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環節很快,那麼一大堆柴火和一個孩子,就隻得了這麼小小的一罐子,他寶貝一般抱在懷裡,“這樣,我就更方便隨時帶著我的托依汗了。”
他這樣神神叨叨的樣子,讓明連溪忍不住朝她兄長悄悄吐槽:“這是個瘋子吧?將骨灰隨身帶著?”
明連溪覺得自己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唯獨有時候那腦子像是缺一根弦一樣。他瞪了她一眼,“彆亂說。”人家痛失愛女,正是傷心難過之時,做出什麼反常舉動都不為過,人之常情罷了。
阿不力孜抱著女兒的骨灰坐在門檻上,阿若他們也牽著駱駝去小水塘邊喂水,那景允之也趁機走到周梨跟前打探,“粥粥姑娘?這是?”
周梨縱使是防備著景允之的,但是想到這沙漠深處藏著那樣一般猶如惡魔一樣的沙賊們,他對自己和十三娘算是有救命之恩,便將提此事告知於他:“阿不力孜大哥是個可憐人,隻有托依汗這樣一個女兒相依為命,卻還被那些千刀萬剮的沙賊們抓去喂下了那奎尼種子,成了大冬蟲。”
“大冬蟲?”景允之愕然,一麵下意識地朝明連城兄妹倆看去。
這兄妹倆,可不就是為了所謂的大冬蟲才來這豐州的麼?聽說他們祖父病重,便受了父親之命,前來此尋找這大冬蟲做藥引。
明連城兄妹聽到景允之的話,連忙湊了過來,隻一臉好奇地詢問周梨。
周梨不察,隻細細說了這所謂的大冬蟲是如何產生的。
那明家兄妹倆一臉的震驚,心裡都隻有一個念頭,祖父這要活下去,竟是要拿彆人的屍體來做藥引…
恐懼的同時又覺得有些惡心,但片刻後兄妹倆的目光還是下意識地朝那阿不力孜懷裡抱著的骨灰看過去。
依照周梨所言,那些沙賊神出鬼沒,被他們抓到就會被強行喂奎尼種子。
這種子下肚後,就等於死路一條。
死了也就罷了,偏死了還要被人吃掉……
所以明家兄妹倆是不敢去冒險,跑到那些人的地盤去找他們買大冬蟲的,因此如今都隻有一個想法,將那骨灰給偷走。
隻不過這樣的事情,到底是不曾做過,竟然覺得比殺人還要難,尤其是看到阿不力孜那傷心難過的樣子,他們終究是下不去手。
可一頭是等著活命的祖父,明家若是沒有了祖父坐鎮,隻怕不出兩個月,就要被其餘的幾家瓜分了去,屆時他們便都要成那喪家之犬,又有什麼資格可憐彆人?
所以倒不如先可憐可憐自己才是。
不過兄妹倆還沒找到機會商量奪骨灰,阿不力孜就抱著骨灰站起身來,一臉肅穆:“走吧,我送你們離開這片沙漠。”他說著,鑽進屋子裡將骨灰用一塊女人的頭巾給抱起來,掛在懷裡,然後牽起自己的白駱駝,讓大家將駱駝鈴裡的小銅舌都給拔掉。
周梨見此,朝景允之一行人道:“走吧,他能帶我們離開這裡。”對於將鈴鐺裡的小銅舌摘下,眾人雖不解,但也聽了他的話。
那兄妹便想,那就等著男人帶他們離開了這片沙漠,再想辦法拿走那骨灰。實在不行就偷偷用其他的灰沫給他換走,想來他是不會發現的。
一行人就這樣上路了,那景允之雖和周梨再度重逢,心裡高興,但卻又因聽周梨說起那所謂的大冬蟲夏草,整個人的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很是同情這個善良老實的男人。
不過他的善良從來都是那麼一瞬,很快理智就占滿了整個腦子,所以迅速就收起了心情,一麵驅趕著駱駝,朝周梨靠近過去,與她搭話。
此舉落在那明連溪的眼裡,出於女人的本能,她一下就嗅到了這景公子對周梨的彆樣態度,隻暗暗將周梨上下打量了一回,不過是個身材乾癟的老女人而已,除了那一張臉還有些看頭,哪裡比得過自己?
於是不服氣,也將自己的駱駝驅趕著,朝景允之追了過去。
一時間,三隻駱駝並排而行,那景允之被夾在中間。
周梨又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越過景允之看了那上來的明連溪,露出個不以為然的笑,然後朝前麵的殷十三娘喊:“殷姐姐,等我。”
明連溪將她此舉看作還算是有些眼色,知道比不過自己,落荒而逃了,然後得意地吹起了口哨來。
不想前麵的阿不力孜忽然停了下來,一臉憤怒又驚恐地看著她:“你這個女人瘋了麼?誰叫你發出這些聲音的?”
