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奇蘭鎮這邊信奉卓瑪雪山大神的,雖然也有女人說話的份量,但寨老卻隻能是男人,管事的女子稱作女祭,平時就輔佐寨老處理村寨的各項事務,其中也包括了生死大事。
隻不過對於女祭的要求頗高,得是終身不嫁那種,她們作為女祭之前,要在卓瑪大神的麵前發誓,將餘生都奉先給卓瑪大神,作為她的奴仆,替她行駛在人間的權力。
所以與之相比起來,作為女性的周梨是更喜歡信奉紫羅山鬼的山民們,他們的群體數量也最為廣泛,且已經將此處的漢人們同化,使得許多漢人家女人即便不是做為家主,但也是有同樣說話的權力。
也是這樣,屛玉縣裡有著紫蘿山鬼的神廟,卻沒有道觀寺廟。
金色的夕陽很快就斜照而來,光輝又再一次均勻地鑲嵌在屛玉縣城裡的每一個角落。不一樣的是今日的屛玉縣是那樣的熱鬨,大街小巷裡都能見著密密麻麻的人影了。
而廣袤的南廣場極其周邊的街衢,更是擠擠攘攘一片,稠密的人群發出熱鬨鼎沸的聲音,一點點將這座被鳥雀們占領的空城所取而代之。
炎熱的空氣裡,周梨拖著疲憊的身子從人群裡擠出來。
因為忙,她連絲線都沒買得一根,和莫元夕背著那用來遮烈日的鬥笠,一人抱著一個剛從前麵攤位上開的椰子,拿著蘆葦杆喝椰子水,十分沒有形象地坐在街邊鋪麵的石階上。
兩人這個時候在也沒有了早前對於事業的熱情和精神,眉眼間充滿著倦意,發鬢甚至都被擠得鬆鬆垮垮的,如果不是當街大部份人都是這個樣子,她倆還真有些像是逃難來的。
莫元夕靠在後麵的石墩上,用力吸了一大口椰子水,頗為遺憾:“半月鎮那邊的成衣實在是漂亮,也不曉得是誰裁剪的,我瞧那些人穿在身上漂亮得緊。就是可惜他們的料子不怎麼透氣,等南眉河的航線開通了,我遲早要拿一年的銀子來買透氣又好看的薄料子托他們給我做衣裳。”
周梨聽得這話,連忙從隨身那個皂色的布袋子裡將那記著和各村寨管事預約的賬本記了一下,一麵瞪著莫元夕:“剛才不說,一會兒還要去跑一趟。他們擅長做針線,不說往後書院裡的衣裳要找他們做,就是當下衙門裡,也要訂做新衣裳。”
如果這是在蘆州,周梨肯定給她姐姐周秀珠做了。
但是周秀珠現在一個人,做到她白發蒼蒼,還不見得能把這些生意給做完了。
所以還是得找群體承包。
莫元夕心說這如何能怪自己?她當時也就是遠遠看了一眼,手上也是在忙彆的事情。
兩人坐在這裡歇了一會兒,將那椰子扔在路邊的大竹筐裡,便準備起身。
這是一座長年累月都處於炎熱環境的城池,周梨最怕的就是細菌的滋生,所以這環境衛生上,她最是上心。
早前除了茅房以外,還各處都準備了這樣的竹筐,用來裝各種的垃圾。
起先大家隻覺得新奇,隻不過後來見有人往裡扔垃圾果皮,便明白過來是作何用途的。覺得這樣不錯。
如此一來,走在街上不用擔心總是踩到果皮或是旁的垃圾,更不會弄張鞋子。
逐漸的,幾乎都不要人去強調,大家便有學有樣。
周梨看著那滿筐的垃圾,心裡慶幸這些生活垃圾可焚燒,或是埋葬一段時間後,就腐敗成為自然肥料了,和那糞便一樣都不用擔心無處置放。
現在她所擔心的是,這些東西往後還要專門叫人來管著,畢竟不是一筐兩筐。於是思來想去的,但凡能做管事的,竟然就一個小獅子閒著了。
便想與其叫他每日跟在挈炆後麵做跑腿,倒不如也分管一件正經事情。
當下隻將這件事情記在心裡,又同莫元夕一起重新融入集市中。
她管了這集市大部份的問題所在,但這安全卻是交給了韓玉真的。
