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躺椅從巨兔魔躺上去的那一刻,便發出巨大的噪音,然後嘎吱、嘎吱嘎、嘎吱吱個叫嚷個不停,仿佛快要不堪重負地散架了似的。
但好在它勉強能支撐住巨兔魔的魔體,謝靈心下不由鬆了一口氣。
巨兔魔傷的是右腿,她剛才雖大吼了一嗓子,嚇到昭燕,但謝靈察看傷勢後發現並不嚴重,隻是一開始血流黏毛,就顯得比較恐怖。
謝靈將操刀室的各類器具拿過來,又掏出一個粗晶小瓶,從裡麵乓、乓控拍出一隻汲光蛛。
汲光蛛小小一隻,一落出就往地麵墜,但轉瞬又悉悉卒卒遊爬向了半空,最終定在木藻架子最中央,結成一張密網,因它棲息網眼,便將一整張蛛網都沐的潔亮耀目。
謝靈又從器具中挑出一個銀製剪子,哢嚓哢嚓將巨兔魔腿上多餘的絨毛給剪短,暴露出傷口的位置。
巨兔魔的聲音中氣十足:
“我是祭蛾魔介紹過來的,聽她說你們這兒的求醫費很實惠,應該不是騙魔的吧?”
昭燕聞言連忙道:
“是的,這個您放心。我們家巫藥鋪與彆的巫藥鋪不一樣,不但巫藥價錢賣的實惠,問診和診治的收費也遠低於彆家,最重要的是,三者都是可以分開收費的,不過您這種情況,肯定是得一起收費了。”
巨兔魔的鼻子微微抽動,不太滿意她的說辭,粗聲粗氣找茬道:
“什麼叫我這種情況?我的情況跟彆魔有什麼不一樣?”
昭燕耐心解釋道:
“因為有的魔族隻是發燒咳嗽,或者身上有一些淤青,擦傷,隻要擦藥就行了。”
“但就剛才我們巫藥師幫你察看傷勢,這一步就算是問診,接下來她又要幫您上藥、縫合傷口,這一步便是診治,而用藥也是得花錢的,這一步跟另外兩步加起來,可不就是三項一套式收費嘛?”
巨兔魔聽她解釋清楚,從鼻孔裡重重哼出一聲氣,沒再多說話。
謝靈這邊已經將染血的絨毛全都剪短,傷口也完整地暴露了出來,是一道劃傷,表麵還算平整,隻有中間一些血肉被擦成爛糜,需要適當的清理。
她先給傷口周圍抹了蛇痹涎,然後要灑昏茶果粉,巨兔魔又開始聒噪:
“等等等、你要給我聞什麼東西?”
謝靈解釋:“這是昏茶果粉,能助您沉睡,睡著了縫合傷口就不會覺得疼了。”
巨兔魔堅決不肯聞:“我不睡,我就要清醒著,省得你們在我身上搞小動作。”
謝靈聽她的話覺得頭疼,微微皺了眉頭,隻能道:“那您忍著些。”
話畢,她便將銀剪刀換成銀鑷子,裹起一塊在海水中浸泡過的冰綿織水藻,在那些爛糜上小心擦拭。
期間銀鑷子微微轉動角度,通過左右斜卷、滾蘸的方式,將爛糜一點一點清除了個乾淨。
爛糜受魔氣侵蝕,已從豔淋淋的血紅腐化成了黑糊糊的鏽紅,但底部還粘連著絲絲縷縷的血肉蒂子,謝靈的銀鑷子往斜上角稍微一扯,巨兔魔被觸到痛處,便控製不住瘋狂蹬腿:
“哎喲喲!疼疼疼!你不會輕一點啊,是不是想疼死我!”
巨兔魔一蹬腿,躺椅便被搖的嘎吱作響,撞的整個綠卷葉藻簾子也在震動搖晃,謝靈立刻按住她的右腿,穩聲道:
“您再忍耐一下,這一步馬上就好了!”
昭燕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急的不行,但她有照顧親族的經驗,很快便急中生智道:
“您怕疼,要不然我找根草給您嚼一嚼,嘴裡吃著東西,就不會老想腿上的疼了!”
巨兔魔剛才還瞧著喜歡找茬,這下卻被她一次說服了,急著嚷嚷道:
“那你快去拿,記得澆上蜜糖,我愛吃甜的!”
昭燕已經做好了被吼的準備,心中忐忑至極,但沒想到巨兔魔突然這麼容易說話,臉上浮出喜色:
“好好好,我這就去!”
