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麵問著陳慕:“你如今覺得怎樣?”
“有賀先生在,這毒已經解得差不多了。”陳慕說著,另外將一張黃紙遞給周梨,“這是十三娘這段時間查出來的,我們一個都沒動,且將不少圖紙故意泄露給了他們,想來如今已經帶回齊州去了。”
周梨這會兒也懶得在罵他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李木遠如今就在這全州,不見得能回齊州去。”隻不過他那幾個舅舅都非尋常之輩,也是野心昭昭,更何況李木遠還有幾個小兒,他若真死在了全州,隻怕景家那幾個舅舅立馬就將李木遠的兒子扶持起來。
所以齊州幾個州府想要像是此前杜儀手底下那些人所言,抓了杜儀就能拿到,那就是癡人說夢。
陳慕雖在這臨淵窪裡,但外麵的消息自然是從未斷過,因此周梨考慮的這些,他和賀知然那裡也想過了。所以才大大方方將改過的圖紙任由他們帶回去齊州去。
“孝藍怎樣?”他問了一句,到底是自己的媳婦,又有了身孕,還和自己一樣中了毒,因此是很擔心的。
周梨倒是沒想起羅孝藍如今怎麼樣?反而是想起陳夫人那烏青的眼瞼,哭笑不得:“也是難為大家了。我早前要是沒去豐州,我一定勸你們,做戲而已,犯不著如此認真,可憐你祖母和你娘,隻怕這一陣子都沒睡好。”但她還是想吐槽,誰想出來的餿主意?
陳慕咧呀咧齒,“她說想要騙過對方,自然是要先將自己騙過去,不然如何叫對方信服?如今就差找個好機會和我娘她們決裂了,我聽說我大嫂也快到了,是個好時機。”
“不行。”周梨想都沒想就出言拒絕,“她有了身孕,不能去齊州。”
陳慕搖著頭,“來不及了,我們準備了這麼久,如果錯過這一次機會,下次再想蒙騙他們,怕就沒這樣容易了。”他看周梨沉著臉,生怕她會去阻止,隻著急起來:“阿梨,殺李木遠不難,難的是齊州的景家,我們隻有這一次機會了,如果景家不倒,殺了這個李木遠還有第二個李木遠,阿初在南方,也許現在已經跟朝廷的軍隊遇上了。”
而齊州離靈州如此之近,他們極有可能和李晟暫時簽訂條約,轉而來一起對付靈州。
所以越是拖下去,對靈州就越是不利。
現在景家主動來人,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周梨此時此刻隻想罵一句瘋子!她不過是去了豐州一陣子,這兩人就私自做了決定,連商量的人都不多找一個。
不過幸好,有賀神醫,陳慕身上的毒已經解去。她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羅孝藍去齊州,“我替她去,賀先生也擅易容術。”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吃點丹藥,也弄出一孕相來就好了。
但是陳慕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這身高,怎麼作假?”
這就很傷人,周梨一下就泄了氣,癱著肩膀縮在那可自動按摩的椅子上,“你這樣說來,我是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當時也不知你何時從豐州回來,我們倆這計劃裡也沒你啊。”陳慕倒是坦然得很,又勸著她說,“正是孝藍那裡有了身孕,才更能將他們信服,得過一陣子,圖紙雖是已經到手,但是沒有我,他們必然是做不出來的,到時候該拿孩子來要挾我,我就可以順利成章帶著我的團隊去往齊州了。”那一陣子也隻是為了避開那兩個暗衛。
那兩人也是無孔不入,也就是他夫妻二人在床上的時候,她們才不會盯著。哪裡曉得這本意是在床榻間商議詳細計劃,哪裡曉得真就有孕了?
他說到這裡,就有些為難了,“就是不知道那時候蕭將軍他們可是已經得了空,若還是在同這李木遠糾纏,我這個裡應外合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周梨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歎氣道:“你兩個就不擅長這些個計謀,偏要學人家,如今也是弄得騎虎難下不說,還要將自己置身於險地,我也是無語了。”
話雖是如此,但仍舊要將這計劃各處漏洞給補全了。
一麵細細總結了一回,不過就是羅孝藍的表姨母派人找來,她如今是那二國舅景世安的寵妾,又生了兒子,所以也是替她兒子謀劃,便想在這些事情上來爭個臉麵。
恰好那段時間,臨淵窪裡混來了細作。
兩人便合計著,想利用羅孝藍這表姨母的關係,接觸到那景世安,從而從齊州內部來下手,將整個齊州的權力中心瓦解掉。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對方也不好糊弄,一下就投誠了他們也不信,也就是弄出這些周折來,可對方仍舊是小心得很,一麵許給羅孝藍無數的好處,一麵又暗地裡給下了毒。
羅孝藍那邊還好,借著懷孕之事不斷催吐,毒倒是解得差不多了,倒是陳慕這邊,要不是周梨上次從這裡路過看他那副鬼樣子,借機拿他和羅孝藍之事來做說辭,把那賀大夫請過來,周梨是真懷疑陳慕是要任由這毒入他五臟六腑了。
隻是賀大夫來了,怕是景世安那邊也猜到了陳慕身上的毒已經被解去,那麼將羅孝藍帶去齊州,的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按理來,這個計劃實在是亂七八糟的,所以那邊到底對羅孝藍信了幾分,周梨也不清楚。隻不過陳慕也說的對,到了這個時候了,若是放棄的話,下次不好找機會了,而且他倆這一陣子的苦頭也白吃了。
也安慰著自己,也許正是這樣糟糕的計劃,反而顯得更真實,更容易獲取對方的信任吧。倘若完美了,反而引人起疑心呢!
