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對於那慕長庚,倒也是如同當初周梨一般,生出了許多疼惜來,“也是可憐了這孩子,當年小小年歲,為了活下來,不得不折腰。”
他們姑侄倆在這頭感慨,周梨和慕長庚則在廳裡吃吃喝喝。
慕長庚是一點都不介意彆人怎麼看他的,反正那又不是他可以選擇的命運,所以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
周梨雖不知道他事權貴的事兒,但也不傻,從慕長庚這個已經焊在骨子裡的行為舉止,早就看出了苗頭來。
本來還心疼他,但後來見慕長庚壓根就不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於是也鬆了一口氣,心想這樣也好,沒心沒肺的人,活得反而長久些,若是樣樣都放在心上,少不得弄個鬱鬱寡歡與世長辭呢!
等好半響,白亦初來喊他們吃午飯,這時候在飯桌上,霍琅玉對於慕長庚,已經十分慈祥溫和了,待他也如同待自己家子孫一般,且還十分偏愛。
飯罷,便問起周梨和白亦初來:“你表哥表嫂都有事情要忙,怕是晚些才回來,不過小丫頭一回兒就放學回來了,要不你們在靈州歇一晚?”
周梨倒是想,可是因為昆侖奴的事情,多耽擱了好些日子,怕趕不上周若素的出嫁,隻能婉拒了。
霍琅玉萬千不舍,親自送他們到城門口去。
接下來的路途,自也不枯燥,尤其是如今公共設備的改進,使得這沿途都一直聽到慕長庚這個第一次來屛玉縣的人滿路的大呼小叫。
不過這次運氣好,路過紫蘿山脈的時候,他們竟然在路邊的小亭裡歇息的時候,看到了生活在老林子裡,與路過的行人們互不打擾的大蟒蛇。
周梨很興奮,看得目不轉睛,甚至懷疑就是他們第一次來屛玉縣時,進入這紫蘿山脈遇到的那個。
但是,慕長庚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在短暫的震驚過後,他兩眼一番,就暈死在了馬車上。
害得周梨都沒能多看這大蟒蛇兩眼,就急忙跟著白亦初救人。
隻是經過這一遭,那慕長庚醒來後明顯是嬌弱了不少,連路上去公廁裡,也要白亦初陪同。
好幾次白亦初咬牙切齒的,有一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的衝動,回頭隻和周梨說道:“要不是他這張臉,他說的半個字我都不信!”白家的舅舅們就算是老實巴交又膽小怕事,但也沒有這樣膽小的道理啊!
上個茅房,每次都要自己陪同!這一刻的白亦初,是後話沒帶車夫的。
不然陪著慕長庚上茅房這事兒,就不用自己了。
就關於慕長庚不敢一個人上廁所這事兒,周梨和白亦初好幾次要跟他好好說的時候,慕長庚這一刻的智商忽然得了到質地飛躍,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兩人,“表哥表姐,我真的不願意給你們添麻煩的,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每逢說到這裡,他就要掏手絹出來擦眼睛了。
周梨也在他這一步未執行之前,先一步結束了話題。然後十分不解地悄悄問白亦初,“作為一個同性,差不多也同齡,我想問一下,你覺得他是裝的麼?”是真的怕還是假的怕?還是單純地故意想折騰人?
明明這小子滿腹的腹肌,為何穿上衣裳後就看起來如此嬌弱得生活不能自理?
白亦初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你大抵問錯人了。”
周梨作罷,心裡已經打定主意,等到了屛玉縣,將若素的婚事忙過去以後,就想辦法將他送到火羽衛裡去,好好訓練一二。
轉眼下了紫蘿山脈,路過術木寨,自然也到了這臨淵窪,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嵐今。
周梨看到她的時候,滿臉驚喜,不過比周梨要高興的,當屬慕長庚。
“阿梨,終於等到你了,你快去與那陳慕先生說一說,可否給我半日的時間,幫忙將我這劍匣改良一二?”原來嵐今突發奇想,想要將這劍匣改良,但是她能想得到卻做不到。
找到了江湖上的鑄劍師們,一個個都推薦她來屛玉縣找這陳慕。
但是陳慕她壓根就見不到,當然用強也不是不行,但是她師父的教誨還在耳邊,她是斷然不敢的。
再得知周梨和陳慕的關係後,便打算去找周梨幫忙。
沒想到還沒啟程,又得了消息,周梨和白亦初他們正在回來屛玉縣的途中。
於是她索性就在這裡等著了。
而此刻周梨聞言朝她劍匣看去,也沒壞啊?不過嵐今幫了自己許多,周梨是斷然不可能拒絕的,便道:“我可以引你去見陳慕,至於他願不願意幫忙,卻非我能擅自做主的。”
陳慕的所有時間,幾乎都是由著他自己來支配,他若是對這劍匣有興趣,那再好不過。
若是沒有,不願意再上麵浪費時間,周梨也愛莫能助。
嵐今卻是自信滿滿,“你隻要幫我引薦便是,成不成,我都記你的情。”
這話倒是有些嚴重了,本來周梨每次路過臨淵窪,都要去見一次陳慕的。
所以也就順道領著嵐今一起去。
當然,嵐今也發現了尾隨在白亦初後麵的那慕長庚,隻是奈何慕長庚一見到自己,就一臉癡笑,看得嵐今是脫皮發麻。
這眼下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自然是忍不住朝周梨悄悄問起來:“他治好了?你怎麼將他帶來了?”
