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窕聽了她這話,一時間隻覺得頭皮發麻,恐怖不已,“是了,我竟忘記了,他這等人,看似孝順,然而其實在這親情之上,怕是沒有什麼原則。”一麵也十分讚同道:“果然姑娘你是對的,孝順的人不見得就能做個好官。”
還拿那早前意圖騙朱嬛嬛的那個畫師宮卓凡來做比喻,那人畫功的確不錯,在這一方麵上的確是有些造詣的,但人品實在不怎麼樣。
於是也不禁歎了口氣,“如此說來,那尚書閣也不好待,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這科舉之事上,隻能看到他們的能力,卻不能檢測他們的人品,若是將來真有人走上了歪路去,到時候尚書閣這裡怕還要吃罪的。”
周梨點頭,“正是如此了,你沒見著陳大人,最近那頭發又多白了一些。”但這是沒法子的事情,隻能是看他們怎麼合理調度任用這些官員了。
且有個兩年之期,若是這些官員行為不端,或是政績不出,自然也就被換下來了。
就怕這些人膽大妄為,有那欺上瞞下的好本事。
所以朝廷最近大抵是要在十二屬上在加一屬,做的正是前朝巡撫大人的差事,如今暫時命名為監察司,他們除了負責各州府的官員監察之外,還有各處百姓們遞上來的投訴信箋。
但到目前為止,卻還沒找到個合適的人來做這監察司的主管,周梨和陳正良皇甫鉞等人,都一致認為這白鏡最為合適,此人鐵麵無私剛正不阿。
當然,可能在某些人看來,是個油鹽不進之人,但正是白鏡這樣的性子,從不徇私,監察司才有存在的意義。
說罷,又提起那蘿卜崽的來信,隻朝沈窕問:“你是如何想的?”
沈窕聞言,怔了一怔,旋即笑起來:“姑娘你這是什麼話?我能如何想?我是當他做兄長,那時候成親,也是我父親一廂情願,且他也是為了救我,如今他有心儀的姑娘,我自然是最高興的。”
隻是隨後又有些擔心,“他也不曉得有沒有和人說清楚,當時娶我是為了救命,就怕叫人給誤會了。對了,姑娘你不是認識那樣兒姑娘麼?果然是個好姑娘?”
“是個不錯的,聰明又活潑,隻是可惜沒在好人家,做了個小丫鬟,但萬幸遇著了個好主子,如今聽說她也是跟著湘蓮姑娘學了許多東西,眼下在一處店鋪裡做賬房,可見是個有本事的。”周梨對樣兒的印象很好,第一次在路上遇到的時候,就覺得是個靈動天真的小姑娘。
那時候便引得幾個甲字軍的小子蠢蠢欲動的,不過哪裡曉得,這最終竟然和蘿卜崽是正緣。
想到這裡,便也揶揄著沈窕:“既是你兄長,改日你這兄長成婚,你這個做妹妹的少不得是要出些血了。”
“應該的應該的,當年到底是有救命之恩的。”沈窕嘿嘿一笑,一頭卻和周梨算起來如今所剩下的銀錢還有多少。
花慧賠償給她姐姐的那些銀子,一直沒動,她自己就拿月錢,或是平日和她乾娘在朝廷接一些跑腿送信的活來,得點外快罷了。
但她喜歡收集長鞭,各種各樣的買了不少,偏這一類武器,不管是造價還是材料都不便宜。
她如今的夢想就是哪一日那陳慕忽然大開善心,給自己設計一條長鞭,然後由那司馬垣幫忙鍛造。
不過這純屬是白日做夢了,他們好多正經公務都還沒辦完,怎麼可能接私活?
於是少不得是羨慕羅孝藍了,“還是孝藍姐最聰明,以後就守著陳慕先生,想要什麼沒有。”
“那你是想錯了,孝藍可不喜歡那些。”她大抵就是單純喜歡陳慕對於事業的那份熱愛之心以及他的人。一時又開始期盼:“不知她幾時回來,早前說孩子四五個月就回金商館的。”
但現在帶著孩子去了那臨淵窪就沒了動靜,怕是守著自家丈夫和女兒,她從前把夢想給忘記了。
周梨決定得空還是寫封信去催一催她,反正孩子有陳夫人幫忙看,而且老太太那裡如今看著越來越精神,哪裡有從前大夫說的那樣,沒多久時間了。
說起來,這靈州是真的養人啊。
不但是陳家老太太這裡越發老當益壯,就是姑姑霍琅玉那裡,也越來越精神,前幾日還聽大表嫂崔氏說,眼下還能重新提起長槍來刷兩把,這就了不得了。
沈窕坐在一頭,一麵瞧著街上的熱鬨光景,“蘿卜哥可在信裡提了幾時成婚?這如今跳花節才過,隻怕也是如去年一般,想來要不了多久,到處都是成婚的新人。”
所以她想若是蘿卜崽趕在那個時候,怕是有的忙了。
“你想多了,他如今是打算先將親事訂下,等樣兒過兩年大些了,再成婚。”那樣兒年紀的確有些小,雖說也是及笄了的,但多半是因為那書院裡的大部份女學生,也都才是及笄的年紀,所以蘿卜崽也覺得太小,願意等她兩年。
沈窕聽罷,鬆了口氣,“那也有好,訂了婚,成婚事宜也就能慢慢做準備了,也免得這匆匆去準備,到時候容易出紕漏。”試想著這女人一輩子也就嫁人一次,哪裡能馬虎得了?
