開口了,“老大媳婦?你在做什麼。”
老大媳婦嚇得一哆嗦,背對著瑞和的身體抖了一下。
“爹、爹,沒乾什麼,我看看孩子呢。”她作勢給孩子蓋被子,然後又跳下去。跳下去那一刻好似崴了一下,發出一聲輕呼。
這事上輩子也發生過, 不過王老四喪妻心情低落, 根本沒去注意。此時瑞和卻心中疑竇叢生, 剛才長子媳婦到底喂了什麼東西給孩子?
這味道——可不像正經食物。
他嗅了嗅, 又爬起來湊到長孫嘴邊聞,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這是血的腥臭味。
現在正在逃荒, 除了自己帶的口糧, 路上撿到什麼能吃的也會往肚子裡吞。孩子父母疼愛孩子, 找到能吃的東西也許因為量少沒辦法分給每一個人,偷著給孩子吃也說得過去。
可這是什麼東西?
瑞和經曆過不少世界, 其中有一個是末世世界,在那個世界裡, 末世早期幾乎到處都是爛肉臭血的味道。他有經驗, 對此相當敏感。他判斷這氣味不是什麼動物的血, 就是人的血。
長媳竟然給孩子喂人血?哪裡來的人血?
不知道為什麼,瑞和突然就想起原身記憶裡兒子們割破他的脖子和手腕放血的畫麵,然後再想起原身妻子周氏的屍體是兒子們埋的,原身受了傷,又悲痛傷心,隻最後親手去挖了一抔土撒上去。
王家兒子們殺父殺得那麼乾脆,會不會、會不會早有經驗?
這個念頭來得突然,但卻在瑞和腦海裡揮之不去。
第二天天亮,瑞和下了牛車。他照舊沉著臉,沉默著開始分配食物。原身和妻子是大家長,妻子在的時候家裡的夥食是妻子在分配,妻子死後原身躺了一整天,便是長媳在弄。現在他醒過來,看起來似乎恢複了精神,長子和長媳對了個眼神,都沒有說話。
“吃吧。”瑞和給每個家人都分了餅,大人分到自己也拿了一塊慢吞吞地咬著,含著唾液慢慢地往下咽。
太陽剛升起,地麵就明顯灼熱起來了,瑞和估摸著現在的氣溫每天都有三十九四十攝氏度,炎熱乾燥。上輩子原身死得早,也不知道這場旱災會持續多久。
“咳咳,昨晚我這麼聞到牛車裡有一股怪味。”瑞和冷不丁開口,“老大媳婦,那味道就在你上車之後出現,你帶了什麼東西上車?”
長媳手中的餅子掉到地上,她的神色慌張,顯然受驚不小。
瑞和掃了一圈在場的兒子媳婦,還有幾個孫子孫女,心裡就是一沉。除了幾個孩子,這幾個大人竟然都臉色有異。
驚訝心虛惶恐。
小兒子王豐盛嘴裡含著餅,都忘記了咀嚼。眼睛瞪得老大。他可是原身妻子周氏最疼愛的小兒子……
“爹、爹——”長媳趕緊將餅撿起來,小心地擦了擦,眼神閃躲著說,“沒、沒帶什麼啊,我、我就是看看孩子。”
這話好像又按下了什麼開關,眾人繼續吃餅,隻是怎麼看怎麼不協調。都是普通農家人,生平就沒有乾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膽量心計都有限,即使他們儘力掩飾,那股心虛惶惶根本掩不住。
“看孩子?”瑞和重複這三個字,“看孩子,怎麼看過之後孩子們嘴裡都有一股臭味,那味道很臭,臭得我都被熏醒了。”他拉過長孫,掐住他的下巴掰開對方的嘴巴,長孫愣愣不知所以然地張嘴,滿嘴都是餅屑,同時還有一股難以忽視的腥臭味,仔細看,牙縫裡還有紅色的附著物。那應該是血跡粘牙留下的痕跡。
“起床的時候你覺得嘴巴裡有什麼味道?”
長孫訥訥:“我覺得苦苦的澀澀的。”
長子終於反應過來,說:“天氣熱水不夠喝,這是嘴巴爛了,從逃荒那天開始,我的嘴巴每天都是血味兒。”
“是啊是啊,都這樣,小孩子體弱……”
瑞和看著幾個兒女,更同情起原身來了。
“老四叔,村長讓你過去。”
一個小孩子跑過來,丟下一句話就走。
瑞和沒再說話,隻安靜地將餅吃完,拍拍手去了村長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