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清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轉頭一看果然是熟人,他姑父徐自力。
“還有,你袋子呢?”
徐自力掏出票和錢,一聽這話傻眼了:“還要袋子,我沒帶啊。”
“沒帶你買啥大米,用啥裝?趕緊回去拿,不然過會兒可就賣光了。”營業員提醒道。
徐自力知道自己要是先走了,待會兒回來肯定買不上,一時堵在櫃台前著急。
“哎你買不買啊,不買我還得買呢。”後頭的人不停的催促。
營業員瞧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要買多少,要是不多就把褲子衣裳脫了裝。”
“不多,五斤大米。”
徐自力直接脫了外套來裝,冷是冷了點,但總比買不到強,其實用褲子更方便,褲腿一紮就成,但他臉皮沒那麼厚。
“姑父!”
徐自力往外一看,瞧見小孩兒正趴在門口的石墩子上朝他揮手:“雲清,你咋在這兒?”
“我跟爸媽來的,姑父,這個給你。”趙雲清用力丟過去一個袋子。
徐自力一看樂了:“同誌,裝這兒。”
等趙建國和王春花買完了東西,從裡頭擠出來的時候,就瞧見他們家妹夫正站在板車旁跟倆孩子說話。
“自立,這麼巧?”趙建國笑著打招呼。
徐自力也笑起來:“可不是太巧了,我剛想著買完了抽時間去一趟金水大隊,結果就遇上你們了。”
“大哥,這袋大米你拿著,直接幫我捎給他吧。”
趙建國拎了拎,奇怪道:“大隊剛分了口糧,他不缺這一口。”
徐自力卻說:“缺不缺是他的事情,給不給是我這個當兒子的孝心,我拿彆的東西過去他總舍不得吃,糧食總該舍得了吧?”
見他這麼說,趙建國就留下了。
“他也不許我們常過去,家裡頭總掛著心。”
徐自力又說:“大哥,來都來了,你們去家裡頭坐坐,建英今天還念叨著你們呢。”
趙建國帶著這麼多孩子,自然不會不打招呼就上門。
“今天不去了,等過了年再上門做客,到時候你跟建英也帶著孩子回來。”
兩人說了一會兒徐自力就匆匆忙忙的走了,他還得去上班,早上是偷溜過來買米的。
“都買好了嗎?”王春花翻看著板車上的東西。
這一看,王春花就炸鍋了:“趙建國,你咋又買這麼多餅乾糖果,這是要當飯吃啊?”
“這不是要過年,咱讓孩子吃一口甜的,明年一年都能甜蜜蜜。”
趙建國理直氣壯的解釋道:“再說還有人上門拜年,糖也得夠發。”
王春花使勁掐了一把丈夫腰上的肉:“就你借口多,出門前都白交代了。”
趙建國吃痛,趕緊向幾個孩子求救。
趙娟娟三姐妹捂著嘴偷笑起來。
趙雲清倒是大聲道:“媽,爸還給你買了蛤蜊油。”
說完,還一臉得意的看向他爸,暗道我這小棉襖不錯吧,媽聽了還不得高興死。
結果王春花臉更黑了:“你還買這個,不是說了家裡還有,再說要買為啥不夏天買,那時候還便宜點。”
趙雲清立刻閉嘴,撤回了一份得意,坐在他姐身邊不說話了。
趙建國隻得說好話哄著媳婦,幸好王春花也不是真生氣,男人心疼自己和孩子,她心底也是高興的,隻是家裡錢經不住這麼花。
他家男人什麼都好,就是手太鬆,要是自己不時不時提醒,家底都要被他花光了。
回家路上,買好的東西堆在板車上,趙雲清跟趙妙妙一個坐在前麵,一個坐在後麵,將車的重量壓得穩穩當當。
趙建國笑著說:“今年收成好,咱家的工分也多,是該多買點樂嗬樂嗬。”
“工分多也經不住這麼花。”王春花笑罵了一句。
“咱家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孩子讀書要花錢,長大了造房子也得花錢,三個閨女出嫁也得要嫁妝,將來兒子還得娶媳婦。”
“媽,我不娶媳婦了,給你省錢。”趙雲清立刻回答。
趙媛媛當機立斷聲援:“媽,我也不嫁人了,給你省錢。”
王春花被氣笑了,叉腰罵道:“我看你們是要造反,彆以為快過年我就不打小孩了。”
“就是,你們咋這麼不懂事,瞧把你媽氣壞了。”趙建國毫不猶豫的出賣了兒女。
趙雲清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爸。
趙建國哈哈一笑,又說:“不過咱家的孩子就是孝順,為了讓你高興連不娶媳婦不嫁人都說出口了,春花,你瞧這多好的孩子。”
王春花一時哭笑不得。
“是是是,都是孝順孩子。”
王春花無奈,索性翻出糖果的袋子,從裡頭翻出四顆糖來,一人塞了一顆。
“都甜甜嘴,尤其是你倆可得把今天這話記住,看將來我不笑話你們。”
趙雲清笑嘻嘻的含住糖果,又是橘子味,他喜歡。
“媽你放心,我不怕被笑話。”
