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非是宋枝第一次見到聞時禮發病的模樣, 但絕對是最為震撼的一次。
從沒想過他會這麼的狼狽卑微。
好比現在,聞時禮狼狽地伏在地上,一隻手臂圈住她的腿, 另一隻手的手指劇烈顫抖地攥緊她大衣的衣角,聲音沙啞不穩地重複著說些哀求她的話。
“求求你算哥哥求求你”
“不要走好不好?”
“沒有你,我沒辦法活救救我”
他的每一聲哀求都化作尖刀捅進宋枝的心裡。
痛得要命。
像黑暗裡有人握著刀柄,故意往她最痛的地方深深淺淺捅著。
宋枝鼻間一酸,忍著哭意蹲下身體, 想要掰開他抱住右腿的手臂:“哥哥,我真的不會走,你先放開我, 我去給你拿藥。”
他什麼都沒聽進去, 隻看見她要掰開他的手。
怎麼可以?
不能鬆開
絕對不能鬆。
他不能讓她走。
在短短十幾秒時間裡,聞時禮的表情從蒼白慌亂過渡為恐懼, 恐懼窗外一聲大過一聲的雷鳴。
更恐懼宋枝掰他手指這個動作。
宋枝根本沒想到這個舉動會讓聞時禮完全失控,隻見他鬆開環住她後腿的手臂, 抽出,再鬆開攥緊她衣擺的手指。
在下一瞬, 他直接發瘋一般將她撲倒在地。
“啊——”
隨著宋枝一聲受驚的低呼, 視線有幾秒鐘的暈眩,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整個人已經躺在地毯上。
男人身軀位於正上方, 昭示著絕對的壓製。
宋枝有些被嚇到:“哥哥?”
聞時禮的左手撐在她耳側位置, 右手顫抖著攀撫上她半邊臉頰, 他俯身慢慢往下。
兩人的距離漸漸拉近。
宋枝看見,他的額角暴出明顯的青筋和血管, 布滿冷汗, 眼角微微發著紅還蓄著淚。
很快, 一滴淚砸到宋枝臉上。
她微微一怔。
聞時禮停在與她相距不過幾厘米的位置,他撫著她的右手抖得厲害,黑眸沉冷陰鷙,看她的眼神透著瘋狂:“你居然要走?”
宋枝想解釋:“我是要去給你拿——”
“你不準走!”他打斷她,表情絕望地啞聲低吼道,“誰都能丟下我,隻有你宋枝不行!你不行!”
“”
聞時禮從來沒有吼過她,這是第一次。
宋枝有些招架不住。
她覺得窒息,鼻間酸意加重,艱難地哽咽道:“哥哥,你不要這樣行不行?我害怕。”
聞時禮失去理智,失去思考能力,他的眼神愈發絕望,淚水還在不停往下掉:“所以你也要拋下我了對嗎?”
原來男人落淚也能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全部砸在宋枝臉上。
溫熱的。
宋枝抬手,摸住他撫在臉頰上的右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會拋棄你的,哥哥,永遠不會。”
如果連我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你。
那誰還能接受?
聽到這話,聞時禮絕望的表情有一瞬僵滯。
仿佛聽懂她的話。
一聲驚雷轟然炸開。
將原本有緩和趨勢的聞時禮推至更深的痛苦深淵,他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呼吸變得短而急,大大地張著嘴巴像岸邊瀕死的魚。
他狼狽地跌到一旁的地上,蜷縮著身體捂著胸口劇烈地喘息,然後痛苦地低吟。
冷汗淋漓,淚水不止。
宋枝得獲自由,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三樓的主臥裡找藥。藥放在床頭櫃的第二層,宋枝沒一會就找到,她拿著藥匆匆下樓折返回客廳。
客廳裡,聞時禮已經不在剛剛的位置。
借著雷電的白光,宋枝四望一番,發現聞時禮跪在客廳偌大的落地窗前,失控地正用頭一下又一下地去撞玻璃。
嘭嘭嘭的碰撞聲混在雷聲裡,有種隱隱的抗衡感,似乎這雷雨和他隻能有一個存在。
宋枝握著藥瓶衝過去,手忙腳亂地蹲在他身旁,一邊擰藥瓶一邊安慰他:“哥哥,我們吃藥,吃了藥就會好了。”
聞時禮沒有任何反應,還在用頭用力去撞玻璃。
嘭。
嘭嘭!
嘭——!
宋枝倒兩片藥在掌心裡,抬眼看見玻璃上已經有一團紅色的血跡,轉眼一看,男人額頭已經磕得見血。
真的沒辦法接受他這樣傷害自己。
她沒控製住情緒,尖叫著:“聞時禮!”
這一聲混在巨雷聲裡。
刺激得聞時禮渾身重重一抖,他停止用頭撞玻璃,隻緩緩轉過臉與她對視,目光陰冷滲人,似北方零下幾十度的寒夜。
他似乎不能接受也不理解宋枝在吼他。
宋枝記得很清楚,他在發病時偶爾會沒辦法認出自己來,但她始終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因為他是聞時禮。
聞時禮不會傷害宋枝,永遠不會。
在對視的第三十秒。
聞時禮揮手打翻她手裡的藥瓶,宋枝整個都怔住。
他怎麼會這樣?
藥瓶被揚出去很遠,裡麵的藥片全部灑落出來,白花花的,落得一地都是。
被深紅的地毯一襯就顯得有些觸目。
宋枝被嚇得不輕,強忍的情緒在瞬間崩潰,眼淚決堤般地流,她霍地站起來哭著問:“你到底要乾嘛!”
聞時禮跟著站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幾秒後,聞時禮倏地扣住她的一隻手腕,抬腳逼近。
宋枝本能後退。
男人沉沉的氣息壓過來。
整個人被裹住。
到最後退無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