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目睹腸葡瘤掉落, 便將圈結收回,穩穩從腸道內抽了出來。
接著,她轉手換了一隻大一號的鑷子, 順著腸道切口伸進去,將那顆被燙死的腸葡瘤夾了出來。
龐琦在一邊用藥爐煮了織水藻帕,又將其放進烏海之水裡浸泡, 冷藏變溫後, 謝靈就用鑷子夾了濕漉漉的一片,在托盤裡卷成球狀,再用來擦拭腸管切口。
給腸管切口裡裡外外做了個清理, 織水藻團已然浸足血汁, 被洇成了桑葚血紫。
謝靈鬆開鑷子, 織水藻團啪嘰一聲, 在托盤上砸出了一朵血花。
解決完腸葡瘤,接下來就是縫合腸道。
謝靈從另一隻托盤裡拿出乾淨的鉤針, 穿好線,用鑷子鉗住鉤針的底部, 同時知會了龐琦一聲:
“幫我一下。”
龐琦會意, 連忙把鉗住兩側腸管的套夾拿起來, 將腸管切口麵對麵貼合到了一起。
謝靈鉗住鉤針,散發著冷冽寒光的針頭, 迅速刺進了左邊腸管內側的壁角,她另一隻手腕作撈月狀,用鑷子鉗住形似魚鉤的彎頭, 將之從腸壁角一穿而透,一節漸隱漸現的光絲被倏然拖拽,呲溜、呲溜地從腸壁角裡冒了出來。
鉤針引著一節光絲, 轉而去了左邊腸管內側的對照壁角,順滑刺進,謝靈又立刻鉗住鉤針彎頭,將之垂直拖了出來,其上光絲被一同提拽,由鑷子牽住繞入另一端光絲,交錯盤繞,下墜收緊,打成了一個完整的結。
謝靈重複打結加以穩固,又換了一節新的溶絲藻,將右邊的兩個腸壁角也縫合到了一起。
縫合好兩側,謝靈鉗著鉤針,沿腸壁角刺進一邊的上腸壁,從外側腸肉穿透過去,又從腸肉下方刺進對照的上腸壁,光絲沐浴著強光,其上光澤微微爍亮,從腸肉呲溜、呲溜冒出了一大節線身。
謝靈隨即用鑷子牽住另一端光絲,將其穿梭盤繞,靈活地打了一個結,然後毫無凝滯地下針、穿透外側腸肉,刺進與之對照的內側腸肉,打結,再周而複始。
不消頃刻,一列光絲縫合成的橫結,整整齊齊地凹陷進腸肉表層,將兩截被切開的腸道嚴絲合縫勒在了一起。
一左一右上腸壁被順利縫合,謝靈如法炮製,將下腸壁也縫合到了一處,又貼上一層鎮血敷肉紙,幫助傷口快速愈合。
最後是被割開的一塊裙膜,她重新穿針引線,將用來承載外裙的淺白內裙加以縫合,讓其能夠將這塊外裙與兩側的外裙逐漸融合,從而將整塊裙膜恢複原狀。
“呼。”
謝靈連續治療兩類瘤體,渾身神經緊繃著忙活了一通,驟然得以鬆弛,體內的疲憊便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寶淳比她先一步結束操刀,她們一前一後,算是圓滿完成了各自負責的任務。
周遭的宮廷巫藥師們也陸陸續續結束操刀,飄蕩在操刀室外的魔氣像是察覺到了變化,紛紛湧擠到綠卷葉藻的下方,想要進來探查一番。
這時候被輪換下來的宮廷巫藥師,也休息足夠,連忙趕了回來,謝靈這一撥資曆稍淺的則被換下,可以繼續去休息了。
腸道隱患被一一消除,宮廷巫藥師們便開始準備第二次灌腸,這次灌腸所用的濃酸汁可以刺激腸道蠕動,再輔以溫水不斷衝刷,如此活蟲就是想藏匿,也無路可逃了。
小臂粗細的管針所銜接的軟管藻,色呈蟒青,質地粗硬,在地麵一圈一圈堆疊盤踞,蜷成了半魔高的蛇形小山。
負責灌腸的宮廷巫藥師們將這座蛇形小山拆解,拉長平鋪放到了地麵,然後才著手往裡灌大量的溫水。
唏——嘩——嘩——嘩啦……
一隻盛滿溫水的藥罐接著一隻藥罐,不斷往裡灌注,微癟的軟管藻被灌到鼓漲渾圓,臃腫盤蜷的一大坨腸道也再度充漲了起來。
謝靈第二次卸下水葫蘆口罩與手套,氣息微微紊亂,休息了一會才逐漸平複。
其他宮廷巫藥師們也在休息,這會的氛圍比之前鬆快多了,因為大家都覺得差不多該收尾了,那活蟲定是跑不脫的。
謝靈倚著牆坐,也在靜候佳音,周遭魔氣翻湧,本無異樣,但神不知鬼不覺就彙聚到了她身邊。
她突然感覺眼睛有點癢,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要掙脫。
該不會是……
謝靈腦海裡剛剛閃過這個懷疑,眼眶就忽而濕潤了,黑森森的霧氣從她臉上湧出,向外流動的同時也挾出了一隻暗光流動的飛蟲。
“噫,蟲子……謝靈你、你的眼睛怎麼沒了?!”
