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下身軀輕顫, 黎夜怔愣一瞬,很快用力反抱住對方,緩聲道:“沒事的, 彆怕。”
難得的投懷送抱, 心動之餘, 更多是擔心。晨光熹微,黎夜察覺到伊冬靈的靈力紊亂, 縱然失禮,也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入。
細細查看, 似乎隻是做了一個噩夢。可阿靈如今已經靈體覺醒, 本該六根清淨, 噩夢不可能來的無緣無故。
眼睫微微斂下, 掩去了其中的鋒芒與急迫。阿靈身上的臟東西,得儘快拿掉才是。
——不僅要拿, 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拿。
伊冬靈漸漸恢複清醒, 卻難以將夢中的情緒完全割裂, 腦袋埋在黎夜肩窩,感受著對方溫暖的體溫,踏實又心安。
半晌, 他說:“我不喜歡煙南城。”
他的聲音透著幾分壓抑後的暗啞,無意識地拖長,委委屈屈的。
黎夜心軟得一塌糊塗, 應得乾脆:“不喜歡這裡, 我們離開便是。”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將人打橫抱起,踢開窗戶,飛身而下。
甚至沒有再費時間去尋驚雷馬之類的坐騎, 就這樣抱著伊冬靈,快速穿梭於煙南邊境。
伊冬靈環著黎夜的脖頸,怔怔出神。眼下的場景有些熟悉,隻不過在夢中黎夜是背著他,而現在卻是抱著的。
微風拂過額間,大腦變得愈發清醒,待緩過勁來,他頓時覺得丟臉,心虛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黎夜卻道,“出了煙南,再下來不遲。”
他的速度很快,於煙南人眼中不過是一抹無法捕捉的風。若是夢中也能有這般速度,他們或許真的能在血陣完全侵蝕前,逃出煙南。
伊冬靈瞧著,心中荒誕感更甚。時至今日,夢境的真實性若想驗證,再簡單不過。
可若驗證,或許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伊冬靈半垂眸,盯著飛掠的地麵,心中壓了塊石頭。
待出了煙南地界,黎夜才舍得將人放開。
他抬起手,將伊冬靈額前的頭發撥弄齊整,詢問道:“好些了麼?”
“嗯。”伊冬靈點頭。
黎夜的目光仍黏在伊冬靈身上,問道:“都夢見什麼了,嚇成這樣。”
——夢見了好多好多血,夢見你差點死了。
視線對上,看著黎夜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眸光溫柔地同他說話,伊冬靈仍有種眼眶發熱的感覺,有些彆扭地偏過腦袋,“不想說。”
什麼破爛夢,太不吉利。
黎夜見狀,也不再繼續追問,隻牽住伊冬靈的手,認真道:“無論是什麼,阿靈都不必害怕,一切有我。”
低磁的嗓音與他的行事作風一樣,總在竭儘所能地給他安全感。
伊冬靈瞧著他,又看了一眼身後地域寬廣的煙南城,隻覺得這偌大的城池如豺狼虎豹般,隨時要撲上來吞人性命。
“我自然信你。”伊冬靈勉強笑了笑,果斷轉身,埋頭往圖柳的方向前進。煙南城主是當今世上唯一的大乘期,饒是黎夜再不同尋常,他也不會拿他和黎夜的命,去驗證血陣的真假。
隻是在煙南城中所見笑顏與關切尤在眼前,心中難免沉得厲害。
埋頭走了好長一段,手臂卻倏地被拉住,順勢被拉入某個溫暖的懷抱,“阿靈真是,嘴上說著信我,心中卻是不然。”
耳畔響起一聲無奈的歎息,伊冬靈抬眸,直直撞進那雙深邃的眼眸,“我不是……”
他剛要反駁,黎夜卻是緩緩勾起一抹笑,說道:“阿靈如此悶悶不樂,想來是對我撤出煙南的做法不滿意。既如此,便將它連根拔起,如何?”
“?”伊冬靈呆住了,大腦都被黎夜一時的逆天言論震驚得宕機,“什……什麼?”
偏偏黎夜的神情還很認真,平靜地反問:“阿靈不是討厭煙南麼?”
“……”伊冬靈有些無語,前一刻的沉重情緒被擊落得七零八落,“我隻是……”
隻是害怕噩夢成真。
他一時不知該不如解釋,乾脆不去解釋,轉而道:“我知道你很厲害,可煙南城主是當今唯一的大乘修士,哪裡是你說拔便能拔的?”
“所以我才說,阿靈並不信我。”黎夜直勾勾地望著伊冬靈,輕輕一笑,“若我說,可以呢?”