正說著,馬車在金商館門口停了下來,周梨自是去忙,喊了沈窕幫自己去尚書閣那邊給陳正良帶個話,還要她再去鴻臚院一趟。
也是將沈窕這一日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的。
隻是下午些,眼見著要休息了,李儀那邊卻是打發人來接。
周梨還以為是有什麼要緊事情,哪裡曉得這馬車竟然將她直接載著去了李儀的家裡。
李儀家中仍舊是那兩位側夫人,酈夫人和馮夫人。
他這院子並不算大,甚至都不如周梨家的三分之一,這一進了前院,越過著待人的客廳和側麵的廂房,從中辟出一條長廊來,便直接進入後院中。
入目就是一片花園,種的都是些四季常開的品種,花園向南,就是一方小院子,裡頭仿若那傳統老四合院一般,中間是正房,左右各有一套廂房。
李儀的兩位側夫人便是住在其中。
隻不過她才到花園中,便見著他的護衛乾一在那裡候著。
“怎麼了?”周梨問著,目光越過乾一朝著那靜悄悄的院子裡看去,隻覺得不對勁,這兩個夫人都不是那種安靜之人,素來都是喜好熱鬨的,所以院子實在不應該是這樣清淨才是。
又問:“你主子呢?怎不跟著你主子?”
“陛下還有政務與陳大人他們商議,乾二在他身側,大人不必擔心。”乾一恭敬地回著。
他們父輩原本就是那貞元公的貼身護衛,同甲字軍一般,算是子承父業,所以他們如今也都追隨在李儀身側,且忠心耿耿。
周梨聞言,點了點頭,繼續朝院子裡走去:“兩位夫人鬨了矛盾?”但也不必自己來勸吧?
乾一跟在她身後,小聲回著:“這一陣子,倒也都安靜得很,隻是這些天,那馮夫人有些不對勁,屬下已經讓人請了韓大夫過來,想來很快就能得結果。”
不對勁,請韓知意?周梨當即就頓住了腳步,詫異不已,“有喜了?”
“看著像。”乾一回著。他們兄弟幾個雖是護衛,但因如今沒有什麼宮女和太監,所以這李儀後宅裡的事情,他們也是略放在心上一二。
因此察覺出了這馮夫人不對勁,自然是立即找人。
周梨心想那也算是喜事一件吧,畢竟表哥年紀也不小了,有個孩子也不錯。
哪裡曉得這時候忽然聽得那乾一忽然又道了一句:“不是才好,那一陣子主子並不曾回來。”說到這裡,看朝滿臉驚詫的周梨:“大人現在該明白,為何請您來了吧?”
明白是明白了,但是這叫什麼事兒?一時隻在那心中期盼著,這個馮夫人千萬要爭一口氣,莫要出岔子,最好就是腸胃不好。
茲事體大,即便是現在沒了後宮內院,但李儀終究是一國之主,若是他的後院裡出了這等醜事,那豈不是……“去請韓大夫的人可靠麼?”
“是乾三。”乾一回著。
周梨方鬆了口氣,一麵較快步伐,朝著院子裡去,“那酈夫人可是曉得?”