說罷,她便轉身去準備一碗草。
草的來源是她們中午吃剩的冰草,澆上濃厚的醬汁,吃起來爽口又解渴,但那醬汁是鹹口的,不符合巨兔魔的需求,正逢青冥過來,一臉驚訝問她:
“你餓了?”
昭燕見鋪主來了,便趕緊對她說明了剛才的情況,道:
“現在需要蜜糖,但是鋪子裡沒有,要不然我出去買吧?!”
青冥當然是能省則省,急忙攔住她:
“不用買,我記得梅梅那裡還剩了幾顆糖果,用火給燒熔化了不就是蜜糖嗎?”
昭燕幽瑩瞳仁微微一亮,道:
“行,那就這麼辦!”
等昭燕忙活了一會再趕到休息室,謝靈已被巨兔魔煩的焦頭爛額,而青冥也跟著過來湊熱鬨:
巨兔魔怕疼,謝靈便給她多加了一些蛇痹涎,但再清洗傷口,她依舊喊疼,謝靈就猜測可能是她體格太大,藥量不用多便起不了效果。
她還要加大藥量,這下巨兔魔死活不依。
謝靈想耐心解釋,但巨兔魔根本不聽她勸,反而胡攪蠻纏:
“不行不行!你還想下藥,是不是想毒死我?!”
“我們這裡是治病救魔的巫藥鋪,平白無故地為什麼要害你?難不成是生意不想做了?”
青冥一過來,便笑眯眯地壓住了巨兔魔的發瘋勢頭,還諂媚湊到她後頭,伸出蛙蹼給她捏捏肩:
“消消氣消消氣,您看,您想要灑了蜜糖的鮮草,這不就快馬加鞭給您買來了嘛?”
“換成是彆家的巫藥鋪,還有哪一個能給您這種待遇,像是叫做絳霞巫藥鋪的那家,不狠狠甩您臉子,再將您臭罵一頓趕出去才怪。”
青冥一五一十,將自己在絳霞巫藥鋪瞧見的情況,換到巨兔魔身上恐嚇她。
巨兔魔果不其然被她恐嚇住,肥臃的兔臉猛地一下僵硬,隨即又氣憤起來:
“它們敢趕我,我就賴在門口不走,看誰犟的過誰!”
青冥又嘟嘟嘟、嘟嘟嘟從她的右肩錘到左肩,見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又將她拉到另一個關注點上:
“所以您瞧,我們這兒的待遇可是頂好的了,不但接待無微不至,您隨口一句想要吃的,我們還立刻就能送過來,鋪子裡沒有的也能馬上出去買,您說我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您還不滿意,那就太傷我們三個的心了。”
青冥說到最後一句,幽幽在她左耳邊歎了一口氣,見巨兔魔沒反應,又換到右耳邊幽幽歎了一口,連歎了好幾聲,弄得巨兔魔渾身起雞皮疙瘩,連腿痛也忘的一乾二淨,謝靈趁此機會,行雲流水處理乾淨傷口,但沒有急著縫針。
因為縫合傷口這一步,必須用昏茶果粉,否則這巨兔魔肯定疼得把整個洞窟都給掀了。
巨兔魔被青冥說的莫名心虛愧疚,語氣也緩和了一些,道:
“那,確實、確實是這樣,行吧,我剛才就是太疼了,語氣衝了一些,你們……你們多擔待。”
越說到後麵,巨兔魔聲音越弱,心虛之情溢於言表。但更多是僵硬尷尬,於是連忙猛著聲音道:
“那、那個什麼昏茶果粉,剛才不是沒上嗎?現在趕快的,都給我用上!”
謝靈緊繃的神經,到這時才舍得緩和一些,而她也向青冥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休整片刻,謝靈給巨兔魔聞了加量的昏茶果粉,等她真正陷入沉睡後,便穿針引線,開始縫合傷口。
第一步,她帶上水葫蘆手套;
第二步,先捏穩傷口兩側,另一隻手將銀針穿過肉隙,在亮光中隱隱閃爍的發藻,一嘣、透過皮肉。
結凸的針尾擠過時,又噗地一聲,將被捏的對齊平整的皮肉,牽扯的些微變形,發褶,緊接著,謝靈手腕連同小臂挪動、勻速抬高,咻——地將一溜光絲引到另一側,又沉下手腕,將銀針反穿進肉隙,重複剛才的步驟;
第三步,細細密密縫合好傷口,收針,打結,切結;
第四步,塗粥泥,讓傷口儘快止血愈合。
結束診治,謝靈脫掉水葫蘆手套,手心已積滿了水汽,濕漉漉的,但她眉頭止不住地舒展,露出顯然的愉意:
“好了,接下來就等她蘇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