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這段時間門裡,周梨也是心急如焚地等著。
隻覺得這時間門是萬分的難熬啊。
如此端午也沒顧得上過,那日早上起來,吃了個粽子,叫她姐姐往身上掛了個五彩的辟邪香包,就急匆匆出門去了。
這段時間門,景家街那邊的訂單終於是排到了她,她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床鋪。不過因衙門本來就不大,如今辦公的地方都不夠,所以她和白亦初挈炆他們,全都和在蘆州一樣,都回了周家這頭來。
他們回來了,為了能有一口熱飯菜吃,元氏和金桂蘭蘇娘子這一陣子,也不去下田了,每日就在家中打掃院落或是漿洗衣裳等。
但這最主要的,還是給他們煮飯。
而經過幾天的考慮,阿葉到底是決定了,將此前那想法落實,哪怕是未來艱苦。
蘇娘子倒是十分願意的,她也從來不是那傳統守舊的,所以即便知道女兒如果要記錄完善各處的美食方子,會到處奔走風吹雨打,也大力支持。
轉眼又得了天,周梨騎馬從小蒼山回來,還沒到衙門就叫蘿卜崽手舞足蹈興奮地攔住,“來了來了!”
周梨一下就反應過來,是去往南眉河的小船回來了,隻趕緊掉轉頭直接去往南廣場。
南廣場上雖還有不少攤位,但這靠著河邊的位置,已經騰空了出來,無數艘小船就整齊地排在河邊,廣場上已經堆放了不少糧食物資,以及站著些熟悉麵孔。
看到顧少淩周梨一點都不意外,她意外的是玉笙煙。
“你怎在這裡?”她驚呼出聲。
那玉笙煙才來,一時也沒看到那裝束簡單,頭發如同南眉河那邊山民一般挽起來的周梨,更何況周梨手裡還撐著一把沒來得及收的遮陽傘。
所以她聽得周梨的聲音,隻四處尋,最後才發現周梨撐著一柄杏色傘就站在自己旁邊。
“阿梨。”玉笙煙也是激動地叫了一聲,隻興奮地扔掉手裡的傘,抓起周梨上下打量,隻覺得周梨瘦了黑了,“早前顧少淩和我說這裡艱難,我是斷然沒有想到,不過這一路走來,我聽得此處的老百姓們一個個都在讚揚你們,我便曉得在這裡吃個什麼苦,怕也是甘之如飴的。”
周梨的確是黑了不少,畢竟每日都在外麵奔波,不能時時刻刻都戴著鬥笠或是撐著傘。
不過並不影響身體的健康,也沒有變醜,自然是能接受的,就是有些粗糙罷了。但這倒不是什麼要緊事情,等過一陣子一切都上了正軌,便沒有這樣忙碌,那時候她也要跟莫元夕一般,每日換一套新衣裳,趁著自己好年華,怎麼美麗怎麼來。
然她還沒顧得上回玉笙煙的話,就聽得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這聲音與玉笙煙那咋咋呼呼剛好是截然相反。
周梨隻抬眼望過去,卻見一身著素白衣裳的女子輕移蓮步而來,纖細白皙的手指挑起鬥笠上垂下來的麵紗,那張和她聲音一樣溫柔的麵容就出現在了周梨的眼前,另外一隻手抱著一大抱睡蓮。
如果早前看到玉笙煙,她還能理解。那玉笙煙雖說和顧少淩各自都見不得對方,哪怕是遇著了也要吵打一回,但兩人終究是拜了堂,本又是幼時的娃娃親,如果不是一方堅定果斷地要和離,他倆幾乎這一輩子是綁在一起了的。
所以夫唱婦隨,在這裡看到玉笙煙,還能理解。
可見著這雅夫人石雲雅,又是怎麼個說法?