六個人有說有笑,回家路上都是甜滋滋的。
大隊裡頭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鬱,雖說現在不允許求神拜佛,說要破除封建迷信,但不妨礙家家戶戶都熱鬨起來。
臘八這天,生產隊的曬穀場上盤起了大灶台,上頭支起了一個大鐵鍋。
趙建國特意選了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給大隊裡頭下粉條。
下粉條是臨川鎮一帶的習俗,就是用紅薯打成麵粉,做成紅薯粉條,這種粉條吃著有勁道,比直接吃紅薯養身體,吃多了也不會反胃。
就是太費事了一些,金水大隊習慣整個大隊一起動手做粉條。
這也是停了有兩年的活兒,得虧今年水稻大豐收,生產隊的紅薯都留下了,分攤到家家戶戶數量還不少。
要是放到去年大家夥兒連口糧都不足,舍不得用紅薯變粉麵下粉條,畢竟這過程損耗不少。
可幾年吃上大米飯了,社員們就舍得。
趙雲清還是頭一次看見下粉條,心底好奇的跟貓爪似的,早早的就蹲在了大灶台旁。
這會兒灶台裡已經燒起了柴火,上頭煮著一鍋清水,大鍋旁邊還放著一個大水缸,裡頭都是冷水。
下粉條還沒開始,趙雲清就跟小陀螺似的東看看,西瞧瞧,得虧他長得好,也不瞎搗亂,忙活的社員才沒把他推開。
“弟,你乾啥在這兒打轉?”趙國慶也來了,一把按住了小孩兒。
趙雲清解釋道:“我沒見過下粉條,瞧稀罕。”
“你個頭這麼矮,在這兒能瞧見啥?”
趙國慶瞎說大實話,氣得小孩兒臉頰都紅彤彤,用圓滾滾的眼睛瞪他。
瞧他這幅氣呼呼的樣子,趙國慶還賤兮兮的伸手去捏他臉頰。
“弟弟,你最近肯定有好好吃飯,臉都變得肉嘟嘟了,真好捏。”
趙雲清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趙國慶哈哈一笑,直接把他扛起來就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聽這話,趙雲清就不掙紮了。
趙建國靈活的像一隻猴子,直接帶著趙雲清爬上了屋頂,把他放在了屋簷上,還得意洋洋的說:“看得清楚吧。”
可不,他們現在坐在知青所的屋頂上,因為是平房,位置不高不低,剛好將曬穀場的熱鬨儘收眼底。
前提是沒被發現,不然被爸媽瞧見他上屋頂,非得狠狠揍一頓不可。
“放心,大伯大伯母都忙著呢,哪有時間找你。”趙國慶很懂小孩兒心思。
趙雲清也顧不得了,朝著曬穀場瞭望。
曬穀場上這會兒還支著一個小缸,站在缸邊上的是趙建設,他棉襖也沒穿,擼起袖子攪和著紅薯粉。
趙雲清能瞧見他二叔手臂肌肉隆起,這活兒不輕鬆,得不停的攪和紅薯粉做成的麵團,防止麵團凝固。
很快,旁邊的趙建國掐出一團紅薯粉團,扔到旁邊的粉瓢裡,他的動作很精準,居然不大不小,剛好把粉瓢裝滿。
舉著粉瓢的是劉紅新,他左手端著瓢,舉在大鐵鍋上方,右手拳頭不輕不重的捶打著粉瓢,一根根比麵條粗一些的麵團從粉瓢下方的小圓孔裡鑽出來。
掉進翻滾的熱水中後,鐵鍋旁還站著一位社員,他正舉著長筷子,大漏勺,隻等粉條煮熟就立刻撈出來,再放到隔壁的冷水大缸裡。
冷水缸旁又有專人負責,等粉條冷卻之後就撈出來出水,盤成一團。
前麵都是重體力活,沒點力量乾不成,趙建設這樣的壯勞力乾一會兒都吃不消,得幾個社員輪流著來。
冷卻之後的活兒就輕鬆很多,隻需要將盤好的粉條拴起來,掛在提前準備好的繩子上,用手將粉條拉扯均勻。
後頭隻需等粉條晾乾風乾,放在乾燥的地方就能儲存一年。
趙雲清看得津津有味,覺得這畫麵堪比生產車間,每個人都配合的十分默契,沒有任何一個動作是多餘的。
就那麼一會兒功夫,曬穀場上的繩子上就掛滿了密密麻麻的粉條,一眼看過去,就像是晾曬麻衣似的,眼前鼻尖都是粉條的味道。
趙國慶見他看得目不轉睛,笑著問道:“想不想嘗嘗粉條的味道?”
“可以嗎?”趙雲清很是好奇。
趙國慶一拍胸脯:“當然可以,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弄。”
說完一咕嚕爬下屋頂,跑到了曬穀場上,舔著臉開口:“爸,給我一個小麵團唄,弟弟想嘗嘗味道。”
趙建設笑罵了一句,果然分出一個小麵團給他。
“到手了。”趙國慶揮了揮手,得意洋洋的往回跑。
趙雲清盯著堂兄看,期待著麵團的味道,卻不知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一雙眼睛帶著狠毒,對他充滿了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