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巫藥鋪內雖然是分工合作,但很多事情一繁忙起來,就你也在忙我也在忙,最後我們做的都是同一件事,多次這樣,一部分不被接待而感到煩躁的魔客就很容易流失了。”
青冥蛙淚汪汪,以為接下來是她們抱頭痛哭的煽情環節,但沒想到謝靈想的還是生意???
她眼淚立刻憋了回去,心中醞釀出來的感動也無處可施,隻好噗通一聲墜回了穀底。
但仔細一想,謝靈說的句句是實話,這也是巫藥鋪實際存在的弊病,她伸出蛙蹼偷偷抹了一把鼻涕眼淚,猶猶豫豫著道:
“那要不然,我再招個藥童?有第三個魔幫忙分擔,那樣我們就騰的開手各司其職了。”
謝靈也想不到光靠兩個魔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便道:
“行。”
青冥振作起來,痛定思痛道:
“既然要招新藥童,那我就得製訂用工魔契了,這次一定要好好寫清楚,不能再出差錯了!”
“謝靈,到時候我們要簽第一份!”
謝靈見她恢複活動了,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麵色染上愉悅道:
“這個不急,你還是先想想用工款項該怎麼寫吧。”
青冥尋回信心,左右踱步了兩下,馬上作沉思狀道:
“其實今天我已經去了好幾家店鋪打聽過,基礎的用工款項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也打聽到一些理應以此為鑒的用工糾紛事件,但就是自己來製訂的時候,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對了,不如就從你剛才說的開鋪打烊時間開始寫。
青冥蛙臉上染起一絲難得的沉穩,道。
謝靈對這個有興趣,便道:
“你要按照其他店鋪的開鋪打烊時間來嗎?”
青冥一口否定,她現在不但決心悔過,還要努力向上,爭強爭好:“不,我要挑一個更合理的時間。”
先前因習慣了鬼彩蛙魔族的經商風格,青冥並沒有從中挑錯的意識。
又因為年歲尚小,對外界的了解僅限於眼前一隅,從小撫養她的蛙魔也不擅經商,所以才會一直被蒙蔽到現在。
但從她見識到山魈袋鼯魔之流是如何做生意的,又有晦鼠魔作為鏡子映照,便對自己的所為產生了懷疑之心,到不再自傲於鬼彩蛙魔族的經商之道,這個念頭便從一顆種子破土生根,迅速發芽壯大。
後來她就去逛了幾家走販集市的店鋪,經過了解,再跟自己的經商路數兩相一對比,就看穿了自家族群的黑心肝,以及無處不在的壓榨作風:
鬼彩蛙魔族無論賺到了多少錢,是小富還是巨富,都始終如一的勤勞肯乾。
它們所開店鋪招工的夥計,也是各個起早貪黑,有的還得守夜班,隻有到陰骨節這樣的盛會,才能久違地歇息上一天。
這些夥計雖然埋怨不少,但大多是覺得生意紅火,導致它們太忙太累而已。
它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作為報酬,每個夥計每月都會得到一筆不菲的工錢。
與鬼彩蛙魔族的經商之道相比,其他一些店鋪常常晚開鋪,早打烊,生意總是不溫不火,營收也隻是勉強維持溫飽。
整個鬼彩蛙魔族便以此為炫耀的本錢,頓時有了優越感。
因為它們是最勤勞的,它們招工的夥計也儘心儘責為店鋪,大家隻要齊心協力,就會賺到更多更多的錢。
青冥就曾真心實意這樣想過。
但當她真正開起一家巫藥鋪,才發現每日為之奔波勞碌,到底有多辛苦。
自從巫藥鋪生意漸好的這幾日開始,她與謝靈都是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連口水都喝不上。
中間,謝靈為了采集齊全足夠種類的藥材,要魔界凡間兩頭跑,而她這兩日來監督石匠鑿洞,每天聽著那哐哐當當吵的她腦瓜仁子疼的噪音,也是疲憊不堪。
但這跟其他店鋪比起來,已是清靜討閒多了。
更不用說鬼彩蛙魔族經營的店鋪,單說那些紅極一時的鋪子,光是每日要接待的魔客,就有成百上千之數。
青冥這才發覺,自己將做生意想的太過簡單了。