屛玉縣的毒瘤從來就隻有那一夥強盜,將他們趕儘殺絕後,不說四海安平,最起碼這屛玉縣境內是沒有什麼人為的危險性。
至於山中猛獸河裡吃人魚,和他們在這片土地上鬥爭了上千年的老祖宗們已經總結了對策,所以是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但如今比不得此前,現在人多了,魚龍混雜的,總不能都篤定所有人一心向善,沒有半點歹意滋生。
所以韓玉真也是帶著不少人在這集市上巡邏。
果然有備無患總是有用的,竟然抓了兩個小偷,喜提了白亦初接任屛玉縣縣令以來,入駐牢房一個月的機會。
但遺憾的是這是從前的匆忙訂下的律例,現在全改了,想要在牢房裡白吃白住怕是不可能了。
周梨聽說的時候,他們的下場已經注定了,去臨淵窪裡挖礦三個月,包吃包住不包工錢,且還每日設置了任務,乾不完就沒得晚飯吃。
當然不可能單送他兩個犯人去臨淵窪,還有陳慕用僅剩下的鐵找鐵匠鍛造出來的輪輻。
聽說他自打那日和擅長冶鑄的司馬垣聊過之後,忽然心靈福至,想到了改良這鍛造的工藝,所以這一批輪輻的質量是十分堅固牢實的。
即便馬上就要用來運送臨淵窪的礦石,但仍舊能保持著十年不裂的奇跡。
不過這是道聽途說,究竟能管多久,誰也不知道,隻是都堅定地確信陳慕出品,必屬精品。
“姑娘歇會兒吧。”在蘆州時候,走街串巷推銷過茶葉的莫元夕都撐不住了,她現在隻覺得腳底板火辣辣的。也說不清楚為何這樣累,想當初從蘆州一路艱險到這屛玉縣來,不知道翻閱了多少山河,她也沒有覺得像是今日這樣累。
最後看著街上那擁擠的人群,終於得了一個結論。
大部份力氣的流失,興許就用在了上麵,不然就站在原地等人群消散讓出路來,瞧這光景怕是要天荒地老了,所以隻能拚著一身力氣從中走出來。
周梨也累,見著莫元夕又癱在彆家的門檻上,她也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這集市,我覺得應該不是兩三天就能結束的。”到底是被強盜們壓製了多年,早就沒有了這樣的熱鬨場麵和交易機會,所以當下才引發了這一場極大的消費狂潮。
且又因為周梨他們這些外來人口所帶來的正兒八經外來物品,更是將原本就琳琅滿目的商品給充實擴展,所以這集市上就更熱鬨了。
她猜想著:“想來要不了幾日,就會有寨子主動朝衙門申請鋪麵。”
街上的鋪麵除了從前叫強盜們管控著的那幾家之外,如今能數得出來的,也就是韓知意的醫館了。
因此街上的鋪麵雖是無主,但也隸屬衙門那邊,大家想要開設鋪子,避免有人濫竽充數,所以也是十分嚴格,得先同衙門裡提交申請材料。
對於他們這些商家來說,是麻煩了些。
但對於消費者來講,卻是一種負責。
周梨和白亦初也始終都堅信著,萬丈高樓平地起,築基最為重要,所以即便是曉得這樣做,可能會延緩街市的真正恢複進度,或是勸退一些有想要行商之意的人,但也依舊堅持。
而莫元夕聽得她的話,隻又覺得虛軟了幾分,“那更要忙了。”
“是啊,挈炆那裡是斷然抽不出空閒來的。”畢竟修路是個大問題,得時時刻刻盯著,所以周梨指望不上挈炆。小獅子她又另有安排,陳慕要搞科研,需要安靜不能用這些事情來打擾他。
韓玉真等人,各自也有任務。
周梨也就再一次期盼著:“老四他們能早些回來就好了。”口中的老四,正是公孫溶。
他們的到來,就意味著航線的開通,也許還能將顧少淩給一起帶過來呢!
