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條！”
“嗷嗚！”
夏柚低頭用額頭抵在小老虎的眉心，微笑著低聲道：“那，在你離開前，我還是這樣叫你，好不好？”
小老虎溫柔地蹭著夏柚的臉頰，長長的胡須掠過夏柚的鼻尖，惹得夏柚打了個噴嚏。
一人一虎正在黏糊，忽然，辣條嗖地一下從夏柚的手裡抽出爪子，連滾帶爬地跑到了一邊。
懷裡陡然空蕩蕩的夏柚：“……”
捕獵歸來的黑色美洲豹腳步無聲而優雅，金色的瞳孔緩慢收縮著，嘴裡叼著一隻羊，溫熱的血液滴落在地上，被土壤吞沒隻留下一片暗色的猩紅。
黑豹將嘴裡的獵物放下，抬起腦袋，定定看著夏柚幾秒，然後視線掠過夏柚身後驚恐的小鹿，最後落在剛才和夏柚撒嬌貼貼的小老虎身上。
獸瞳深邃，看不出情緒。
辣條的兩隻爪子已經搭在了腦袋上，整隻虎趴在地上，渾身上下寫著認慫。
夏柚抓著褲子布料擰了好幾下，不知怎的，有種強烈的被抓包的心虛感。
林子裡發出沙沙的聲音，棕熊抱著幾枝野果樹枝回來，一看見麵前這場景，碩大的一隻熊居然後退了一步，從林子後麵繞去了營地另一邊，慢慢悠悠回到自己的帳篷前趴下。
原本閉著眼睛趴在原地的白虎幽幽睜開眼。
黑豹沒有打小老虎，更沒有出聲，情緒非常穩定地重新叼著獵物走到夏柚麵前，將獵物輕輕放下夏柚的麵前，然後端端正正坐在獵物的旁邊，靜靜看著夏柚。
夏柚舔了舔嘴唇，精神力小觸手探出去，一話不說直接將黑豹帶回來的獵物剝皮去骨拆成了肉塊，裝了滿滿當當的三大盆。
黑豹於是站起身，在夏柚和小老虎的注視下，用爪子一下一
下地推著其中一盆肉來到白虎麵前。
見識過剛才白虎攻擊小老虎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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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豹爪不斷騷擾閉目養神的白虎，哪怕白虎轉過去用屁|股對著黑豹，黑豹也要拽著飯盆轉個圈懟到虎嘴旁邊。
終於，白虎被騷擾地發了火，緩緩站起身，朝著黑豹齜牙低吼。
與白虎差不多體型的黑豹沒有半點害怕的意思，也做出攻擊打架的姿勢，露出獠牙。
“等等——”
眼見著兩隻大貓就要打起來，夏柚連忙上前想要製止。
“沒事，讓他們打。”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陸應淮走到夏柚身邊，握著夏柚的胳膊將夏柚往後帶了帶。
“真的沒關係嗎？”夏柚看了眼旁邊的辣條，麵含擔憂。
第一次和白虎交手的時候，是陸應淮出手，並且用了一些東西儘量沒有傷到白虎，但如果是讓黑豹和白虎單挑一對一，兩隻大貓勢必會下狠手。
陸應淮歎了口氣：“不這樣她不認。”
老虎其實是一種很有領地意識並且習慣了單打獨鬥的猛獸，之前他們的確是抓住了她，但顯然在白虎的認知裡，他們並沒有打敗她，所以她也不覺得自己臣服亦或者是屬於這支隊伍。
黑豹轉頭看了眼夏柚，朝著白虎聲音渾厚地咆哮了一聲，轉頭朝著森林走去。
白虎也隨之跟上，步伐從容，但氣勢洶洶。
小老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不下心，遠遠跟在後麵也消失在森林裡。
陸應淮低聲道：“走吧，我們回帳篷裡麵等。”
夏柚看了看大貓們進入森林的方向，又看了看表情有些疲憊的陸應淮，沉默了一下，而後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帳篷。
十幾分鐘後，本來在旁邊掰野果吃的棕熊一抹嘴巴，停止進食，不緊不慢地朝著咆哮聲驚起一片飛鳥的森林走去。
*
回到帳篷裡的兩人都很安靜，陸應淮不說話，隻是坐在夏柚放在帳篷窗戶旁邊的軟沙發上，長腿微曲，手指抵在額際。
精神體都是主體性格某一方麵的放大，而白虎和陸九竹的個性，在陸應淮看來實在是很相似，所以白虎的想法陸應淮多少能猜出一些。
白虎是從什麼時候察覺到他們靠近的無從考究，但是白虎顯然是打著驅趕棕熊讓他們打起來，然後兩敗俱傷之後再來一網打儘的心思。
