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柚坐在醫療倉旁邊的台階上,伸出手,握住了陸應淮的手指。
沒有精神力的注入或探查,隻是單純地握著。
手指交錯。
“怎麼了?”陸應淮開口。
他的聲音很輕,同平日裡從來都是沉穩淡然好像一切儘在掌握的溫和不同,而是透著虛弱的氣音。
夏柚握過很多次陸應淮的手,但並沒有仔細觀察過。
陸應淮從前總是戴著手套,進入森林之後因為精神力封閉藥劑倒是摘掉了,但是夏柚每次握住這隻手時,總是因為其他彆的什麼原因。
或許是治療,或許是陸應淮在安慰他。
陸應淮的手並不似貴族那樣的細膩光滑,不僅有操控機甲或武器留下的薄繭,在左手大拇指和手心交彙的邊緣,還有一道不細細摩挲根本發現不了的疤痕
。
能夠在醫療倉治療下留下疤痕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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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
陸應淮察覺到夏柚在摸那道疤,唇角稍彎:“這是我十一歲那年第一次偷跑去前線,不小心被傷到的。”
陸應淮的手指很涼,夏柚握住他的手,認真詢問:“是被蟲族傷到了嗎?”
如果是被蟲族的鐮刀傷到,上麵的毒素的確會延誤治療。
沒想到陸應淮卻回答:“不,是一個雇傭兵,人類雇傭兵。”
夏柚沒有第一時間發問,而是想了想,猜測道:“因為蟲族屍體帶來的功勳或是其他報酬?”
在末世,其實這樣的事情也很常見。
隻不過,夏柚從沒和小隊一起去擊殺過喪屍,這樣高風險高回報的任務對夏柚而言暴露的可能也極高,所以也並沒有親身經曆過。
陸應淮輕輕應了一聲。
他側過臉頰,看向趴在醫療倉邊的夏柚,輕聲道:“這道傷是我特意留下的。”
夏柚的大拇指摩挲著那道肉眼不太看得見,但摸上去卻存在感十足的傷疤,回以一笑:“殿下,我明白。”
人活一世,怎麼可能沒有自己的私心?
人心都是偏的,但如果找到私心所在,這個人的弱點便清晰暴露無遺。
陸應淮垂目,眼尾上揚:“看來,我這個老師是真的收到可以關門的學生了。”
夏柚沒接這句話,而是用下巴抵在醫療倉光滑的邊緣,小聲問:“殿下,這一次,估計大家都猜到元元是您的伴生獸了。”
陸應淮:“沒關係,之前……也不是故意想要隱瞞。”
沉默半晌,陸應淮開口:“我和阿姐的年齡相差很懸殊,而在我真正出生的時候,我的父母早已經殉職多年。”
因為這句話,夏柚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
外界隻關注過陸應淮的橫空出世,關注過這位帝國元帥的傳奇與強悍,但卻從未有人挖掘過這位英雄的童年,亦或者說——沒有人挖得到。
“生來伴隨基因崩壞的胚胎,原本並沒有出生的必要。”
陸應淮說得很慢,經常會停下來,像是回憶,又像是在斟酌。
“可是它的父母和姐姐沒有放棄它,哪怕它在培育中心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地拖延,隻有最低的生命體征,它的家人也從沒有放棄。”
“後來,它當上了元帥的阿姐拽來了帝國研究部的一把手,堵著門說不救就不讓人走,它的情況才終於被摸清。”
“這個胚胎需要大量的能量石供給,才有可能發育成型,但即使如此,日後也會伴隨精神力方麵的缺陷。”
“多麼巧合,整個帝國,能量石最多的星球,就是他們姐弟的父母最後執行研究任務,並因此殉職埋骨的藍星。”
很多時候,陸應淮以為從前的事情他都記不清了,但是現在想想,就連小時候在元帥府裡同阿姐和周叔一起玩耍的記憶,都還清晰如昨。
後來,
那個培育中心的釘子戶胚胎,
在大量能量石的孵化下發育成型,成了陸家的小少爺。
並且,在並沒有進行藥物乾預的情況下,就自然形成了實體化的精神體。
一開始,之所以陸九竹會對外隱瞞陸應淮的伴生獸,純粹是不想陸應淮的特殊被有心人注意到。
之後,陸應淮一向和自己的伴生獸不和,所以也懶得解釋,更是從來沒和黑豹進行過同頻訓練。
“元元是阿姐起的名字,一開始我也鬨過脾氣,不過後來聽習慣了倒也沒什麼了。”
陸應淮想到夏柚的起名能力,閒聊般的揶揄少年:“不然,很有可能就會多出另一個小名了。”
夏柚無辜眨眼:“殿下難道不想知道我想給元元起什麼名字嗎?”