“她察覺了些,已經得了主子的口諭,將其暫時軟禁起來了。”乾一回著。
兩人正說著,還未跨入院中,便見著韓知意和乾三一並來了。
周梨忙和韓知意細說,一同進入院中去,直徑朝那馮夫人的房間裡去。
她這屋子裡就一個侍女,如今看著光景,顯然也曉得自家夫人怕是惹了禍事,一臉的紙白,見了周梨等人來,更是嚇得兢兢戰戰的。
而那馮夫人看到韓知意的一瞬間,臉上也閃過幾絲驚慌之色,下意識地朝床榻上縮了縮身子。
但並沒有什麼用。
該來的一切還是要來的。
這個診脈的過程有些漫長,最起碼周梨是這樣認為的,隻見著韓知意時而蹙著眉頭,時而又一臉憂心忡忡地看朝那麵色不安的馮夫人。
餘下眾人都不敢多言,周梨也怕打擾了他的診斷,隻能這樣靜靜地等著。
好在韓知意終於診斷好了,為了謹慎些,他連懸絲診脈都放棄了,直接就按住了那馮夫人顫抖的手腕,如今也是確定了結果。
一鬆手便朝周梨說道:“以是兩月有餘,隻不過脈象不對。”說帶此處,隻朝那因為他這話而嚇得滿臉無血色癱在床上的馮夫人看去:“你一直持續落紅之狀,且還伴隨小腹時常絞痛,對不對?”
馮夫人咬著唇沒有說話,倒是那丫鬟聽得什麼兩個月有餘,又想起馮夫人今日來的嘔吐嗜睡等,不免慌張起來,但又聽得韓知意接下來的話,便抱著些僥幸:“韓大夫,你是不是診錯了?我們夫人一直有落紅,怎麼可能?”她怕是正常的,因為她也曉得李儀因為科舉之事,很久沒回來了。
韓知意是這靈州第一千金手,於這千金科,他怎麼可能診斷錯誤?但他知曉這丫鬟是門外人,不知這其中的緣故,便也沒有生氣。反而作為一個醫者,他更多的是擔心現在馮夫人的身體狀況,“從夫人這脈象來看,九成九是那異位妊娠,如若當下不乾淨終止,夫人隨時有性命之憂。”
他說罷,又細細問起那丫鬟落紅的情況,以及腹痛的次數等等,最後便十分確定。
但見那馮夫人坐在床上沉默不言語,還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便曉得同她說什麼都沒用了,隻便朝周梨示意了一眼。
周梨如今還在震驚中,這馮夫人不但真的有孕了,且已經兩個月了,韓知意說的異位妊娠?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宮外孕?難怪那馮夫人的臉色那樣差,隻怕這一陣子也不好過。
這巨大的震撼,也暫時叫她忘記了到底何人是奸夫,隻連忙與韓知意一並出了房間。
但鑒於對麵還住著一個酈夫人,兩人便到了花園裡說話,那乾一則繼續跟著。
李儀沒有空來料理這等事情,全然交托給了他,即便眼下不要他來拿主意,但也要叫他知曉個頭尾,到時候好稟給李儀去。
而到了這花園裡,那乾一的怒火就再也沒忍住了:“想不到主子仁義,沒有限製她們的自由,哪裡曉得竟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來。”
“你先彆急,這孩子到底是誰的,還要由著你去查,你仔細些,彆叫人探到風聲。”畢竟終究不是什麼光彩事情,所以周梨仔細叮囑著乾一。
方細問起韓知意那馮夫人眼下的狀況。
沒想到果然真是宮外孕,所以要是這馮夫人還不趕緊終止妊娠的話,隨時可能發生大出血。
那乾一聽罷,卻是咬牙切齒地毫不留情怒罵道:“這等□□,死不足惜!”
“你冷靜些,到底還是要從她口中才能探到那奸夫是何人,我觀她那丫鬟,倒像是個不知情的,在她嘴裡也不曉得能探得多少線索。”所以還要先穩住馮夫人。
乾一應著,一麵和乾三商議著,親自去查,將乾三給留了下來。
至於韓知意這裡,周梨隻叮囑他便是杜屏兒那裡,也不可露了風聲,等著韓知意回去後,她便再度進了這馮夫人的屋子。
丫鬟見她來,求生欲滿滿地趕緊退出去。這個時候她覺得,這等密事,少探聽為妙。
馮夫人還臥在床上,見著丫鬟都退了出去,唯獨周梨一人在房間裡,忽然笑起來,滿來的自嘲之意。
等她笑過後,才緩緩地說道:“我真傻,本來我也是有機會與周大人一樣站在前堂,可是我糊塗,我以為進了這後院,同酈紫玉那個蠢貨比起來,我更能得到陛下的心,將來也許他念著我也算是與他同甘共苦,興許將來也能榮登那後位。”
可是她沒有想到,李儀當初那話並非是隨口一說。也是她糊塗了,君無戲言,金口玉言,怎麼可能讓她們入了著後院後,再度插手朝堂之事呢?
但馮夫人她不甘心啊!她有的是才情和美貌,就一輩子鎖在這院子裡她不願意,可李儀的眼裡,似乎政務才是第一,她這樣的美人,根本就算不得了什麼。
她連個討他歡心的機會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