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初點著頭,“是了,不瞞你說,我還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什麼想法?”周梨疑惑地看著他問,滿懷期待。
“我想,除了奇蘭鎮之外,其他地方的水田,幾乎都是能一年三季,既然是這樣,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每一季都把那長勢最好,結穗最飽滿的稻穗留下來做種子。”他說到這裡,又和周梨說,自己這樣想,聽起來其實和大家一向留種子的法子沒有什麼區彆。
但他早前在一本書裡看到,起先那唐菖蒲是沒有白色的,全是紅色紫紅色,後來是有人一年又一年地種,每年都挑那顏色最淺的來做種子,然後種出了粉紅色,淡粉,十幾年後,終於是種出了白色來。
聽起來是挺幼稚的,可是俗話說的好,凡事隻要肯堅持,鐵杵都能磨成針。
但他也不單隻是想著每一個季收稻穀的時候挑選最大的穗子,即便是每年能種植三季,有三次所謂的升級種子機會,但他仍舊覺得太慢了,且一旦達到了頂峰,就難以突破。所以這樣即便是能滿足現下老百姓們的一日三餐,但離那糧草豐茂,還是遠遠不夠的。
他是經曆過幾次天災的人,曉得人短缺了糧食之後是什麼樣子,所以屯糧對他來說,如果能自己解決,而不是將希望的目光放在彆人的身上,那是再好不過的。
所以也就提出一個大膽的建議來:“我想著,你這一路上,也是買了不少各處的稻種,到時候將他們的秧苗都移栽到單獨隔出來的田裡,各自標注上名稱,看看到時候甲乙丙丁的稻花落到彼此的身上,結出來的稻穗又是什麼樣子的?若是有好的,咱們再挑選出來做種子,我想這樣兩個不一樣的稻穀結合,味道上或是防蟲病害上,都會有不一樣的變化。”
周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整個人的眼珠子都是顫動著的。她本來還猶豫著,要如何順理成章和大家提出培育雜交水稻,反正這個技術她是不懂,但是她可以提出來,也許有人擅長這方麵的鑽研。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被白亦初這個土著給想到了。如此她怎麼可能不震驚呢?
白亦初卻以為周梨再質疑他這個提議,隻忙解釋道:“你想想,我們當初在鄉下的時候,也是將果樹嫁接過,一顆果樹上能結出幾種果子來,可見我這想法也是可以的。”
周梨聽得他的解釋,激動地抓起他的手,“不是,我是覺得你這個狀元真的是實至名歸,你不但是那策論無以輪比,詩詞又作得好,現在連種地都能這樣鑽研,我實在想不出,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聰明的人?”
白亦初沒少叫她誇讚,雖說誇得平平無奇,沒有什麼華麗詞語,但是極少讓周梨用這樣真摯又興奮的崇拜目光看著,到底也是個沒弱冠的少年郎,當下就有些羞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哪裡有這樣聰明?不過是想,若是一畝地裡多得幾斤穀子,也就代表著咱們真遇著天災了,那也不必擔心餓肚子,還有幾斤存糧呢!”
周梨繼續看著他,頗為感慨,“果然任何想法,但凡是以最樸實的目的為出發點,都是出不了差錯的。”一時看著白亦初,忽又生出一種吾家有郎長成了的感覺,隻踮起腳尖來,一手比劃著發現自己的個兒不過是到他下巴底下,隻見著風一吹,銀色月光下穿著薄衫的他越發顯得風流倜儻,五官更加出挑,輪廓又是那樣的完美,好個英俊兒郎啊!
便往索性在踮起些腳,往他臉色親了一口。
原本還十分不好意思叫她那般誇讚的白亦初忽然覺得什麼軟軟的碰了自己的臉頰一下,心頭就噗噗跳著,眼眸微微顫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地垂下眼簾看朝已經在自己麵前低頭悄悄笑的周梨,一時竟然分不清楚,剛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做夢,還是真的?
隻壓住激動的心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阿梨你,你剛才?”
周梨本親完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隻低頭悄悄笑,哪裡曉得白亦初這樣一個兒郎,平日裡見他也是高談闊論的,不想這臉皮竟然是比自己還要薄許多,又覺得好笑。
聽得他這樣小心的口氣,便抬起頭來明目張膽地看著他問:“剛才如何了?”