然而棕熊卻在和他們碰麵之後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友善，這才有了後來白虎在營地附近的徘徊，最終決定襲擊的那一晚。
讓白虎聽話，也就是讓陸九竹聽話，方法很簡單，一對一平等的條件下，打贏了，打服了，她就認。
不然白虎隻會一直這麼倔下去，哪怕有精神力抑製器也沒有用。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研究部的人明知道陸九竹的狀態實
在是太差，但也不得不將陸九竹送去保護區的原因之一。
好在現在白虎隻是直白的獸性思維，陸應淮將意識暫時沉入精神體內，勝算總會大些。
但……陸應淮體內的精神力封閉藥劑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被代謝出去了大半，而精神體和白虎之間的對打，對陸應淮而言，無疑是一種極其沉重的負擔。
原本因為精神力封閉藥劑而平靜了許久的精神力核心，開始隱隱有了紊亂的征兆。
夏柚盤腿坐在地毯上，麵前的光屏正在閃爍著各種顏色標注的文字和表格，但他的視線卻悄悄掠過光屏，投向不遠處。
夏柚在偷看陸應淮。
突然，陸應淮原本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指收緊，呼吸隱約急促了一瞬，但很快就恢複平常。
可一直偷偷關注陸應淮的夏柚卻敏銳抓住了陸應淮那一瞬間的失態。
那一瞬間，陸應淮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
夏柚將懷裡的抱枕放到一邊，輕手輕腳地站起身，朝著陸應淮的方向靠近。
靠近之後，夏柚看到了陸應淮微濕的額角，也看到了陸應淮有著些許顫抖的眼睫。
……像是在忍耐什麼。
夏柚走到陸應淮身邊，當沙發朝向一邊微微傾斜的時候，陸應淮才猛地睜開眼。
“小柚？”
陸應淮張口，似乎想要像平日一樣雲淡風輕地說什麼，嗓音卻帶著喑啞。
夏柚沒回答，而是一條腿抵在在沙發上，左手撐著沙發靠背，朝著陸應淮傾身過去，右手手掌心覆在了陸應淮的眼部。
精神力小觸手遊走而出，同陸應淮的臉頰溫柔貼貼，而後圈在了陸應淮的手腕上。
溫和鎮定的精神力順著兩人的肌膚接觸，緩緩地、輕柔地、一點點探入陸應淮的意識海中。
即使在這種時候都挺直脊背的男人停頓了許久，抵在額角的手慢慢放下來，輕搭在腿麵上。
帳篷裡光線柔和，溫度適宜，地上的長毛地毯也顯得暖烘烘毛茸茸的。
地毯上七零八落躺著深色淺色的抱枕，旁邊小矮桌上的花瓶裡，還插著一束盛開著的淡黃色小花。
他們離得很近。
近到夏柚看到陸應淮唇色的蒼白，近到陸應淮額角滲出的冷汗。
吐息卻是溫熱的。
夏柚閉上眼睛，調動精神力觸手遊走在陸應淮精神海邊緣的那片像是水母裙擺一樣的區域裡，然後一點點，一點點地靠近陸應淮的精神海核心。
陸應淮似有所覺，身體緊繃了一瞬，原本放鬆下來的手抬起，握住了夏柚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指。
夏柚知道這是陸應淮表示不讚同的舉動。
但如果說平日裡陸應淮的精神海核心是一片幽靜的深海，那麼今天就像是深海中潛伏的巨獸終於露出了身形。
而夏柚的精神力觸手幾乎可以碰觸到那隻翻身掀起巨浪的巨獸。
這是夏柚最靠近陸應淮精神海核心
的一次。
夏柚今天沒有給任何動物做精神力治療，這個時候，他的精神力還有三分之一的剩餘。
這很有可能會是夏柚短時間內唯一一次可以窺探到陸應淮精神海核心的機會。
夏柚的呼吸稍顯急促，撐在沙發靠背上的手因為這個姿勢維持太久的緣故，隱隱有些顫抖。
而他探入陸應淮精神海核心的精神力觸手，在那片正在翻滾的深海邊緣遊移徘徊著。
夏柚睜開眼，垂眸看向陸應淮，眼睛裡不自覺帶了些許的懇求。
陸應淮抬眸看著他，靜默片刻，歎了口氣，輕聲開口：“如果有危險……”
“我會以自己的安全為最優先級，第一時間撤回所有的精神力。”夏柚飛快做出保證。
夏柚頓了頓，放低聲音：“殿下，我隻是想……”
想幫幫您。
至少現在，至少當下，讓您不必忍受痛苦。
“我知道。”陸應淮啞聲道，默許般的，緩緩閉上眼睛。
得到應允，夏柚的精神力小觸手終於慎而重之地，滲入陸應淮的精神海核心。