並且一直隻是想著將生意如何做好,如何做的更大更強,就像她的鬼彩蛙魔親族一樣,從而忽略了很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點,那就是身為一個夥計,在這樣的店鋪裡每日勞作,是極其辛苦的。
如果不是初期手頭窘迫,需要自己上陣忙活,采集藥材招待魔客一個不落,青冥也體會不到身為一個夥計的艱辛。
但她起初隻是覺得累,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任何問題,因為這是被驗證了無數次,能通向巨富之路的方法。
直到碰見了晦鼠魔,謝靈拆穿她偷奸耍滑的行徑,青冥才後知後覺醒悟:
不簽租賃魔契,是不守規矩,更是偷奸耍滑,這是無論走到魔界何處,都會被狠狠唾棄的卑劣行徑。
那時晦鼠魔的啞口無言與臉上的濃濃心虛,也分毫不漏,映射到了她的臉上,她的心裡。
那一刻,青冥的恥辱感浮成假麵,被一點良知反複灼燙,熊熊燃燒,最終化作慚愧之火,席卷了整個身心。
而她也從對鬼彩蛙魔族經商之道的引以為豪情緒中,徹底清醒過來,通過接觸外界,了解其他店鋪的經營,試圖摒棄過去種種學來的經驗:
如此一對比,她更能清楚發現,鬼彩蛙魔族的種種經商之道,和晦鼠魔的行徑一樣,是不守規矩,是偷奸耍滑,甚至更甚,是壓榨,是黑心肝。
隻開鋪打烊時間這一項,尋常的店鋪都有固定的時間,款項裡也都是寫明了的,從何時開始,到何時結束,中間休息多久,都有定數。
但青冥所學的經驗之中,從不曾定過這個規矩,鬼彩蛙魔族也從來不提用工魔契這一回事,所替代的都是一些情分、幫扶、學經營之類的說法,用來維係夥計們的信任。
以前她不覺得前者有錯,但當她體會過當夥計的艱辛,以及聽過謝靈的提醒,才發覺這是於巫藥鋪經營不利,於夥計本身更不利的一種弊策。
於巫藥鋪經營不利這一方麵,謝靈已分析過,於夥計本身更不利,則有很多可列舉弊害之處:
譬如按照一般店鋪的經營之道,若隨鋪主口頭說法,今日繁忙,便多上工一兩個時辰,明日清閒,便少上工一兩個時辰,這樣做看似可以通融,但一有連續幾天繁忙,總要晚走的情況,夥計便會過度勞累,心生怨懟。
這時,若鋪主是做派圓滑的,加些工錢,再買些糕點酒水哄一哄夥計們將怨氣消去,那生意也能安然無恙地做下去。
但為商本奸,經商者大多愛錢如命,讓它們從自己把賺到手的錢財,平白無故花給夥計,那是難上加難,需要極大肉痛一番的。
這一點就連青冥自己也沒臉否認。
但要比摳門,她比這些吝嗇鬼可大方太多了。
而且,不管以後如何,她現在是愛錢,但更愛大家歡歡喜喜賺大錢,而不是像晦鼠魔、其他鬼彩蛙魔族那樣,以坑害它魔為利。
開鋪打烊時間不定,夥計上工下工時間不定,勞累怨懟隻是其一。
其二便是因此衍生的口頭說法太多,導致的變數也多。
青冥今日去逛的幾家店鋪之中,就有一家夥計是早早上工的,但它們抱怨說,鋪主半年前就讓它們早些開鋪,美名其曰是早些來備貨,又說生意好了,便會漲工錢,但它們左等右等,到今日都不曾漲過一毛的工錢。
讓魔可恨的是,這隻是口頭說法,並未寫進用工魔契裡,所以於情或許可以做數,於理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得數。
青冥從這些夥計們對鋪主的輕信中吸取教訓,從自己當夥計的經曆上深感乾活的艱辛,所以決定,不但要在用工魔契上寫一個固定的開鋪打烊時間,還要設應的更為合理。
就譬如她開的青冥巫藥鋪,最早要從晨十時才有魔客,這是因為謝靈還未能學成操刀醫技,極少有來聞名來看病的魔客,來這裡的基本都是為了買巫藥。
但這段日子裡,青冥最早晨六時就開鋪了,最晚反而要到晨十一時。
而謝靈大多是晨八時過來的。
至於打烊,一般都是在晚六時,但也有晚到六時以後,七時的。
這時候走販集市早已打烊了,青冥還開著,隻是因為太累懶得關,而其實魔客流量隻集中在開鋪後一兩個時辰,午後一兩個時辰,等到晚六時,就連個塵蟲的影子都瞧不見了。
青冥用蛙蹼托著下巴,一派認真思忖後,擇定了一個適中的開鋪打烊時間,對謝靈道:
“要不,咱們開鋪就晨九時半,打烊就晚五時,中午再休息兩時,這樣你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