白亦初那指腹還按在被周梨親過的臉頰上,整個人看起來有些傻愣愣憨憨的,整個神情與他那神仙俊貌很是不般配,對上周梨的掩著笑意的眼睛,就更慌張了。
周梨見得他這般模樣,終於是沒有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來,到最後竟是笑得站不穩,隻叫白亦初給順理成章摟在了懷裡。
白亦初如今看著在他懷裡還傻笑的周梨,哪裡還不曉得,剛才一切果然都是真的,雖曉得她這會兒是笑話自己,但也不介懷,隻是有些納悶地看著周梨那張櫻桃小口,如何也想不通,一樣的嘴,為何姑娘家的就那樣軟軟的香香的,總有一種想要試一試的衝動。
不過終究是給壓製住了。
兩人隻坐在那如銀水般流淌過院子的月光裡,說了許多話,亦有年少糗事,又有未來暢想。
直至周梨最後終於是困得不行,倒在了白亦初的懷中。
周梨第二日起得仍舊是早,見著自己躺在房中的吊床上,是一點都不納悶的,心想必然是白亦初送自己回來。
果不其然,一起來洗漱就聽到殷十三娘嘮叨:“你兩個九歲就拜了堂,雖沒有正式圓房,可也算得上是夫妻,又是恩愛有加,叫著我說,倒不如眼下趁著大家都在,將婚禮給趕緊辦了,也好住在一處睡一張床上,省得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畢竟他二人常常夜裡說話,說到夜深人靜一方困得睡著,是常有的事了。
所以叫她說,不如成了婚,兩人躺在床上說去,也省得每次抱來抱去的麻煩。
周梨敷衍地笑著,“一輩子就成婚一次,哪裡有馬馬虎虎的道理,可不能圖說話方便,就草草將婚禮辦了去,免得往後羨慕人家的風光。”她其實對於婚禮,也沒有什麼要求,隻要人是白亦初就行了。
她最擔心的,到底是因為兩人年紀都還沒二十,生怕成了婚就有孩子,自己骨頭都還沒長定呢!到時候若真懷了孩子,彆的地方不說,這盆骨肯定得變形去。畢竟這也沒有什麼避孕的手段,難道成了婚,還不睡在一處麼?彆說是白亦初能忍得住,就是自己也垂涎他的美色啊。
昨晚悄悄抹了一把,發現他雖是看起來瘦弱,但該有肉的地方還是有的,實實際際的八塊腹肌,她是不可能摸錯的。
殷十三娘卻將她這敷衍的鬼話給聽進去了,細想起當下這屛玉縣的實際光景,周梨和白亦初若真要成婚的話,的確是有些草率簡陋了。
因此也若有所思地點著頭,“這話也是。”於是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周梨,“那你就再等個兩三年,我瞧著咱們這屛玉縣雖是百業待興,但人人都積極向上,就這樣一顆心,要不了多久的光景,這屛玉縣就有些樣子了。”
周梨也是滿懷憧憬,“是呀。”又說再有七八天,十九號又要到了,該要準備集市。
上次雖來的山民不多,但卻十分成功,想來這一回各處村鎮寨子來參加的人就更多了,也是滿懷期待。
就是有些遺憾,自己沒有什麼私貨,不然也要支個攤子的。
回頭隻同阿葉她們問,得知阿葉還要擺攤,仍舊賣她的那些麵食,反正她娘蘇娘子是答應幫忙看了,到時候叫她有空去同沈窕幾個一起逛集市的。
當然,有了千珞此前的好運,這一次大家搓拳磨掌的,也是打算繼續買原石。
又說白亦初如今在縣裡,許多事宜他都從周梨這裡接手過去,反而叫周梨得了空,又去接管起這水田恢複之事來。
這些日子,因加入水田恢複的人不少,又有那陳慕的工具幫忙,每日都能出個十來畝。
如今城東城北外麵的水田,幾乎都是收拾出來了,城中的老百姓們,按照人頭分,一人三畝。
周梨也是得了三畝,每年三季,就算每一季就收兩百來斤,但她一年到頭能得個一千多斤,就算收成再不好,那一千二三百斤總是有的。
她一個小姑娘家,一年也不見得能吃個一千斤的糧食,所以能剩下來幾百斤,做存糧也罷了,喂給牲畜也好,都是綽綽有餘的。
所以老百姓們心裡都歡喜,個個名下富足,因此聽得白亦初說,等到明年就開始征收一層的稅賦,他們也是十分願意的。
這稅賦就是自家水田收成的十分之一,說不得高或是低,反正他們願意給,因為就隻單是這一次稅賦,又不像是朝廷那樣,一會兒要人頭稅、青苗稅的。更離譜的,還聽說過什麼嫁娶稅。
一線峽那邊,她這段時間門去過一次,吊腳樓已經沿著那山崖建起來了,人多就是力量大,如今雖還沒徹底完工,但是卻也先修了幾處鹽倉出來。
水田恢複這裡,她一手接管了過來,挈炆也就全心全意放在修路之上,眼下雛形已經完全出來,兩側也就地取材,遇著山就在山裡撿些碎石鋪著,遇著河就在河灘上背鵝卵石。
