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宋枝擦完碘伏後,聞時禮起身把用過的棉簽丟進床腳的塑料垃圾桶裡,又到病房裡的櫃子裡找到自己的衣服和手機。
到病房自帶的衛生間換上衣服後,他帶著手機離開病房。
喉嚨裡傳來陣陣癢意。
他很想抽煙。
來到醫院對麵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聞時禮讓店員在煙櫃裡拿一包紫雲。
那年的紫雲還沒漲價,十塊一包。
接過煙,聞時禮一邊拆著煙盒上透明的包裝線,一邊繞到食品貨架區。
麵前貨架總共四層,依次擺放著麵包、速食盒飯、以及各類飲品等等。
男人在貨架間的中部停下。
看了好一會兒,他伸手拿起一個蔬菜三明治,翻過來看生產日期,2013.4.11.
保質期隻有四天。
今天十四號。
時間恰好在最後一天,算臨期食品。
聞時禮比貨架高出一大截,他直接對收銀台的店員揚了揚手裡三明治:“這個有沒有日期新鮮點的?”
“啊?”店員抬頭看過來,“那個沒過期的,可以正常食用。”
“不行。”聞時禮把那個三明治放回原位,“我家小孩正在長身體,得吃新鮮的。”
店員說:“拿個芝士煎蛋三明治吧,那個是昨晚剛到的。”
芝士煎蛋三明治。
聞時禮微微俯身,在貨架上找得仔細,在找到後拿起一個確認生產日期,十三號的。
那就這個吧。
去收銀台的路上,聞時禮又順手拿瓶鮮牛奶,結賬時淡淡道:“要個袋子。”
店員:“好的。”
付過錢後,店員把裝好的三明治和牛奶遞給聞時禮。
聞時禮接過:“謝謝。”
“不客氣的。”
男人把塑料袋的勾在自己小拇指上,其餘手指慢條斯理地打開煙盒,敲敲底部抖出一根煙。
他低頭把煙頭咬在嘴裡,抬眼間隙看到街對麵斜上方有一排女裝店。
倏地就想到小姑娘臟兮兮的白裙子。
聞時禮折回去,問店員:“對麵那排店一般幾點開?”
店員看眼電腦上的時間:“現在四點五十,一般七點鐘就開了。”
“嗯,謝謝。”
-
此時天光未亮,月亮還在頭頂上方的一朵雲翳裡。
聞時禮沒有回醫院,而是停在對路邊抽煙,三兩根香煙泯滅過後,腦子出奇地清醒。
他開始想很多事情,準確地來說是在回憶,回憶某一天的某一件事。
比如思維跳到苗慈墜樓那天。
那天小雨轉陰,有持續無風向微風。
兼職完的他回到家中,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聽到從苗慈房間裡傳來一聲遙遠的悶響,直擊靈魂。
在第一時間,他就明白那是什麼傳來的響,內心格外平靜。
平靜到像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
像個如期而至的約定。
他推開苗慈的房門,灌進來的風吹到臉上,吹不散他眸底的一抹陰冷。
來到窗邊的他把手輕輕落在窗台上,冰冷的目光往下看。
看到的那一瞬間,沒有震撼,沒有失去至親的悲傷,更沒有任何情緒反應。
怪不得苗慈經常打他的時候會罵他,你就是個沒有心的冷血怪物。
也不曉得這算不算誇獎。
畢竟沒有感情就不會受到傷害,就能無堅不摧。
印在他眸光裡的,有苗慈流一地的腦漿和血液,她的姿勢很醜,手腳齊齊摔斷,以扭曲的姿勢摶在血泊裡。
昔日那個凶神可怖的女人變成沒有溫度的血肉,躺在下過雨的濕地上,她麵前站著買菜回來的鄰居王老太。
王老太驚恐地抬頭,與他冰冷的眸對上視線。
兩人間隔著二十幾米的高度,他卻能清楚看見老太眼裡的恐懼和驚慌。
也能看清對方手裡拎著的那把大蔥上被濺滿紅紅的鮮血。
對視半晌後。
他隻覺得無趣,轉身回到自己房間收拾回學校要換洗的衣服。
像是並無任何異常發生。
關於那天最後的記憶,是床上疊得整齊的薄被,和冰箱裡的六顆雞蛋,還有窗台上被微風吹得搖擺的富貴竹。
而不是其他任何景象,包括人。
冷血到骨子裡。
所有人都這麼說他,就連他自己都這麼覺得。
......
路邊上,聞時禮思緒停住,他抽完第四根紫雲,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有什麼在發生變化。
麵對死亡能做到麵無表情的他,竟然也會開始心疼憐惜。
一種濃烈的自責在折磨他。
心疼小姑娘裙子上的血跡,眼角的淤青,雙頰的紅腫。
心疼她受到的所有委屈。
全都怪他,沒有把小孩看好,還讓她因為自己受傷。
自己真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
兩個小時候後。
聞時禮進到馬路對麵的一家女裝店裡,挑選裙子。
導購熱情地詢問:“請問先生是給女朋友買嗎?”
“不是。”他說。
“那方便說一下身高體重嗎?”
“......”
聞時禮細細回想著宋枝的身材,又瘦又矮,真的像一隻小雞仔。他用手比在自己胸口位置:“大概在這裡。”
“隻有一米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