是了,口哨的聲音不同於說話,尖利又悠揚,可以傳得很遠,更何況這是一片毫無阻擋物的環境,那聲音就傳得更遠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明連溪同樣意識到了,但有些不服氣,心想不過就一聲口哨罷了,犯得著這樣衝自己大呼小叫的,覺得那阿不力孜分明就是故意的,和周梨熟,肯定見自己把周梨趕走了,想替周梨出氣,故意當著景公子的麵子責斥自己。也是大小姐病犯,一時間也生氣起來:“我就吹,就吹你能怎麼樣?”然後又吹響了口哨。
可她越是吹,阿不力孜的臉色就變得越發驚恐。
連明連城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連忙拉住她,“溪兒,不要胡鬨了。”
但是這個時候阿不力孜已經不管她吹不吹了,隻以一種絕望的表情看著四周的沙丘,“果然,我也逃不過的,真主也不肯保佑我!”
他的話和神情,明顯叫周梨緊張起來,“阿不力孜大哥,怎麼了?”
然而此刻的他卻開始垂頭禱告起來,滿臉的虔誠。他的名字叫阿不力孜,是真主的奴仆,可是真主卻不願意保佑他這個忠實的奴仆。
片刻之後,似乎已經坦然接受了死亡的他表情變得平靜起來,隻是看著周梨殷切關憂的目光,有些於心不忍,“對不起粥粥姑娘,你是個好人,可惜你們這位同伴發出那樣奇怪的聲音,已經將那些惡魔引來了,我們都將成為大冬蟲。”
說到這裡,他慶幸地看了看懷裡的女兒的骨灰:“幸好,誰也得不到我的托依汗。”說著,不顧被他這話嚇到的眾人,隻將那懷裡的骨灰解下來,打開了蓋子,整個罐子微微傾斜,風一下灌進去,瞬間就將那一罐子滿滿的骨灰給帶走了。
骨灰離開罐子,快速融合在風沙裡,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著此舉,那明連溪隻覺得祖父救命的良藥沒了,又氣又急,“你這個瘋子!”說著竟是氣得要朝對方動手。
不過這個時候被景允之一聲冷喝:“夠了!”
頓時嚇得她僵在了原地,一時手足無措,又覺得委屈。
卻聽得阿若指著前麵那沙丘上忽然出現的小黑點,“你們看。”
那小黑點密密麻麻的,正向著他們這個方向快速移動而來。
“是人。”明連城待看清楚後,頓時防備起來。那些沙賊們踩著的像是傳說中的沙舟,在沙裡仿佛如同在河裡快速流動一般,他們跑是來不及的。
駱駝的速度根本就比不得那些沙舟。
明連溪也傻眼了,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惹了什麼大禍,也明白了為什麼阿不力孜要叫他們將駱駝鈴裡的小銅舌都給拔掉了。她慌裡慌張地看朝兄長,“哥,怎麼辦?他們那麼多人……”
如果是在正常的地方,自己一點都不忌諱他們的,可這裡是沙漠,感覺在沙子裡動手,一種腳下無力的感覺。
“姑娘彆怕。”殷十三娘這個時候可顧不上去收拾那惹禍精明連溪,而是連忙下了駱駝,護在周梨的跟前。
出乎意料的是,那看起來病懨懨的景允之也站到了她的麵前,“粥粥姑娘安心,在下雖不才,但也能將這些沙賊斬殺一一。”
他說完,隻朝阿若示意了一眼,阿若也亮出了自己的一對鐵爪來,眼裡透著寒光殺意,像極了一隻隨時就會撲上去將對方撕碎的餓狼一般。
“不用管我,來人不少,大家各自小心。”周梨說完,往嘴巴裡塞了滿口硬邦邦又的饢,然後拉上麵巾。
反正她一路都戴著麵巾,可不像是那明連溪一樣為了好看,不惜吃著滿嘴的沙子。
她也不知道這個笨辦法有沒有用,但她是真擔心那些人將奎尼種子塞進她的嘴巴裡。
這樣最起碼有個緩衝期。
所以她現在嘴裡塞滿了饢,此刻兩個腮幫子看起來鼓鼓的。
景允之回頭剛好看到這一幕,忽然笑起來:“你這個法子,很好。”
奈何周梨這個時候滿嘴的饢,又乾又硬,是沒法回複他的恭維了。
然也就是這說幾句話的短短功夫間,那些沙賊竟然就已經到了他們的麵前來,黑壓壓的一片,少說也有一十來人,個個手握著要命的彎刀。
明連溪一下慌了,張口就道:“彆殺我們,我們是來買大冬蟲的,真……”
然而她這話還沒說完,隻覺得對方往她嘴巴裡彈了什麼,濕濕滑滑的,等她反應過來想吐出的時候,竟然已經順著自己的喉嚨滾下去了。
喉嚨裡甚至還有一種黏糊糊的惡心感覺,“你們乾什麼?”她一邊扣著喉嚨試圖給吐了,一邊憤怒地叫囂著。
然後就聽得對方說了一句叫她絕望不已的話,“是奎尼的種子,恭喜這位漂亮的姑娘,將成為一株漂亮的大冬蟲夏草,一定會為我們換來更多的金子!”
