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此刻還是一片人間地獄的慘相,可奈何他們現在也是愛莫能助了,現在的那些狗已經徹底瘋狂了。
而且,現在他們想救的那些人,怕此刻已經是身首異處了,反而還在苟活的,且巧是那些最惡毒之人。
因為這些人,在惡狗襲擊而來的時候,便將自己的親戚好友給推到了前麵做擋箭牌,甚至是自己的父母孩子。
所以這些人,的確是沒有意義救。
狗得中午才會恢複正常,所以他們也沒有一直在這河邊等,隻到了船上去。
沈窕和嵐今早就聽到了這村子裡震耳欲聾的犬吠聲,擔心得不行,奈何兩人勉強爬起來,路都走不穩,搖搖晃晃的。
隻能老實待在船艙裡等著。
除了心急如焚的她二人之外,還有那候老三一家三代人。
他們那時候匆匆忙忙過了河,頭也不回地朝著周梨所說的船跑來。
周梨們除了早前在村後的船隻外,彆處還有藏匿的船隻。
所以這候老三一家三口便找過來了。
但因事出突然,周梨早前也不知道嵐今和沈窕已經從山裡找回來了,沒有與她們倆通氣,所以這候老三一家三代人貿然出現在這裡,那嵐今和沈窕即便是走不了路,可手是能動的,險些揮起長鞭和長劍傷了他們。
好在那候老三心急之下,護犢心切,忙將周梨所說的話,以及他們三代人如何逃到此處的前因後果趕緊交代了個清楚。
兩人才允他們上了船。
又說當時急急忙忙跑來,珠兒的腿腳不好,候老三又有些年邁,所以摔了幾個跟頭,那時候身上衣衫都濕漉漉的。
所以進了船艙後,三代人就一直在爐火邊烘烤著衣衫,候老三則有一下沒一下地回著嵐今和沈窕一些關於村中的問題。
因此等這會兒周梨他們回來,兩人也將這件案子了解了個大概。
隻不過更好奇現在村中是什麼光景?
然周梨想起暖玉的死,心中到底是十分難過的,不是因為和暖玉認識的緣故,而是這件案子的發生和以結局的方式,沒有一個環節不在展現著什麼是人間慘劇。
其中最苦最可憐的,莫過於這活著的徐天明和暖玉了。
所以她後來又想,暖玉最後做了那樣的選擇,也許對她來說,其實是個解脫。
隻是當大家從章玄齡細致的講述中聽完今晚發生的一切後,那嵐今不由得是紅了眼眶。
她比大家都與暖玉都更相識得要早,哪怕那時候暖玉並不知道她這個人。
她當時為了跟著不夜城的人搭個順風車去河中小島找師父留給自己的劍匣,便在暖玉家待了幾天。
因為她曉得,暖玉這樣的病美人,不夜城不可能放過的。
所以她對於暖玉的感情,自然是要比旁人都深,如今曉得了暖玉這般淒慘的身世,隻後悔早前沒有一劍殺了這村子裡的人。
甚至現在看候老三家三代人,都覺得是惡貫滿盈之輩。
隻將候老三嚇得連忙朝磕頭賠罪。
可是說起來,候老三又有什麼錯?當年那道士不是自己找來的,提議重新抽簽的也不是他,他因為貧窮而在村中說不到半點話,沒有人願意聽他的。
就如同沒有人相信劉世朝的話,隻要另外開了河道,村子到了夏季就不會乾旱一樣。
他甚至連投票權都沒有。
所以與他又有何乾?他若真有罪,就是當時沒有站出來阻止。
但候老三以為,他已經遭到報應了,女兒喪夫,還生了這樣一個癡兒外孫女,被夫家的人趕出來,就是報應!
