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狸昨天烤了一夜的火,骨痛之症稍有舒緩,但今日出門陡然一吹海風,便又經受不住,渾身劇烈地刺痛起來。
她忍痛硬挺,裹緊謝靈給她的厚毯子,但仍舊支撐不住,死死蜷縮成了一團。
謝靈見狀,心中有些焦灼,但也急不得,好在山貓魔看診的速度很快,前麵幾個約莫隻用了大半個時辰,就輪到了她們。
謝靈摟著瑟瑟發抖爬起來的邱狸,一起走進洞窟,後麵的病患烏泱泱跟著湧了進去。
它們在後頭見到邱狸裹著毛毯,連個臉都不露,就覺得奇怪,這是得了什麼病,難不成是臉上燙傷了?
山貓魔見到下一位病患是謝靈,而且她又是一大清早就來的,便有些驚訝:
“你病了?”
謝靈搖頭,神情染了一絲嚴肅道:
“你看,她得的是骨痛之症,我瞧著病情發展很快,若不及時診治,再有一年半載就得變成濕腐症了。”
山貓魔的神情輕鬆漸消,一雙沉黃的貓瞳染上了穩重的色彩:
“你確定沒判斷錯?”
山貓魔給的行醫冊子記載的都是一些小病小痛,老巫藥師的手劄與之相比,記載的更詳細複雜,也多深入寫疑難雜症,其中濕腐症的發展進程就羅列的很清楚,所以謝靈確定沒判斷錯:
“是的,她已臥床不起大半個月,魔體虛弱至極,我嘗試喚醒,她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她形銷骨立,這一點完全符合從骨痛之症過渡到濕腐症的描述。”
山貓魔聽她的描述,頓時覺得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轉圜之機:
“你說的沒錯,不過具體內部的骨骼情況如何,還要讓我親自一觀才行。”
謝靈由她的話想到察看骨骼的方法,這也是一味巫藥:
“你要用閃骨黯魂香?”
山貓魔點點頭,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沒想到你已學的這麼深入了,不過還沒有實踐的機會吧,待會你就在我旁邊瞧著,看我是如何用它的。”
謝靈應道:
“好。”
後麵跟進來的病患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但莫名被吊起了胃口,爭相找好適合的位置,圍聚在一旁看診治過程。
山貓魔去藥櫃裡翻找了一會,找出一個小巧的木藻盒子,打開一看,裡麵裝的就是閃骨黯魂香。
這香不如名字那般亮眼,反而平平無奇,是硬坨坨,表麵很粗糙的一截乾葡色短香。
它的香頭澆著焦黑色,看起來已被用過好多次了。山貓魔拿起來,將它橫握,然後用火紙撚搓、點燃,等到冒煙時,便湊到邱狸的麵前道:
“張嘴。”
邱狸鬆開毯子,露出貓臉,儘量張開嘴,露出如魚骨凸伏連綿的上齶,山貓魔將霧氣嫋嫋的香頭衝著邱狸的嘴巴,往下半寸,淹了一會,然後抽上來:
“好了,閉上嘴。”
邱狸乖乖閉嘴,鼓著腮幫子憋了許久,霧氣絲絲縷縷往外冒,但大半都吞進了肚子。
眾魔見沒有動靜,就奇怪:
“咦,這是做什麼呢?”
謝靈見它們麵帶疑惑,便解釋道:
“這香霧裡摻了閃磨粉,病患將其吸進去,融到五臟六腑,就會有透光之效。”
山貓魔見閃磨粉與骨骼融合的時間差不多了,便道:
“行了,你挪到背光的地方來。”
謝靈聞言,便走過去攙扶著邱狸,走進廳堂靠內一些的地方。
其他病患們也跟著湊了過來。
廳堂靠內是洞窟角落,一進去就黑黢黢的,而邱狸的魔體也產生了奇妙的變化:
她渾身突然就像一顆葡萄映在日光下,到處透綠盈盈的,支撐起五臟六腑所在的骨骼,也像葡萄內芯細密的絲絡一樣都逐漸變得清晰,在眾魔眼中無所遁形。
“哇!好厲害的香咧!”
一個魔族嚇得連土話都蹦了出來,連連驚奇道:
“這個閃骨黯魂香,咋能把她的魔體變成像水母一樣透明咧?!”
謝靈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個香,雖然知道具體效用,但也不禁怔愣住了,山貓魔見怪不怪,第一時間湊過去仔細觀摩邱狸的魔體,謝靈冷靜片刻,也跟了上去。
邱狸的骨骼很細,從橢圓的頭顱到狹長的脊骨,根根分明,細骨與粗骨,整骨與碎骨之間的分界線,也很清晰,但就是她的四肢、脊骨這五處,在不同的骨段都長了許多分岔的小毛刺。
小毛刺看上去不打眼,但其實就是引起骨痛之症的罪魁禍首。
謝靈將邱狸的骨骼仔仔細細察看了一番,一顆本來懸起的心,漸漸就放了下來。
因為她發現,邱狸很幸運,還未到病入膏肓這一步。
山貓魔也隨即下了診斷,語氣不如之前的謹慎,又恢複了一絲鬆快:
“骨刺雖多,但幸好沒形成骨瘤,隻要及時扼住病情,日後就不會發展成濕腐症。”
“這樣吧,你以後每隔十天來我這裡做一次傷寒炙骨罐,回去再喝一劑割風延歲湯,搭配著藥療三個月,病情也就能好個差不離了。”
邱狸的神情隨她的話破開陰霾,仿佛沐浴到了一絲久違的日光,但緊接著,又被重重打擊了一記:
“不過就算你的病好了,日後也要謹慎,必須挑一個乾燥些的住處,否則骨痛之症照舊還是會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