陸應淮回答得很乾脆:“不想。”
夏柚看著陸應淮。
男人抿唇,難得一次的誠懇直白:“……其實,也可以聽聽看。”
夏柚得意挑眉:“晚了!殿下現在想聽,我可不想說了。”
“那要什麼時候才想說?”
“嗯……”夏柚狀似沉默了好一陣,而後道,“等下次醒來的時候,我就告訴殿下。”
說著,夏柚伸出小拇指勾著陸應淮的小拇指,強行約定。
陸應淮沉默了良久,唇角上翹,輕笑著應道:“好。”
夏柚的視線掠過醫療倉麵板上的倒計時,低聲道:“對了,殿下,我把姐姐和辣條都誘拐上飛行器了。”
順帶還綁了元元。
陸應淮頓了頓,眼簾微掀,眸中掠過笑意:“嗯,我知道。”
在他醒過來之後,黑豹所經曆的事情,所看到的情景,都會傳遞給陸應淮。
陸應淮當然知道自己的小先生乾了什麼。
用綁架和誘哄代替自願,兩人兩貓出門,兩人三貓回家,滿載而歸。
因為沒有了醫療倉的麻醉氣體,陸應淮的額角因為疼痛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夏柚從空間紐裡拿出手帕,一邊輕輕擦拭,一邊道:“我還用掉了殿下送的生日禮物。”
這是陸應淮不知道的事情,他猛然睜開眼,表情嚴肅。
怪不得夏柚會突然有這麼強悍的精神力變化。
“感覺怎麼樣?還是找文軒檢查一下精神力,還有身體上是不是會有損傷,這種事情很嚴肅,如果需要治療一定要立刻進入醫療倉。”
“嗯嗯,肯定要去檢查的,我這會兒腦袋痛死了,就像是有好幾個小人拿著錐子在鑿我的腦袋。”夏柚癟著嘴,嘟嘟囔囔地告狀,“可是……”
“嗯?”
“我好喜歡那顆能量石的。”夏柚悶悶道,“那是殿下送我的第一份生日禮物,顏色也特彆好看。”
陸應淮被逗笑了。
他看向夏柚,然而金發的少年在他的視線裡,忽然就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看不真切了。
陸應淮很熟悉這種感覺,不
再努力,而是緩緩閉上眼,輕聲道:“以後會有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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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要顏色更漂亮的。”
“好。”
“對了殿下,你喜歡貓薄荷球嗎?姐姐好像挺喜歡的,但是辣條就是不感興趣……”
“不要貓薄荷。”陸應淮的語氣突然加重,雖然氣音仍舊很弱,但聽上去卻有種強調的認真,“小柚,不要貓薄荷。”
“嗯嗯,沒有貓薄荷。”夏柚一邊點頭,一邊被陸應淮的反應擊中隱秘的喜好,開始在心裡盤算種一陽台的貓薄荷會怎樣。
殿下不會氣到坐起來吧?
嘶,真的有點心動了,回頭就去問問周叔家裡還有沒有貓薄荷種子。
仿佛是察覺到少年的心裡憋著壞心思,陸應淮出聲喚道:
“小柚?”
“我在。”
“……不要給豹子嘴裡塞觸手。”
“但是元元剛才張嘴咬我。”
“……”
“殿下,元元張嘴咬我。”
“可以戴止咬器……”
“殿下,我的手背上都有犬牙的痕跡呢。”
夏柚的語調放得很軟,帶著親昵的抱怨。
陸應淮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回答,聲音越來越輕。
“至少,不要用精神力觸手……那太……”
“殿下,元元咬我!”
夏柚的手指緊握著陸應淮的手。
隔離室中沉默了好久,一道無奈的應允聲從陸應淮的唇邊滑出。
“……塞吧。”
帶著無奈的放任,嗓音卻仍舊含著笑。
夏柚也笑起來,帶著計劃得逞的得意。
陸應淮的手指很輕很輕地回握夏柚的手指,而後,緩緩鬆開。
隔離室中驟然安靜下來。
醫療倉麵板上的倒計時歸零,開始新的計時。
陸應淮閉著眼,沉沉睡了過去。
夏柚輕放開陸應淮的手,起身時因為精神海過度消耗的疼痛踉蹌了一下,扶著醫療倉緩緩站穩,按下了醫療倉的關閉按鈕。
隨著醫療倉的艙蓋合攏,隔離室內原本暴躁不安的精神力也開始慢慢平靜下來。
夏柚的手指摩挲著關閉的醫療倉艙蓋,輕聲道:“殿下,晚安。”
自始至終,處於極度虛弱下的陸應淮都沒有發現,屬於夏柚的一小節精神力觸手,居然脫離了和夏柚的連接,靜靜趴在他胸前的衣襟處,隨著醫療倉的關閉,一點點貼在了他的脖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