龐琦餘光裡瞥見一隻奇怪的飛蟲,循著軌跡扭頭往它的來路看,陡然間看見謝靈眼眶乾癟,黑霧湧動的樣子,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寶淳被龐琦嚇了一跳,再去看謝靈,驚訝之餘看清了情況:
“這是……化魔?謝靈,你怎麼化魔了?”
“我也不知道……”
謝靈比她們還要滿心疑惑,目光不由去追逐那隻飛蟲,它無頭無身,僅由兩片黑曜晶羽組成,卻神奇地知曉方向,撲閃撲閃地徑直衝向了操刀室。
“哎、哎有蟲子……!
目睹這一幕的宮廷巫藥師忙不迭去阻止,兩隻爪子淩空一撲,啪地一聲將它對合——
但這位宮廷巫藥師還是慢了一步,這無頭飛蟲一個靈活扭身,就騰地飛了出去,然後慢慢悠悠地從最上空遊進了操刀室。
此時,操刀室內的氣氛從最初的鬆弛,逐漸又凝固,嚴肅了起來。
因為持續的灌腸,仍沒有將活蟲衝出,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隻有兩個:
一是活蟲藏匿的位置太過刁鑽,還需繼續灌腸,才能將它衝到腸尾部分。
二是活蟲趁著剛才它們修補腸部的功夫,早已逃之夭夭了。
若是第一種原因,那還用不著著急,但要是第二種……那它們目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前功儘棄了。
“也許活蟲真的跑了,咱們不能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樣吧,負責灌腸取蟲的繼續灌腸取蟲,其他宮廷巫藥師們重新勘察五臟六腑,尋找活蟲的蹤跡。”
“是……”
“是——”
“是。”
應和的聲音稀稀落落,士氣明顯比先前低沉了不少,更有些過度勞累的泛頹。
這時,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一隻奇怪的無頭飛蟲撲閃撲閃,在空中小翻了幾個跟頭,就滾飛到了紫蛛窟王的附近。
瞧見它的宮廷巫藥師以為隻是個普通的飛蟲,想動手驅趕走它,但定睛一看,它渾身上下竟然隻有兩片漆沉沉的黑曜晶羽。
“咦,咦……這是什麼東西……?“
在魔界,能夠化魔的魔族,幾乎都是在原有魔體與天賦的基礎上強化自身實力,像是暗蛛魔族會多長手臂,紅毒蟻魔會強化挖洞能力,紫蛛窟王的編織蛛網、幽髏窟王的焰火塑身等等,這些都與謝靈的化魔有著本質上的區分。
而紫蛛窟王與幽髏窟王,也是成為窟王之後才獲得了第二種化魔,這便是沸湯祭典那一次它們護身紫瘴與庇體藍焰的來源所在。
所以這位宮廷巫藥師一時竟分辨不出它的來曆,稍微一個晃神,就眼睜睜看著它飛向了紫蛛窟王的前腹。
狼魔雪風站在一側,領著奇摩等跟班,正在仔仔細細排查前腹部分的器官情況,突然一隻無頭飛蟲落了下來,它一雙黑曜晶羽沐浴在強光下,被映照的熠熠生輝,透黑如淨玉。
這兩片透黑淨玉一路撲閃,先是歪歪扭扭,毫無邏輯地飛了一段,但冷不丁間像是尋著了獵物,一個猛子紮向了一處肉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