一番話讓伊冬靈瞬間懵了,他不是不願意相信黎夜,而是覺得這事情太過離譜,是他完全不敢想的程度。畢竟,黎夜現在……隻是金丹期。
“靈體之道,與尋常修士不同。修為境界,於我們而言隻是輔助。”黎夜顯然看出了伊冬靈的懷疑,“阿靈不信,試試便知。不過……”
黎夜笑了笑,回眸看向某處,厲色儘顯,“在那之前,需要先解決些小麻煩。”
話音剛落,便有猛烈的罡風驟然襲來,裹挾著極為恐怖的高溫,數不清的扇刀隱藏在罡風之下,封鎖住了他們的進路與退路。
幽藍色的靈力築起一道銅牆鐵壁,重擊下的鏗鏘之聲不斷,卻始終沒能破開防禦。
黎夜雲淡風輕地接下攻擊,不覺半分意外,反倒是露出一抹諷刺的笑,“總算來了。”
伊冬靈亦是輕歎一聲,修真界結仇未免太過容易,那日所見三夫人,竟真的追殺而來。
“出了煙南城,不急著逃命,反倒在這裡卿卿我我,真是找死!”大笑聲自半空中響起,一嫵媚女子懸立於空,正是三夫人夢念。
在她身側,有四名修士懸空而立,俱是元嬰期修士,其中有一老者,已是元嬰期大圓滿,半步化神。
“若是你們現在就跪地求饒,保不準我心情一好,還能留你們一具全屍。”夢念冷笑道。
“……”若是以前,伊冬靈還會擔憂害怕,隻是覺醒之後,對戰力有了一定的分辨能力,如今覺得,三夫人帶這幾人伏擊,似乎有些不夠看。
黎夜又哪是嘴上饒人的性子,亦是出聲嘲諷道:“我還以為,今日追殺我們的,會是你們刑城主,嘖,看來邢城主對你之心,也不過如此。”
“狂妄!你不過是剛入金丹,由他們殺你,綽綽有餘!”夢念麵上一片猙獰,眸中紅光大盛,眼下隱有暗紋浮現,“四位護法,給我殺了他!”
她的視線掠過伊冬靈,雙唇勾起一抹冷笑,“至於那女人,便賞給你們了!”
“哈哈哈哈,三夫人可要說話算數!”四人中的灰袍修士盯著伊冬靈,貪婪地舔了舔唇。
伊冬靈皺起眉,隻覺得這種動輒拿人予賞予罰的做派著實令人惡心。
黎夜冷著臉,雖並未多言,殺意卻在眸底悄然翻騰。這幾個,他一個都不會留。
不過……
“阿靈可要練練手?”黎夜俯首詢問。
練手?
伊冬靈瞬間明白了黎夜的意思,點點頭,應了聲好。雖然他剛入金丹,元嬰修士於他而言有些壓迫感,但有黎夜在,他覺得自己可以試試。
空中那位灰袍修士最先按捺不住。
“劍流星!”鋪天蓋地的劍雨伴著強有力的靈壓落下,除了黎夜和伊冬靈所在的方圓之地,周遭的林木地麵儘皆損毀,一片狼藉。
幽藍色的防禦圈卻紋絲未動。
“咦?倒是有些本事。”灰袍修士微訝,有些意外於自己的劍雨沒起作用。
灰袍修士麵色一正,雙手迅速結印,須臾,一柄金色巨劍憑空而生,耀眼的光華幾乎讓天地色變,巨劍裹挾著極為恐怖氣息,緩緩下壓。
轟——巨劍觸及幽藍色的屏障,發出極為恐怖的嗡鳴之聲。可待塵埃散去,屏障仍在。
黎夜甚至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就這?”
灰袍修士麵色一變,憤聲道:“王師兄、李師弟,莫要再看戲,隨我一起破開這龜殼!”
“嘖,還不是你貪功好進。”被喚作王師兄的修士身著青衫,相貌再大眾不過,還未出手,倒先出聲嘲諷一通。
另一修士許是受功法影響,紅發紅眉,脾氣也異常火爆,他冷冷地盯著屏障中倆人,周身燃起一層火焰,“寶貝歸你們,人頭歸我。”
三人同時出手,無邊劍影落下,赤色火龍攜著熱浪奔騰而至,青衫修士更是飛至黎夜和伊冬靈上空,空踩一腳,伴隨著一聲粗獷的“給我破”,仿佛有無窮無儘的重量壓下!
強壓之下,屏障頓時陷入地麵,其上幽藍色的光華忽閃,搖搖欲墜。
伊冬靈身處屏障內,頻頻看向黎夜,這樣一味防守的風格,並不像黎夜的作風。倒像是……給他留了些發揮的機會。
哪怕作戰經驗少,他也能判斷出,如今屏障最大的壓力,來自於上空。他抬起眸,對上那一臉譏諷的青衫修士,眸光泛起一抹冷意。
頃刻間,冰雪肆虐,一道冰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天而起,直指青衫修士。
青衫修士卻是不以為意,抬腳踏下,試圖靠蠻力將這冰柱震碎。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冰柱並未碎裂,無儘的冰雪之意無孔不入,順著他的腳踝蜿蜒而上。
“什麼!”青衫修士瞳孔一縮,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化作一座人型冰雕。
“阿靈可真厲害。”黎夜甚至有閒心誇讚。
然而數秒之後,“轟”地一聲,冰雕轟然碎裂,破冰而出的青衫修士麵沉如水,周身縈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黑色沙礫,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伊冬靈,狠毒之色儘顯,“倒是小瞧了你!”
好生蠻橫的冰雪之力,若是再慢一些,連他的丹田都要被生生凍住,到那時,他連本命法器都無法催動,可就真出不來了!
伊冬靈點頭,認真道:“我也高估了你。”
“你!”青衫修士不由怒極,隻覺得這麼輕飄飄一句,卻實打實地侮辱人。
“王師兄何時變得這般虛弱?竟被一道冰柱逼出了本命法器。”灰袍修士說道。
他的注意力落在伊冬靈身上,隻覺得催生了冰雪之力的伊冬靈更加氣質絕塵、姿容絕世,讓他瞧著就心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