但她想到羅孝藍如今已經算是和陳慕‘決裂’了,眼下又要計劃和陳家斷絕來往,她是不是一開始就抱著了這樣劍走偏鋒的想法,若真到了那個時候,就不會連累陳家和陳慕了?
所以她忍不住問陳慕:“當初她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你如何想的?”
陳慕一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自己。隨後那削瘦得顴骨都凸出了好幾分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我這個樣子,居然有人願意為我付出性命,我肯定是不能辜負她的。”他會殉情吧。
周梨聽到這話,也不知是該哭該笑,笑羅孝藍還是有些眼力勁的,找了個可靠的男人,此前自己還一直都認為是羅孝藍單相思,畢竟陳慕一直沒有什麼表露。
可是如今看來,他的確不是個擅長在感情方麵表達的人。
就憑著他眼下這句話。
隻不過哭的是真到了那一步,天才隕落,大虞之痛啊!一麵想起那日自己去見羅孝藍時,她捧茶的時候與自己露出來的手勢做了提醒,“如今那景家的人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的,我也沒再去了第二次,隻怕對方也信了我與她決裂。如此,他們應該想不到我也會去齊州吧。”
“你去齊州作甚?”陳慕擔心地看著她,“你若走了,糧草之事誰來負責?”
“本來是沒打算去的,可是現在你們倆亂來,我不去誰和你們裡應外合?”又答著他後麵的話:“去年提拔上來了不少人,如今也開始熟練起來,我讓元夕將手裡的事情安排下去,又有甲字軍裡的幾位女中豪傑幫忙,我表哥那頭也會留心,糧草之事自然是不必擔憂。而且我已經放了消息,去往奇蘭鎮,那邊多個寨子已經開始飄雪,再過一陣子我遇到雪崩受傷的消息會傳開。”她已經做了萬全的打算,更何況餘下就算有什麼地方出了漏洞,杜儀那邊也會立即給自己補全。
陳慕‘哦’地應了一聲,“那感情好,你也在齊州,孝藍也許會安心些。”當然,他自己也安心些。
對於周梨,大概是一開始她無條件支持自己信任自己,所以陳慕對於她真的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
因此他現在聽到周梨也要去齊州,雖有點小愧疚,是因為他和羅孝藍這一次的計劃牽連了周梨去那邊冒險,可當時情況緊急,他們也怕叫太多人知曉,所以隻能兩人做了決定。
但因為周梨去,他覺得好像也不是那樣難了。
如今隻希望一切都順利。那時候,他們都會以為自己是不甘願被威脅過去的。
孝藍說人都是賤,這話陳慕是讚成的。
倘若自己真投誠,一點功夫沒叫他們費心就過去了,隻怕還處處防著自己。可如果經過了這些折騰,他們將自己弄過去了,反而越發焦急想要自己替他們心甘情願做出武器來,到時候自然是要給自己諸多方便,戒備也少了許多。
現在圖紙已經送過去了,他們的人做不出來,怕是心急如焚呢!那麼也會加快想辦法讓自己去齊州之事了。
而此時此刻的靈州,羅孝藍在周梨那日來過之後,說了那樣一句話後,果然是引得了那倆暗衛的同情心。
那姐妹倆跟在羅孝藍身邊幾個月了,親眼看到羅孝藍怎麼為了陳慕而討好陳家人,不想最後還被這陳慕給無情拋棄了。
以前真以為那陳慕是鐵石心腸,如今是恍然大悟了,原來陳慕喜歡的是那個周梨啊。
“我不想待在靈州了,那陳慕的大嫂還沒來,她們就一直念著,我就想我這樣的孤女,當初她們怎麼就同意我嫁到陳家了,原來不過是將我作那取樂打發時間的玩意罷了,虧得我還每日早起與她們晨昏定省。”羅孝藍坐在窗前,轅門是半敞著的,能看到外麵來來往往的身影,她這滿口裡全是怨氣。
那是陳老太太和陳夫人為了迎接長孫媳婦和曾孫子而在做準備。
萬紫千紅姐妹倆是十分體諒她說出這番話的,她們覺得親眼見證了羅孝藍的黑化。
愛而不得啊!也覺得那陳慕不是東西,現在聽到羅孝藍的話,覺得這陳家婆媳也不是東西!