說起這慕長庚,正是應了當初白亦初那一句‘說來話長’,周梨一時也不知如何同她開口了,隻無奈歎氣道:“他是我親表弟,這世間在世的唯一請表弟,你說這荒唐不荒唐?”
更荒唐的是,天天纏著自己,要自己想辦法將他送給嵐今。
但是這話,周梨是不敢開口的。
而不出所料,嵐今聽得周梨的話,嘴巴張得大大的,滿目都是震驚,“荒唐!荒唐!實在太荒唐了!”但是更好奇,“展開詳情說一說?”
於是周梨用了‘說來話長’做開場白。
嵐今在一旁也是聽得津津有味,再聽說他要跟著自己後,嚇了一跳,隨後又高興地笑道:“好啊。”
周梨其實一直不知如何開口,所以那話是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來的。
因此現在看到嵐今答應,一時竟也不知她是不是也同自己開玩笑,於是試探性地問道:“咱們在不夜城的時候,也見過不少被拐賣到那船上的男子,你看長庚,應該也瞧出來了,而且他不喜歡練劍,也不喜歡讀書寫字,看偏愛的胭脂水粉漂亮衣裳,或是琢磨做好吃的。”
沒想到周梨越說,嵐今臉上的表情就越興奮,最後激動得一把拍在周梨肩膀上:“那好啊,以後我衣裳鞋子破了有人給我縫,餓了有人給我煮飯,人家送我的胭脂水粉,也有用途了。”
周梨看著嵐今,實在有些分不清楚,她這話是真是假,“你沒同我開玩笑吧?還有,你不在乎他的過去?”
嵐今卻朝周梨靠近了幾分,“你知道江湖少俠們最喜歡做什麼?”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周梨挑眉,但是看嵐今的表情,好像明顯不對。
然後便聽嵐今笑道:“勸女從良啊。”這不一個道理麼?她如今犧牲自我解救一個失足少年。
周梨聞言,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
“我沒開玩笑,我喜歡好看的男子,但是我更喜歡那種喜歡我的好看男子啊?他喜歡我,長得還好看,那我就同他在一起。而且他又會煮飯又會縫衣服,老天爺,我上哪裡再去找個這樣的男子?”
周梨看著嵐今那一臉的感恩,好像真不像是說假話。但到底是自己的親表弟,即便慕長庚也喜歡嵐今,可也不能糊裡糊塗的,於是再度問道:“你確定,你真不介意他的過往?”
嵐今很堅定地搖頭:“不介意不介意,他的以前我又沒有參與,如果以後還讓他過那種日子,那就是我的不稱職,到時候你隻管叫你夫君來打我就是了。”再說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
她隻差,就沒有跟周梨發誓保證,以後會對慕長庚好了。
這原本叫周梨覺得可能無疾而終的感情,沒想到這最後竟然是兩廂情願,而且就在這樣一段小路上給定奪了。
而他們這所謂的兩廂情願,和周梨所認知的,壓根就一點都不相似,以至於將嵐今引薦給陳慕,他們倆在那裡交頭接耳地說著劍匣之事時,周梨無聊出來遇到白亦初後,與他說起來時,仍舊覺得很不真實。
說了半響,忽然發現慕長庚不在,不由得著急起來,“長庚呢?”
白亦初抬著下巴,示意她朝山下看去,隻見慕長庚在那裡,被一群鍛造師們的妻子圍住,不知在說個什麼。
但見慕長庚那如魚得水的樣子,周梨再想起嵐今的話,一時竟然出現了嵐今練武,慕長庚在一旁洗手作羹湯的畫麵。
她被自己聯想出來的畫麵嚇了一跳,不過轉頭又想,女子要去做男子的事情,那男子怎麼就做不得女人們做的事了?
白亦初也在一旁勸著:“你情我願的事情,你當開心才是。”其實周梨開不開心,白亦初不知道,反正他是十分開心的。
這一路上雖說有慕長庚無微不至地照顧生活,的確是不錯,但是沒有他在中間,白亦初覺得更好,害得他連跟周梨說悄悄話的時間都沒有,更不要說有什麼親密的時間了。
現在有嵐今了,慕長庚要追著嵐今的屁股後麵,他比誰都要高興呢!