這片看上去靜謐的墨藍色與外圍的透明瑰麗的淺色不同，夏柚的精神力觸手一進入就感覺到一種附著感極強的黏性。
就像是陷入了淤泥一樣，艱澀阻滯，寸步難行。
夏柚的精神力沒有辦法繼續前行，但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棄，他睜開眼睛，偷看了一眼陸應淮。
陸應淮靠在沙發上，雙眼緊閉。
夏柚的精神力探入進他人的體內是需要直接的肌膚接觸的，之前在治療大貓們或者陸應淮的時候，都是以握著手的方式。
但是當他抱住黑豹或者小老虎的時候，夏柚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探入大貓體內的精神力會更容易也更有活力。
想到這裡，夏柚大著膽子，將原本撐在沙發靠背上的手貼在了陸應淮的臉頰邊。
陸應淮隻是閉著眼，放任了夏柚的一切動作。
*
不知過去了多久，陸應淮睜開眼，眼睛裡帶著幾分恍惚。
他從來沒有感覺精神海這樣平靜安寧過。
哪怕是剛注射｜精神力封閉藥劑的時候也沒有。
但怔忪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陸應淮的眸光很快恢複清明。
陸應淮低頭，坐在他腿上，臉頰靠在他脖頸間的夏柚呼吸綿長而平緩，因為精神力消耗過重的緣故，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就在剛才，夏柚幾乎是將自己所能調動的全部的精神力壓入了陸應淮從未有人窺探過半分的精神海核心中。
現在，那一團暖暖的，明亮的精神力小球，正在陸應淮的精神海中浮浮沉沉，閃動著微光。
陸應淮橫抱著夏柚站起身，將夏柚動作輕柔地放在沙發上，從空間紐裡拿了厚毛毯蓋在夏柚的身上，掖了掖邊緣。
夏柚的手習慣性地去捏毛絨絨的東西，摸了個空，臉上流露出些許的委屈。
陸應淮想到這些天夏柚睡覺避著黑豹和小老虎的樣子，啞然失笑，在空間紐裡找了找，翻出一個之前周叔做的豹毛掛墜，塞進了夏柚手心。
睡著的夏柚無意識間捏了捏手裡的柔軟，小聲嘟囔了句什麼，然後側過身體蜷縮成蝦米似的姿勢，將臉埋進了毛毯裡。
陸應淮走出帳篷。
星光漫天的森林裡緩緩走出毛茸茸的身形。
白虎和黑豹一瘸一拐地並肩走著，中間夾著一隻隨時準備勸架的棕熊，後麵綴著滿臉滿眼寫著擔憂的小老虎，見陸應淮站在外麵，小跑著衝過來對著陸應淮低低嗷嗚嗷嗚叫個不停。
陸應淮蹲下身拍了拍小老虎的腦袋，低聲安撫：“沒事，你看。”
小老虎轉頭看過去。
傷痕累累的兩隻大貓若無其事地活動了一下四肢，然後對視了好一陣，齊齊轉頭，背對著彼此，各自找了一個飯盆，將腦袋伸進去開始乾飯。
棕熊先生也咧嘴笑了一下，走到自己的飯盆前，用爪子叉著肉塊慢慢享用。
月光下，三個曾經並肩作戰的故人，時隔多年，終於以另一種形態，再度相聚在了一起。
小老虎的眼睛頓時亮了，蹲坐在陸應淮的腿邊，就這樣靜靜看著白虎和黑豹吃東西。
樹影搖曳，帳篷的陰影也被拉長沒入森林的影子裡。
等到白虎吃完，小老虎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挪著試圖靠近白虎。
一十米……
十米……
五米……
白虎抬起頭，張開嘴。小老虎瞬間趴在地上，翻身露出自己的白肚皮。
白虎愣了一下，懶得理會這隻沒有威脅感的同類，趴下，閉目養神。
小老虎繼續蹭著前進。
三米……兩米……
白虎低吼了一聲，帶著警告。
小老虎識趣地不動了，但能夠離這麼近，似乎已經足夠讓他開心。
橘黑色的小老虎長長打了個哈欠，抬起後爪撓了兩下肚皮，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隻除了——
角落裡，那隻先被小老虎咬傷叼過來，又被喂給白虎，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眼一閉一睜卻看到棕熊、白虎、黑豹三種獵食者同時出現的小鹿，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徹底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