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枝行到與第四顆梧桐樹水平的位置時,她看到肮臟泥濘的雨地裡跪著的男人。——聞時禮雙膝跪在水地裡,渾身打得透濕,他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頭,顫抖著,吼著,咆哮著,再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用頭撞在粗糲樹身上。
無論看過幾次他發病的模樣,宋枝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本能地會去憐惜他這樣真的會很疼。
傘簷上一圈水線隨雨而落,砸在地麵積起的一層水麵上,借幾抹閃電的白光,照出不停歇的圈圈圓圓。
所在地勢有些低矮,水麵直接淹過宋枝腳背。
本來隻想送個傘就離開,可當宋枝親眼看到他病發時備受折磨的模樣,就再也挪不開腳步。
像被人釘死在原地,動彈不得。
宋枝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特彆善良的人,大部分時候在街上看到乞討的,都不會施舍身上零錢,甚至會想那些人是不是在假裝殘疾。
可為什麼到他這裡,就變了樣。
就好像——
所有的慈悲都隻給他一人。
一麵覺得他對待自己過分,有些恨他怨他,一麵又覺得心裡還是放不下他,心疼得不行,根本沒辦法看他在雷雨裡受折磨。
矛盾糾結中,她撐著傘,俯身彎腰伸出手去。
準確落在粗糙的樹身和他流血的額頭中間。
穩穩停住。
在下一個瞬間,他的額頭磕到她溫熱掌心裡。
宋枝能明顯感覺到,當他磕到掌心裡時,他的身體顫抖有一瞬間的停止,再次顫抖時沒有那麼劇烈。
似乎覺得有些不可置信,他緩緩抬起頭來。
這絕對是聞時禮最狼狽的時候。
狼狽得像條街邊流浪狗。
他雙膝跪在地上,雙手還緊緊抱著頭,領帶從西裝裡散出來,斜斜歪在一旁,目光幽洸恐懼,與宋枝對上視線那刻,直接怔住。
像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會出現在他麵前。
漫天白光雷鳴閃過。
男人敏感脆弱的神經被雷聲一下又一下進行著切割,如鈍刀砍頭,死不了人,卻疼得要命。
剛剛聞時禮磕到一處柔軟時,覺得自己在做夢,等他抬頭看到宋枝時,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她出現了,終於出現了。
她撐著傘,用溫熱柔軟的掌心給他墊額頭,像是以往每一次一樣。
宋枝的到來沒能讓聞時禮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愈發嚴重,她似乎是比驚雷更能刺激他的存在。
他不受意識掌控,直接跪在地上,抱著頭的雙手垂落在地,朝宋枝爬過去。
宋枝收回手時,本想去接膝行過來的他,可想到他做的那些狠心絕情的事,便沒有再動,隻紅著眼冷漠地低臉看他,看他無比狼狽地冒著暴雨朝她靠近。
由於發病原因,聞時禮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艱難,他手撐在水地裡,左手往前按著,脫動右腿,右手往前按著,拖動左腿。
以至於兩人間隻有短短半米距離,都能耗去足足兩分鐘。
就在聞時禮的手指顫巍巍抬起,要抓住宋枝睡裙的一角時,宋枝直接後退一大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聞時禮手上一空,失力栽到雨地裡。
男人劇烈紊亂的喘息被吞沒在雷雨裡。
栽下去的聞時禮覺得右腿劇痛難忍,跪著時更像是千萬根針在紮,他再堅持不住,身體一歪,仰麵躺倒,麵朝瓢潑大雨。
宋枝看著無數雨地砸在他蒼白的臉上,落進他張嘴喘息的口腔裡,然後看見他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
看到他這樣,她心揪著一樣疼,卻還是看著。
好像在懲罰他。
在一聲驚雷的末尾,宋枝清冷的聲音漫進雨裡,不帶半分感情:“聞時禮,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發病時求我的樣子,那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
回答她的是一連男人更加劇烈的咳嗽聲。
緊跟著,一潑鮮血從男人嘴中湧出,呈噴射狀,散得唇周臉孔上到處都是猩紅。
看著非常觸目驚心。
宋枝瞳孔緩緩放大,呼吸丟失在吹來的一陣雨風裡,她再顧不得什麼,直接蹲下去,用傘舉過聞時禮的頭頂:“哥哥!”
聞時禮虛弱地看著她,唇角挽出一抹虛弱溫柔的笑容。
他聽到了。
她喊他,哥哥。
宋枝急出哭音:“為什麼會吐血啊!你怎麼了!”
以前看他發病也嚴重,但是從來沒出現過吐血的情況。
聞時禮沒回答這個問題,緩緩抬手,指骨間沾滿冰冷雨水和泥土,他握住她的手,鬆垮地握著,他現在已經虛弱到極點,無限趨近身體極限。
宋枝沒有睜開,眼淚啪地砸落在他臉上。
他喘息著,嘶啞著嗓子儘可能把每個字都說得清楚,專門說給她聽:“枝枝,你是我最後的光明。”
“”
“倘若你真的不要我,就讓我死在這場雷雨裡。”
畢竟——
死在你眼裡,
好過死在漫漫無儘的求生戰爭裡。
作者有話要說: 算錯字數了,是明天那章解開誤會!!
日常謝謝老婆們滴投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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