反正迎難而上,有問題就解決。
還有那商連城跟著幫襯著,畢竟一線峽的鹵水塘幾乎已經都安排規劃好,各路人員又已經確定,隻每個月發俸月錢便是。
房屋建造起來了,他們便直接在一線峽裡住下來。
不過考慮到大部份都是有家眷在縣城裡,因此負責這一線峽鹵水塘的商連城也是聽從周梨的建議,叫他們輪班,做五休二,這樣就能回家探望老人陪同孩子。
更何況他們名下也分了田,還能得空種自己的水田。
至於旁的老百姓們,雖沒有像是這一線峽裡曬鹽的人一般,得了個每月固定拿錢的輕鬆活計,每個月保底還能休息八天。但他們跟著修路或是恢複水田,也不是白乾的,照例是有銀錢拿,不用住在山裡,也是十分歡喜的。
再有,還聽衙門裡說,等著水田都清理得差不多了,該要準備書院的事情,即便現在條件艱苦,不能說六藝都叫他們能學個遍,但是這認字是頭一件要緊事情,萬不可耽擱,眼下正在開始尋合適的地方修建上課的房屋。
這許多老百姓,都覺得自己一輩子吃苦受累,大部份緣由還是因為吃了不認字的虧,所以都十分期盼著這衙門裡所承辦的免費書院趕緊建造起來。
至於大家賺來的這些銀錢,自然也是有要花費的地方,吃穿眼下倒是不缺,但是住的地方以及家中設施,是要下些本錢的。
能做的自己都儘量做,房屋自己修補,或是推到重新建造,但話說又說回來,即便是能自己砌房燒瓦,但還有家具一乾物品,卻不是哪個都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所以還得花錢去買。
再何況人總不能因為足夠的米糠,就不會想著去吃白米了。
所以他們努力是有意義的,那時候吃飯不單隻是為了吃飽,更要求吃得香吃得好。
又說這玉屏縣城外的水田一一恢複成功,且第一批秧苗插下,白亦初那裡也要開始著手恢複下麵其他村寨的水田了。
但這些地方,如今縣城裡萬事纏身,許多都要他這個一縣之主來拿主意,因此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去,挈炆又承包了修路事宜,也是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其他人又有自己的事情,便叫了跟著一起跟著恢複了一陣子水田的小獅子和韓知意帶來的一行人,各自分彆去了下麵的鎮子村寨帶領老百姓們一起恢複水田。
縣城這裡,還有那有頭腦的老百姓,想著一年三季稻,因此還專門做起了培育秧苗的生意來。
而這個時候,司馬垣帶著去臨淵窪那邊也送來了好消息,如今發現下麵果然是有不少鐵礦銅礦,且就是表麵蓋了兩尺的泥土罷了,等刨開就是現成的礦山,都不要人去冒險挖礦,直接舊地取材。
得了這個好消息的時候,連帶著白亦初和周梨都想要去拜一拜這紫羅山鬼了。
要說這樣一個好地方,這會兒說沒有哪路神仙保佑,他倆都覺得有些說不過去了。
隻是叫人為難的事情又來了,城裡幾乎是再也找不出一個閒人來了,那邊即便是發現了價值不菲的礦山,又有司馬垣這個冶鑄的行家,偏是實在沒有人手去臨淵窪。
總不能就靠著他帶去的那十來個人吧?
白亦初也是為此事發愁,隻將韓知意喊來問:“表姐夫,你倒是給我一句實話,表哥幾時來?我這盼星星盼月亮的,快要瘋魔了。”
韓知意也忙得快要四腳朝天了,自然是十分理解他,“你表哥那個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不管做什麼事情,他都要求一個完美,如今你這屛玉縣是什麼光景,他再有數不過了,雖是找來了司馬垣他們這等人才,但怎麼可能夠?此處百業待興,怎麼著他估計也是要將這三百六十行的狀元都給找來,怕是才作罷。”
白亦初一聽,杜儀要將三百六十行都給集齊,頓時又喜開顏笑起來,“那這樣,我還真不好催促他。”
於是轉頭就開始期盼起顧少淩和甲字軍一隊二隊的好消息。現在開始有些後悔,當初不該一刀砍了那些強盜的腦殼,那時候倒是解氣立威了。
可是如今想來,那不都是現成的苦工麼?完全可以抓來去挖礦啊!
心中隻後悔著,與周梨感慨起來白白浪費了些工具人。
不想周梨得了他這話,忽然就有了法子,“犯人咱們這裡眼下是沒有,但彆處有啊。”又說蕭十策和那靈州的知州大人羅又玄那樣好,不如去找羅又玄,把他牢裡的死刑犯都給弄過來,就安排在臨淵窪裡。
可是,這蕭十策眼下也不在屛玉縣,算著時間門,就算是對付那夥強盜順利,現在也才到儋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