兩人在這裡歇氣,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夜色竟然就來了,燥熱的空氣也隨著夜幕而變得涼爽,蟬鳴蛙叫也淡了幾分。
因此這個時候街上的行人反而更多了。
周梨見著光景,還不曉得明日去恢複水田的人還有多少呢!和莫元夕吆喝一聲,“回去吧,興許大家也都回了。”
心下是有些後悔的,早曉得就好好將朱嬛嬛她們培養起來,不求她們有莫元夕的一半,但三分之一總能有的吧?
而事實上她的後悔是正確的,等她和莫元夕回去,管千珞她們幾個要統計本子的時候,發現記得雜亂無章,和她跟莫元夕那可一目十行清晰明了的本子,簡直就是截然相反。
本想吐槽幾句的,但見她們一個個也累得跟狗一般,隻好作罷,叫各自回去好生休息,明日該乾什麼還乾什麼。
心想這也不怪她們,畢竟她們不懂,就好比不該叫繡花的人去扛刀一樣。
一麵把自己這裡所記的賬本塞給莫元夕,“能者多勞,你辛苦幾分吧,等忙完了,我包你半年衣裳的料子。”
莫元夕累得胳膊都不想抬,但還是伸手去接了周梨的賬本,嘴裡隻倔強著;“我不想穿新衣裳了。”她此刻隻想躺平。
但想到周梨還要抓著這點空閒時間去找白亦初商議旁的問題,也隻能咬牙接下來。
試想周梨一個編外人員都這樣忙了,白亦初自然也不可能得閒。她到衙門這邊的時候,書房的燈光果然還亮著,挈炆無精打采地坐在門口的石階上乘涼。
他那西域人特有的異域出色樣貌和高挑的身段,以往就像是和白亦初一樣,披著麻袋都能給人一種風流倜儻的感覺。
但是現在活脫脫像是個流浪漢模樣。
見著周梨來,隻懶洋洋地抬起眼皮來,“來得正好,阿初要在衙門下麵設十一個屬,你且去看看,還有什麼好建議。”
周梨早就想跟白亦初建議了,不然有些雜亂的感覺。
一麵從挈炆身邊跨過去,卻見白亦初果然已經寫好,就擺在一旁的長桌上,他自己正凝眉沉思,不知是在想個什麼,連自己來了,且還在外麵和挈炆說了話,他都沒察覺到。
周梨繞過長桌,走到他身旁,隻將那空落落的茶盅填滿,“怎麼了?”
白亦初這才反應過來,目光有些期待地看著周梨,“阿梨,你還想做生意麼?”
“自然想啊。”周梨疑惑,不明白他怎麼忽然問起這個問題來。
白亦初卻站起身來,將那寫好十一屬的紙張拿過來,“我將這金商管給你,如何?”金商管,顧名思義,既然是管著整個屛玉縣的銀錢,又要負責屛玉縣所有的經商事宜,大到商行鏢局,小到地攤貨郎。
反正,錢就是屛玉縣的命脈。所以白亦初是要拿整個屛玉縣的命脈交到自己的手裡麼?遠在上京的李晟知道了,會不會氣得口吐白沫?或是被那些古板陳舊的口誅筆伐?