因此他跪在地上不停地朝著嵐今磕頭求饒,“女俠拿了我的命去,求求您大開慈悲,饒了我的女兒和外孫女吧。你看我的外孫女,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將珠兒懷裡的外孫女給拉到了跟前來。
他那外孫女長得可愛,但是一雙大大的眼眸,就直勾勾地看著嵐今,一動不動。
嵐今終究還是收了劍,隨後捂著臉大哭起來。
這件事情的發生,其實周梨他們該阻止的。
但是他們沒有,因為都清楚嵐今此刻的心情,如果不叫她發泄出來,隻怕這件事情終究會纏繞她一身,讓她覺得暖玉的慘劇,其實自己是有能力阻止的,卻因遲鈍沒有發生。
造成了此刻的一切。
所以沒有人去攔她,也知曉她心性純良,不可能真的對這候老三一家三代人下手的。
其實碧秀村裡,像是他們這樣的人家不少,但他們有機會反抗的時候,他們沒有反抗,反而一起加入了惡勢力,一起放火燒毀院子,意圖將周梨一行人殺個片甲不留。
可即便是這話,白亦初和章玄齡當時都考慮過去救他們的。
隻是,終究沒有來得及。
這大抵就是命運了。
所有事情的發生,就像是蝴蝶效應,一環緊扣著一一環,到了這最後,周梨發現,罪該萬死的,似乎又一個都沒有留下來。
她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即便是那些惡人逃過了一劫後,仍舊是躲不過這最終的結局。
但整整一個村子,五六百口人就這樣葬身在村中 ,官府不能不過問,這件事情白亦初讓公孫澈章玄齡跟著那何濟洲一起去了文昌縣的縣衙處理。
他們這留了下來,將那暖玉和她舅舅徐天明的骨灰找尋出來,埋在了山裡徐天明居住的洞窟之中。
至於那些村民們的殘肢碎骨,也無法分辨誰是誰了,最終便都給收集在了一處,埋在村子正中央,將那金侯兩家的墓碑立上,便也啟程離開了。
直往蘆州老家去。
也是在這裡,他們同章玄齡幾人分道揚鑣。
此刻著路途上,就隻有周梨和白亦初,以及沈窕和那因暖玉自儘,還有沒有她師父音訊而無處可去的嵐今了。
四人離開了文昌縣,將寄放在老艄公那裡的船隻留給了公孫澈他們,幾人則轉走起旱路。
這邊的州道已經在開始新修,路還是十分好走的。
不過兩日的功夫,就已經到了蘆州地境,城裡肯定是要去的,這邊自家也有弘文館這邊的落腳點,還有不少熟人朋友都在。
周梨即便不可能露麵去一一拜訪,但是四處看一看轉一轉,也能了卻這思鄉之情。
所以他們選擇在蘆州城裡待了一夜,打算歇息一夜後,翌日就啟程去往老家八普縣。
這回了蘆州,自然是要趁著這夜色好好看看故裡這幾年的發展如何?而要看這裡的老百姓們過得如何,在那夜市上就最能了解個清楚。
所以他們選擇了那夜市一條街,這裡不遠處有一處小廟,原來沒有和尚住,如今來了幾個和尚住在裡頭,供奉著幾個沒聽說過的菩薩,但是聽說香火還旺得很。
周梨現在極少拜菩薩了,在屛玉縣的時候去往山鬼神廟裡,其實更多的是感受民族文化罷了。
所以並未進入小廟之中,隻在附近的小吃攤上坐下,要了些早就心心念念的家鄉味道。
夜市上很熱鬨,後虞沒有宵禁,所以此刻街道上多的是來往的平民老百姓,也沒有人認識他們,即便那白亦初相貌實在是惹人注意,但是他離開州府已經多年,且這州府後來又發生了好幾次動亂,城裡換了幾批人,還不知道原來的老百姓們剩下多少呢?
不過周梨知道,阿平哥他們一家都甚好,畢竟自己現在還時常與他們有信箋來往,這裡的生意也在後虞建國後繼續照常進行。
但即便如此,方才他們來這夜市的時候,也從阿平頭哥家的新居門口路過了一回,能聽到裡頭熟悉的聲音。
所以周梨也放心了,故人還在。
至於那安家母女,如今也是安居樂業,那女婿是個可靠的,如今日子蒸蒸日上,鋪子生意不錯,已經搬出了弘文館,這邊的房屋也租了出去。
眼下就住在鋪子後麵的院落裡。
餘下的,周梨也略知一二,曉得都過得還不錯,也就沒有特意再去多打聽。
夜市上來往的人,三教九流皆有,各桌之間距離不遠,也不如客棧裡一樣也隔簾,所以是沒有半點隱私,隔壁桌的人說什麼,他們也能聽個清楚。
不過本來周梨就衝著沒有隱私性來的夜市,這樣不用自己去打聽,也能聽到看到現在的老百姓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了。
然後便聽得隔壁一戴著皮帽子的青年男人歎氣道:“我們掌櫃的,最近也要買昆侖奴了,聽說今日交了訂金,想來不過半個月,那些昆侖奴就送到,那時候我們這些人也就沒用,還不知道到時候去何處求生呢?”
也就問著同桌著灰色襖的兄弟:“老兄,你可有什麼高見?你是曉得的,那昆侖奴不要工錢,又能沒日沒夜地乾活,到時候掌櫃的指定不會再留我們。”
灰襖男人也歎氣,“兄弟,不是我不幫你,可是你也說了,連你們掌櫃的都買了昆侖奴,難道我們當家的是傻的麼?不瞞你說,我今日找你出來,正是要與你說這件事情呢!”