也不知是不是她那疑惑的表情太過於明顯,有個陌生粗啞,卻又好像帶著幾分稚氣的聲音說:“是我要來這裡的,省得上京那些女人們總在背後嚼舌根,惹我嫂嫂不高興。”
周梨這才發現,石雲雅身邊除了她的嬤嬤之外,還有一個十二歲左右的少年,一身火燒雲紅的勁裝,頭發高束,額頭上戴著紅色抹額,他目光如炬,但臉上還帶著些對於上京的不滿和怒火。
這裡一下就猜出來了,這是石雲雅的小叔子,上官飛雋。
長安侯死了後,他這個弟弟因是年少,帝王家並未讓他直接繼承兄長的爵位,隻立了他做個世子。
雖說是成年後,爵位自然是他的,但是多年後的事情,哪個曉得呢?因此他們這長安侯府在上京裡根本就不起眼,唯一叫人關注的,也是石雲雅這個被庶妹所害,誤嫁到長安侯府的年輕寡婦與公孫曜的那些舊情罷了。
“上官世子好。”周梨簡單打了招呼,見這邊人來人往的,大家還要往船上卸貨下來,便領著他們到了廣場邊上的一處擺著小桌椅的攤位前坐下。
這是半月鎮山民的攤位,她隻要了幾樣估摸大家都能接受的口味,等那用石磨盤新鮮壓榨出來的果汁送上,她才問起玉笙煙和石雲雅,“此番你們來是長住的麼?上京那邊,又是作何安排的?”
石雲雅知道她擔憂什麼,隻溫柔耐心地解釋著:“飛雋不願意待在上京,阿溶又說這裡是一處世外桃源,你二表哥那邊便幫我們做了安排,隻說我攜了飛雋去往山廟裡替他兄長祈福年。”
她說到這裡,眼裡閃過幾絲失望之色,“皇城那邊,早就想著法子,如何將長安侯府的爵位收回去。早前都在看著我,指望我這裡出點什麼岔子,隻是我每日都在府上閉門不出,你二表哥又在蘆州。”
所以從她身上沒有尋到破綻。
因此這一次她說要帶著上官飛雋去山廟裡,皇城那頭巴不得呢!隻確認了他們果然進了山廟,這才放心。
這樣一來,上官飛雋是真的遠離了這上京的圈子,在山廟裡待了年出來,不管文武上,他都不可能有什麼建樹了。
隻不過石雲雅將這話道給周梨,顯然是沒有將周梨做外人來看了。
周梨有些能理解她,畢竟白亦初不就是因為太過於出眾了,才被打發到這邊陲之地來的麼。
如果白亦初不是霍輕舟的兒子,真的隻是周家的一個小贅婿,可能他是前途無量,能讓李晟安心重用的。
至於玉笙煙來此,果然真是為了顧少淩,但卻不是她的意思,是她爹非得要叫她到儋州去的。
不過她是一點不想留在儋州,尤其是曉得顧少淩家裡有七大姑八大姨,十幾二十個堂姐妹表姐妹的,嚇得她瑟瑟發抖。
連在外多年歸家的顧少淩都遭不住,更不要說是她了。
所以一聽顧少淩要來這邊,她是想都沒想就跟來了。眼下想起在儋州的那幾天,隻還忍不住瑟瑟發抖。“你是不知道,但凡你出現在她們的眼裡,這接下來的話題,絕對都是圍繞著你,除非有新媳婦嫁進來或是來了新女婿,但這短時間門裡可能麼?你說若是她們說話過份就算了,我還能反駁一二,或是打一架,可她們一個個說話都給雅姐姐一樣,溫柔得要命,待我又好,我連聲音大了些都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的罪過。”
周梨反應過來,原來是真正的溫柔鄉,也是忍不住笑起來,“你不必多說了,這等美人恩的確是沒福氣消受,我單想一想,也害怕極了。”如今隻慶幸公孫府裡隻有四個侄兒。
那上官飛雋到底是個男娃兒,如何跟她們幾個女人能坐在一處聊天?因此喝了那果汁,吃了兩份白腳蝦飯,便跑去碼頭上幫忙了。
他和他已故的兄長一般,都是白亦初父親霍輕舟的忠實崇拜者,哪怕他根本就沒有見過霍輕舟本人。
但這並不影響他對於霍輕舟的喜歡,所以此刻看到河邊的白亦初,隻尾隨在他身後。
大家雖不知道他嘴巴不停地在和白亦初說什麼?但白亦初又正忙著,和大家說話安排示意,還要時不時地騰空出來回他,明顯是有些顧不上來了。
他卻似乎沒有意識到,繼續尾巴一樣跟在白亦初後麵,好幾次還擋了運貨的路。
看得玉笙煙直皺眉頭,朝石雲雅說道:“雅姐姐,你看這孩子,人家忙著呢!也就是白狀元耐心好,叫我的話一腳踹進河裡去。”
“小孩子好奇心重,又是新環境,問題多是正常的。”周梨笑著說道。
石雲雅卻是忙將上官飛雋喊來,滿臉的歉意:“他在府裡的時候悶壞了,難道見他這樣開始,反而叫我疏忽了他耽誤大家的正經事。”
上官飛雋被石雲雅喊了過來,到底是有些不情願地坐下,“我還好些問題沒問呢?”