“額……”這下倒是叫周梨給愣住了,片刻後回頭看門外的挈炆,見對方無動於衷,顯然早就知道了白亦初的打算。“你確定?這雖是你自己私立,並不算朝廷,但終究是在幫衙門做事,這自古以來,衙門裡除了那煮飯掃灑的婆子,可再也沒有女子了。”
所以白亦初這樣做,多少是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韙。
白亦初還沒說話,外麵石階上挈炆的不以為然的聲音就幽幽傳了進來,“這有什麼,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更何況這屛玉縣的神靈,翻來覆去不管是紫羅山鬼,或是那卓瑪大神,都是女子。過半的老百姓,都是女子當家,你自然做得。”
小獅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聲音也一並從外傳來,“我們男子還是女人生的呢!那些個不服氣的,有本事不要認娘不要娶媳婦。”
額,大家這麼擁護女子,周梨是有些感動的。
她回頭看朝白亦初,自然是沒有再拒絕,“好。”
但是很快她就後悔了,因為人手的短缺,白亦初暫時還要將那神農屬給自己管著,雖然他一再承諾,說韓姐夫韓知意已經說了,杜儀表哥已經在外悄咪咪召集各路人才,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這屛玉縣。
那時候立馬就叫人給接過去,但周梨半信半疑。
小獅子賊兮兮地勸著,連姐姐都叫上了,隻道:“阿梨姐,你想想,屛玉縣的財政大權都在你的手裡,糧食又要你來管,這吃的用的大家都要看你的臉色行事,想想你比阿初這個縣令都要威風八麵。”
“我稀罕你這威風八麵了?更何況這哪裡有錢有糧?”隻怕還不知道要往裡頭倒貼多少呢!這倒是小事情,可問題是周梨有些心虛,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到時候連累了白亦初叫人罵。
因此這心中十分忐忑。
這時候隻聽白亦初說道:“柳兄過一陣子便要來了,銀錢的事情不必操心。”
柳相惜要來,必然不會空手,更何況早前就承諾過,對於屛玉縣的建設,澹台家會給投入。
反正柳相惜覺得那何婉音和李司夜太詭異了,沒準哪天自己真栽了他們手裡去,如此倒不如提前將自家銀錢安排好,省得便宜了那一對狗男女。
銀錢的事情不要自己擔心,那麼周梨想著自己隻需要將這整個屛玉縣的市場盤活,經濟恢複自然,那這金商館是不是就算是不枉然白亦初交到自己的手裡來?
一麵又見看朝不知道何時和小獅子進來,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的挈炆,“那你呢?負責哪一屬?”
挈炆揚眉笑起來,周梨今兒怎麼看他都頗有些不順眼,眼下又覺得他有些炫耀的意思,隻聽他說:“在下不才,隻能管著路政司。”
果然,他在和自己炫耀,他就分了一樣差事。這還真有些把周梨氣得咬牙切齒,當即隻朝白亦初問:“憑何他就隻管一樣?”
白亦初似乎早料到了這個局麵,畢竟這對於旁人來說,可能是覺得加官進祿了,光宗耀祖,但其實就是勞心勞力的苦命活。
所以見著周梨問,隻笑著哄道:“我估摸著再有一個月左右,蕭叔他們就回來了,到時候碼頭一定要早些修好,所以除了與下麵鎮子的主乾道要修建之外,這碼頭也要他來辦。”
這倒是和周梨不謀而合了。
所以周梨這才作罷,又問起小獅子往後什麼打算?
小獅子兩手一攤,“我讀書不成器,乾什麼都不行,你們若是誰看得上我,我便去同你們做跟班。”
於是周梨隻趕緊將今日的打算說來。
小獅子是拒絕的,雖然不要自己親自去挑糞發酵垃圾,但還是排斥,所以苦苦掙紮,“我還有其他的選擇麼?”
“沒有。”白亦初一錘定音。這十一屬他也想過,將哪一個交給小獅子,畢竟他是可信之人,但奈何這小子除了嗓門巨大,屁的本事沒有。
而城中安全問題,如今是韓玉真負責,乃火羽衛。不過聽白亦初的意思,等蕭十策來了後,韓玉真會將這差事卸掉,交轉給蕭十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