“你的意思是?你也?”帽子青年擔心地看了灰襖男人一眼。
灰襖男人點頭,“是了。說起來,你們掌櫃的還算是有人性,提前半個月同你們打了招呼,我們那狗娘養的當家,早前沒聽他放一個屁,今兒忽然告知我們,明日不用去上工,他買了昆侖奴,以後用不著我們了。”
灰襖男人越說越是喪氣,“如今我是家也不敢回去,你嫂子還指望著過完了這正月,風風光光回一趟娘家去呢!我那舅兄你也知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若是曉得如今我沒個活兒乾,還不知道要如何羞辱人呢!”所以他本意上,今日也是找這帽子青年幫自己謀個活計的。
哪裡曉得,他原也要同自己一般失業了。
而周梨一行人聽得昆侖奴的一瞬間,頓時就驚住了。
昆侖奴乃是西域那邊的西域商人們從最西邊買來的黑皮膚奴隸,生得又高又大,但是智商並不高,所以時常被作為商品一般和牲口們擺在一起賣。
在前朝的時候,還有西域那邊的小國將昆侖奴敬獻給前朝的皇帝呢!
但是豐州如今正在重整綠洲,那商貿之路雖然一直為斷,但是如何出現大量昆侖奴的買賣,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啊?
可眼下聽這些人的言語間,仿佛昆侖奴對於他們來說,在蘆州已然是十分普遍了。
因此十分好奇,這些昆侖奴是以什麼途經到後虞的?若是走的豐州,那怎麼半點消息沒有?
這讓周梨不禁懷疑起來,莫不是走的水路?但是若是真有船隻能橫跨大洋來到這裡,儋州顧家早就已經上報了,周梨他們這裡同樣也會收到消息啊?
昆侖奴的大量出現,讓周梨和白亦初都決定暫時留在蘆州,但是也不方便出去打聽消息,周梨最終還是讓沈窕去請了正方臉阿平哥過來。
此事非同小可,所以他們從夜市離開後,就直接回了弘文館等著正方臉。
這會兒正方臉已經歇下了,他母親身體還建在,妻子雖仍舊還要靠輪椅出行,但女兒大了,家中條件也越來越好,所以雇了好幾個仆人,日子過得清閒,婆媳關係也極好,他整個人簡直就是人生贏家了。
忽然聽得有人來找,還說是弘文館那邊的人,要他務必見一見。
正方臉這個人,日子能過得好起來,正是因為他不忘本,哪怕如今身份低位非同一般了,但待人仍舊是十分平易近人的。
因此哪怕已經睡下了,聽得那邊說務必要見一見,還是立馬就翻身起來,穿了衣裳急忙出來見人。
他沒見過沈窕,但是很沈窕在信箋裡打過很多次交道了,所以當他急色匆匆到廳中,還未問眼前的沈窕是何人時?沈窕便朝抱拳叫了一聲:“阿平哥,我是沈窕。”
“沈窕?”正方臉一愣,完全沒有想到她是這樣一個亭亭玉立的年輕姑娘,以往那生意上的事情都是阿梨口述後,她給自己回信,看著信一直以來都覺得是個脾氣火爆的小兄弟,沒想到竟然是個小姑娘。
但旋即又反應過來,她在這裡,莫不是阿梨有什麼要緊事情?於是正方臉的呼吸一下都急促起來了,“你,你如何在蘆州?莫不是?”
沈窕卻是沒多說什麼,“現在姑娘有一件要緊事情要見你,可方便與我去一趟弘文館?”
“方便方便!”正方臉過於激動,甚至都沒有朝眼前的沈窕確認身份,就慌忙答應了。
不過答應後他又起了個心眼,多問了一句:“阿梨來了蘆州?”
沈窕方想起拿信物給他瞧,“來了,你快些,姑娘急得很。”
如此,正方臉哪裡敢耽擱,“我去與你嫂子說一聲,一麵她憂心懸望。”
片刻後,便急匆匆而來,披風也帶上了,本想乘著自家馬車去,但又想起太過於招搖了,也就和沈窕一起從側門出去,步行往弘文館去。
這頭周梨和白亦初早就等得著急了,聽得房門聲響,那嵐今忙起身去開門。
她對什麼昆侖奴不上心,多不多少不少的,那是朝廷的事情,但是見周梨如此擔心,到底是自己的工友兼好友,方用了幾分心。
這會兒開了門,見沈窕領著個長著正方臉的中年男子過來,便忙側開身,讓他們先進去,然後拉著沈窕悄悄問:“就是他麼?”
沈窕點了點頭。
兩人跟上,進去之時,正方臉和周梨二人已經寒暄落座,如今正問起城中興起買賣昆侖奴之事。
周梨以為,“莫不是朝廷下了律例,不許買賣人口,方才叫這昆侖奴興起的?”
沒想到卻聽正方臉解釋道:“阿梨你有所不知,此昆侖奴非彼昆侖奴,且現在隻有咱們蘆州有,而且這許多地方都不敢用。”
“隻在此地興起?這是什麼緣故?還有不是真正的昆侖奴,這話又如何說?”周梨不解,一連幾個問題。
正方臉便道:“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我便偶爾聽得昆侖奴之說了,是南邊那頭來的幾個商人,將義莊無人認領的屍體買回去,做成了藥人,常年不腐不爛,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今那些身強體壯的,最是受歡迎,是做苦力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