“那你也要分時機。”石雲雅溫柔地說著,有些歉意地看朝周梨,“他就是因太高興了。”
周梨看著目光和心思都還在河邊的上官飛雋,心中卻已是有了想法,當下隻問著上官飛雋:“你如今什麼想法?既然是要和你嫂嫂在這裡長住下來,可是此處的書院便是快,也是要年底才能落實,你這段時間門有打算麼?”總不能每日到處閒逛吧?
上官飛雋並不是愛讀書的人,聽著沒有書院心中比誰都歡喜呢!眼睛也是一時亮了。加上這一路上雖是看著孩童們不少,但大家不是下河摘蓮,上樹打果子薅茉莉串花,看著都忙。
但他覺得挺好玩的,簡直就是他向往中的生活。
又曉得周梨和白亦初的關係,在船上的時候就從蕭十策他們的言語中聽出來,這屛玉縣雖縣令是白亦初,但大家一點都不介意周梨這個姑娘家跟著張羅這衙門中諸事,甚至默認了她就是二把手。
更沒有人說什麼牝雞司晨的鬼話。
所以也曉得周梨的權力之大,便趁機討好道:“阿梨姐姐,你可以給我分派些差事麼?”
隻不過這話才說出口,就叫石雲雅那溫柔的秀眉微微皺起來,不悅地責斥著:“飛雋,不可胡來。”一麵有些擔心地看朝周梨,生怕給周梨添了麻煩。
卻見周梨笑眯眯的,一點沒有因為這上官飛雋的話為難,反而爽朗地答應道:“好啊,不過你可擅長什麼?如今這衙門裡設了十二屬,正是缺人之際,我家裡的小侄兒不到十歲,也是每日跟著甲字軍的老爹們奔波到城外送飯,你已是十二歲的年紀,想來能做的更多才是。”
上官飛雋本來就是試探的,卻沒想到真的能成。當下就控製不住激動地朝周梨走來,目光熱切地看著她,“我什麼都能做。”隻要不叫自己閒著。
在上京的時候,整日都在府裡困著,實在無聊了。
“可是能吃苦?”周梨問。
石雲雅卻是有些著急,幾次要開口,生怕這上官飛雋搗亂,但被玉笙煙給按住了。
上官飛雋壓根沒管他嫂子,聽到周梨問,頓時挺直了腰板,“叫我整日去搬石頭,我都能做。”他們在南眉河邊上下船的時候,看到那邊有探花郎領著些臉頰紅坨坨的精裝男子在搬石頭。
“那倒不必,你還是個孩子正在長身體,這樣的重活不用你來。要不你去小蒼山如何?”周梨想,眼下這苦力倒是不缺,最缺的其實就是識字的人。
那小蒼山下麵雖有盧晉安,還有朱嬛嬛,可要記錄的農作物實在太多了,他兩個如何忙得過來?