而陳慕和嵐今討論了那麼久,很明顯是對嵐今劍匣改良之事有興趣的,隻是需要些時間。
所以嵐今決定跟著周梨一起去屛玉縣。
聽過那麼多人將屛玉縣說得仿若那人間天堂一般,但她卻還沒去過,所以也想去見識一二。
如此這般,一行人便踏上了歸途。
隊伍裡多了個嵐今,白亦初也得了不少清淨,和周梨也多了些私人空間,終於是能說些私密話了。
轉眼,便到了屛玉縣。
回到屛玉縣,已是晚上戌時左右,此刻天色霞光剛剛退卻去,嵐今和慕長庚還沉寖在這奇妙的時差震驚中,便進入了這仿若仙界一般的城池。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沒有選擇回上京,而是就地在此定都了。
這般個好地方,誰願意離開?
馬車穿過長街,行人走在街道兩旁,如今多是空中天橋,所以再也沒有人橫穿馬路。
而他們坐在馬車裡,頭上的天橋上,便是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的行人,且各式各樣的服飾,看得人眼花繚亂的。
嵐今對這些興趣不大,但是慕長庚有,他多看一眼,嵐今便來問周梨:“哪裡能買?”
那一瞬周梨看著慕長庚,隻覺得這小子果然是憑著美貌榜上了富婆。
到家中之時,果然見著是要辦喜事的樣子,且還是就在家裡辦,但見外擺放著許多顏色鮮豔熱烈的鮮花,門頭上掛著紅綢花,大大的雙喜已經貼了上去。
周梨率先下馬車,剛要敲門,卻見開門出來的是林衝,驚了一下,“林叔你幾時回來的?”
林衝夫妻搬出去已經好幾年了,且又重新有了自己的孩子,因得來不容易,後來何娘子乾脆就什麼都不做,隻歡心帶孩子。
林衝滿臉的喜氣洋洋:“回來快半個月了,這樣的大喜事,怎麼可能不回來,不單是我們,大家都回來了。”
說罷,隻連忙去牽過馬車,示意他們先進門去。
果然,周梨這才踏進門,就見路旁兩邊早就被柳相惜開墾成菜畦的地裡,這個時辰了,居然有人點著燈籠在拔蔥,周梨仔細一看,居然是好久沒見著的月桂。
還沒等她高呼出聲,月桂就先發現了她,激動地直接從菜畦裡跑出來,一麵興奮地朝院子裡扯著嗓子大喊:“姑娘姑爺回來了!”
幾乎是她這一聲喊,很快周梨便見著好些幾年沒瞧見的熟麵孔了。
阿葉母女,朱嬛嬛上官飛雋等,甚至應該和她夫君段少白在任上的千珞也在。
周梨十分吃驚,實在不敢想象,這些年因為公務而分彆到各州各地的人,如今竟然都全回來了。
這是多少年的新年大節,都沒有的熱鬨!
周家的人,不管是主還是仆,如今除了一個沈窕,幾乎都在此處了,又加上這一趟周梨出去許久,更不要說好幾年沒有歸來的白亦初,如今再度團圓,少不得是有那說不完的話。
等著一圈招呼打完,周梨才想起與眾人介紹起嵐今和慕長庚。
周秀珠聽得周梨說起慕長庚是表弟之時,先是震驚,後又是歡喜,隻一把將慕長庚給拉過來,隻朝他左手腕上瞧,頓時喜極而涕,“你果然是小庚。”
一頭又和周梨說,那年舅媽背著慕長庚到鎮子上來,自己因怕許家說閒話,於是偷偷瞧了一眼。
那時候的慕長庚一歲沒到,還在繈褓裡頭,自己偷偷買了個撥浪鼓給他玩耍,塞給他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手腕上有顆痣。
說起從前過往,尤其是在許家的那段日子,周秀珠就後悔不已,自己軟弱給他們許家做牛做馬就算了,彆說能照顧親戚們一二,就是自己的兒女也庇佑不得。
如今兒女又在眼前,少不得是要懺悔起當年的軟弱來。
一提這些舊事過往的,又說起幾位舅舅,便也是眼淚茫茫。
最後是周若素勸著她:“娘,如今大家團圓難得一聚,又是大喜的日子將近,您何必再去說這過往呢?再何況,這以後的日子好著,咱們的福氣也在後頭呢!”
元氏也在一旁勸著,周秀珠方擦去了眼淚,又道自己終究是年長了,這眼淚越來越淺,說掉就要掉。
等著晚飯吃過,她隻頻頻朝著周若素使眼色,於是周梨就被周若素拉進房間裡去了。
隻見滿屋子的大紅喜色,周梨還沒反應過來,周若素就拉住她的手:“小姨,明日我便要出嫁了,以後去了奇蘭鎮,不知一年能回來幾次,您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這周梨必然是不能拒絕的。
隻是周若素拉著自己試她的嫁衣,這又是個什麼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