當時明連溪兩眼一番,人就暈闕了過去,她兄長明連城更是齜牙欲裂,如果不是有了妹妹的前車之鑒,如今他已經開口怒罵。
但現在他不敢了,隻緊緊地抿著嘴巴,一麵去扶起從駱駝背上滾下去的明若溪。
周梨也傻眼了,這幫沙賊不講道義,不動手就直接給人扔奎尼種子,萬幸她嘴巴裡是塞滿了的……
眼下隻將自己剩餘的饢都塞給滿目仇恨看著這些沙賊的阿不力孜。
阿不力孜一回頭,看著腮幫子鼓鼓的周梨,頓時明白過來她的意思。
她的此舉,也叫那些沙賊們看在眼裡,一下就相中了她,“這裡還有個美麗的花盆。”正好合適培育他們的奎尼種子。
但對方這話音剛落,殷十三娘就抽出腰間的長鞭,隻一個橫掃千軍的氣勢就甩了過去。
她起了頭,景允之主仆也加入其中,那明連城見著此刻氣息虛弱的妹妹,也沒有半點辦法,隻給她試著灌了些真氣,卻是半點用也沒有。
便索性加入那戰鬥中,想著等自己殺了這些沙賊,再來救她。
這些沙賊們本事是有一些的,而且這又是隸屬他們的地盤,人數又多,按理要占上風的。
但是中原人的功夫有時候就是挺玄乎的,不說那景允之主仆,便是這斷了一臂的殷十三娘,他們竟然也靠不得半步,不然必然是要受那鞭撻之苦。
眼見著連連敗退,又死傷了不少人,不免是叫餘下的起了退怯之心,哪怕萬分不舍得這麼一些好軀體,但也沒法子。
隻見著那些受了傷如今滿身鮮血倒在地上還有氣的同伴們,也覺得可惜了,縱然不如年輕女人那樣好,但拉回去種下一粒奎尼種子,也能收獲少許的黃金。
這是阿不力孜萬萬沒有想到的,他以為已經走到了絕路,卻沒有想到峰回路轉,柳暗花明,那些沙賊竟然退了。
可是卻想起女兒的死,又哭起來,“倘若那時候早遇到你們,我的托依汗就不會死了!”
周梨顧著去安慰他,而那明連城也忙著去看他吞下了奎尼種子的妹妹,所以那幾具沙賊沒帶走的屍體,是景允之主仆去探查的。
等著他們將屍體都埋在了沙子裡回來,一起去看望此刻已經氣若遊絲,瞳孔潰散的明連溪,周梨才想起,那些沙賊的身上,隻怕都帶著這所謂的奎尼種子。
方才那景允之主仆去埋屍體,不知可是將那種子給毀掉,或是……
她不敢想,隻私底下提醒了殷十三娘,小心防備著。
阿不力孜見大家都圍著那明連溪,隻遺憾搖著頭:“吞下奎尼種子,即便是馬上開膛破肚也沒有用的,這奎尼種子隻要一到人的腹中,就會迅速生根,不信你們看她的肚子。”
果然,眾人經他一提醒,此刻那明連溪的肚子已經開始有膨脹之意了,原本細細的小腰,如今已經變得粗壯起來。
“不,不,這是什麼怪物,怎麼可能?”明連城不信,他不信妹妹果然一點都沒有救了,情急之下,隻拿起刀就要去捅妹妹那變得粗壯起來的細腰。
當然,被景允之等人攔住了。
因為阿不力孜說,那樣隻會加快她的死亡,且會更痛苦,倒不如叫她在那奎尼種子的迷幻中自然而去。
又道:“聽說在中原,有一類植物叫竹,一日便可長三尺高。”所以比起這竹子,這奎尼種子的生長速度又算得了什麼?
這還要七天呢!
可是話又說回來,一根新竹的出生,要竹根在地裡三年的發育才能滋養得出來。
隻怕這奎尼種子,與之也是相同的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