自己雖然把也小一打發了過去,但遠遠不夠。
“小蒼山是做什麼的?”上官飛雋一臉疑惑。
周梨隻簡單解釋著:“十二屬之一的神農屬,顧名思義,一切與農耕養殖有關的事,而小蒼山下麵則是試驗田和果園,在那邊要能爬樹下田,不畏烈日,有時候興許為了看著一株小苗破土,得在旁邊待上一二個時辰,你若是能做,我明日便叫人領你過去。”
上官飛雋滿腦子都是下田爬樹,根本就沒有考慮其他的,隻忙點著頭道:“好好,我能做,明日便叫人領我過去,保管不叫阿梨姐你失望的。”
說著,隻興奮地到廣場上跳起來。
石雲雅見他這副樣子,卻是十分擔心,“阿梨,他真能做麼?彆到時候耽誤了大家不好。”
“雅姐姐你不必擔心,他如何不能做?何況你將他拘在身邊,他自己也無趣,倒不如叫他去小蒼山那邊,能乾多少活咱不知曉,但最起碼是能學到些知識的。”但多少是能做些貢獻的吧?她看人雖是頑皮了些,但環境很重要,到時候如果身邊人人都在埋頭苦乾,他要臉也不會自己一個人玩樂的。
何況這個年紀的孩子,勝負欲正強著呢!所以偷懶的機率應該不高。
玉笙煙也在一旁勸著,一麵也是欲欲躍試地看朝周梨,“阿梨,那我能做點什麼呢?”她一看周梨身邊一個丫鬟都沒跟著,便曉得都有事情在身上了。
她也不能閒著啊。在外麵的時候,女子做什麼總是叫人質疑,可是此處多是女人當家做主,她覺得有這樣的機會,自己也不能錯過。
“你啊,暫時先看看。”周梨肯定不會叫她閒下來的,一麵看朝河邊,“我還不知道這一次他們去南海都有什麼收獲,又帶了多少人回來呢!”
方聽得玉笙煙同她仔細說起來,“顧家那邊,還是顧羧叔侄跟著,另外有百多號水手。我們從上京來,因怕節外生枝,也不敢帶人,早曉得這裡這樣缺人,我早就在牙行裡給你買百八十個回來。”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兩百多人,她看著還有些讀書人,聽說是周梨表哥找來的。
說到這裡,不禁好奇地看朝周梨,“阿梨,你表哥又是個什麼人物?我瞧他找來的那些人,都非凡俗之輩。”
這叫周梨如何說?難道直接告知她自己的表哥是貞元公的遺孤麼?所以隻打著馬虎眼笑道:“往後你便曉得了,我如今一言半語也說不清楚。”
好在玉笙煙不是那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聽她這樣說,也就沒再多問了。又說那柳相惜倒是帶了不少人,不過要晚他們七八天才能到。
說起柳相惜,她又是忍不住一波好奇,“真沒瞧出來,他竟然出手那樣闊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直接管顧少淩家裡買了兩大艘船,還帶了好些人。”
澹台家不缺錢……出手闊綽不是理所應當的麼?不過周梨也從玉笙煙這話裡聽了出來,她並不知曉柳相惜的真實身份。
隻又問了她二人一些上京之事,便喊人給他們這些人安排住所。
其實這住所倒不難,挨著在空院子裡住下來就是了。可問題是沒有床鋪家具,來此處之人,都得先睡一陣子的吊床。
周梨也是先與她們提醒了一聲。
玉笙煙還好,甚至滿臉的期待,還問周梨睡在吊床上,頭暈不暈等?就是石雲雅有些擔心,生怕自己半夜從吊床上掉下來?
而這幾大艘船隻來了,總不能空蕩蕩地回南海去。
周梨和她二人說了會兒話,也是匆忙彆了。
那上官飛雋見白亦初那邊自己實在是插不進去,就尾隨在周梨身後,隻說要長見識。
他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子,數不儘的精力!周梨也沒多管,隻任由他跟著。
先去了衙門邊上,忙叫采桑紙筆,寫了告示,近期內大量收購各種亦存放的水果,仍舊是為了方便大家,方言語一起寫。
隨後貼到了衙門外麵的告示欄,隻叫人吹響了專門提示大家,告示欄出新的號角。
這號角聲音一傳開,果然不多時就引來了不少人停駐在前麵。
那上官飛雋隻覺得新奇無比,一來覺得這號角聲音提醒大家來看告示欄的行為十分新鮮,又覺得那上麵的兩種山民文字歪歪斜斜的,猶如蝌蚪一般,一時竟是有些佩服起那采桑,怎麼能寫出來的?
他整個人都不像是上京來的貴族,反而更像是那山窩窩裡出來見世麵的傻孩子,整整一天那表情幾乎都如同誇張的表情包一般。
時不時地又忽然瞪大了眼睛,叫周梨是真擔心他那眼珠子從眼眶裡滾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