就是有些替她不值得,“表小姐,早知道會這樣的話,當初你就不該輕易放棄了那金商館的權力,不然這臨走前,還能擺他們一道。”
羅孝藍心想幸好放棄了,現在的諸多變化都是他們當時沒料想到的,比如現在南方戰事。
但麵上卻滿臉含恨,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若是早知曉,當初便如何也不會放開手中的權力。”她表現得很後悔的樣子。
這萬紫千紅姐妹倆也沒半點疑心,但羅孝藍要去齊州,兩人也拿不定主意,隻回著她道:“表小姐彆心急,咱們還要再等一等,畢竟你身份特殊,你想要離開靈州,也不是那樣簡單的,等主子那邊的消息再說。”
“有什麼可等的?”她低頭摸了摸還平坦著的小腹,“我不信,那陳慕已經冷血到了這個地步,連他自己的骨血都不要了,這陳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千紅也覺得,這孩子哪裡能不要呢?不過現在的確不能走,又聽得牆外麵有人朝這裡走來,便和萬紫示意了一眼,頓時兩人就像是影子一般,從這屋子裡消失了。
外麵的丫鬟敲門進來,隻見羅孝藍滿臉憂鬱的模樣,行了一禮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二少夫人,老太太那裡找人來做衣裳,說您和大少夫人相差不了幾歲,想來喜好都差不了多少,想請您過去替著挑幾個花樣,也好提前給大少夫人將衣裳做出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會兒便過去。”羅孝藍目光仍舊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窗柩。
那丫鬟隻覺得二少夫人這一陣子狀態實在不好,但一想到和二少爺之間鬨成了這樣子,能高興到哪裡去?又想著自己私底下聽說,二少爺還叫她給氣得病了呢!
丫鬟退了出去,那萬紫千紅確定她走遠了,才從暗處出來。有了剛才羅孝藍那話做鋪墊,如今她們就越發同情羅孝藍了,“這陳家老太太果然是偏心,給大兒媳做衣裳,卻要你去挑花色。”
事實上,前幾日陳夫人才給羅孝藍做了幾身。
而眼下也不是真要叫她去挑花色,隻見她悶在院子裡,怕對身體不好,想喊過去說說話罷了。
羅孝藍心裡卻是暗自慶幸,心想這剛好是瞌睡來遇到枕頭了,不過卻不敢多往這方麵想。隻想著祖父說過,自己是個喜形於色之人,不是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情緒,因此她是時時刻刻怕自己露了陷,叫這萬紫千紅發現自己是在做戲。
於是又自己開始給自己洗腦,然後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是啊!這樣作踐我作甚?”
“你要去嗎?”萬紫問著她。
“自然要去。”她實在等不及了,想早些去往齊州,這計劃早日完成,她也不必在這樣,不然極有可能會成了神經病。
然後她真去了,挑了幾個十分老氣的花色,陳夫人和陳老太太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來。
但也沒法,隻能將這些個老氣不已的花色都拿出來,叫人去做衣裳……
羅孝藍則暗中打量兩位長輩的臉色,她們雖沒表現出什麼不悅來,但那心裡大概也看出了自己的故意的吧?隻願那大嫂彆恨自己,這實在是沒辦法。
她盼著去齊州,早早叫這場計劃得個結果出來。
而齊州這一頭,那李木遠為了並肩王的墓,帶著三國舅景世成便親自去了,留了大國舅景世南和二國舅景世安。
這兩兄弟本來就早就不和睦,如今李木遠讓他們倆同那些心腹大臣一起掌握這齊州諸事,也算是求了個平衡。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二國舅景世安已經早在靈州起了心思,將目光放在了那臨淵窪陳慕的身上,也算是目光毒辣,一下就從那靈州諸多人才中看到了這陳慕的價值所在。
不但如此,為了雙管齊下,還利用他的一個寵妾在靈州搭上了線,不出意外的話,那不世天才陳慕便是他麾下一員了。
隻不過他是個小心的人,不敢貿然行事。
可如今他得了那圖紙,隻覺得精妙絕倫,讓自己暗地裡收攏來的那些工匠們都照著圖紙打造。
卻無人能做得了!這叫他有一種看著美味當前,中間卻有一層屏障阻擋著,無法一口咬下去的痛苦。
加上又才得了消息,那蕭十策等人已經開始在集結軍隊,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將自己這個不可一世的侄兒留在全州了。
到底侄兒這一趟去全州,是有些貪心了,恐怕真的回不來。
若是李木遠自己都回不來,那景世成隻怕也艱難了。所以在景世安看來,到時候這齊州便是他和老大景世南兩人龍虎相爭。
如今他們兄弟倆的勢力不相上下,可若是自己得了這些武器再手,這齊州穩落到自己的手裡是鐵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時候齊州少主由自己選擇扶持,那這大虞的天下,不遲早是自己的麼?
“萬紫千紅那邊如今怎樣了?”他有些急了,握著那些精妙絕倫的圖紙舍不得放手,實在難以想象,若真給做出來了給手下的人佩戴上,豈不是一人抵十人不止?
他等不得了,實在不行,就將那陳慕的女人抓來,他即便對這女人沒意,可是那腹中的孩子,他不會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