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請警察來解決,或者金歲言不承認他是“先動手”的那個,必然會把事情扯到昨天“打籃球”這件事,會把他欺負司清的種種都抖出來,情況就越來越麻煩了,金歲言肯定不樂意。
時淺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往宿舍走去。
可以去睡個懶覺了。
時淺渡離開後,司清從食堂門前的石柱後探出頭來。
他也是聽說金歲言他爸找上門來,連忙從早自習中偷跑出來想告訴時淺渡一聲,沒想到被其他人搶先了。她果然很受歡迎。
時淺渡顯然很理智也很有想法,看起來是不需要他的關心。
他抿抿唇,往回走去。
有些為時淺渡放心,也有些難言的失落。
不過……隻要她沒受到影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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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金歲言又早早地蹲在國際一班的門口,等著時淺渡來。
昨天跟他爸兩個人在辦公室裡等了很久,都沒能把時淺渡等來,一班班主任還一直咬著“先動手的和時淺渡道歉,時淺渡願意提供所有醫療費用,不然也可以報警解決”不放,就連他的班主任都跟著附和,勸他們彆把事情鬨大。
他缺的是那點醫療費嗎?
他就是氣不過,想讓時淺渡跟他道歉!
要不是時淺渡,他又怎麼會在學校裡落得現在這個被人嘲笑的下場?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昨天腫的地方在冰敷後,已經好了不少,不太疼了。
可他還是能回想起拳頭打在臉上時的痛感和屈辱感。
時淺渡這個賤女人,他以後絕對要把他受過的一切加倍奉還。
眼尖地看見自己等的人之後,金歲言從欄杆上跳下來,氣勢洶洶地攔住時淺渡的去路:“我說時淺渡,你之前不是挺牛的嗎?昨天怎麼還慫了,連來都不敢來?”
“我為什麼要來?和我打架的是你,又不是你爸,為什麼要跟你爸對峙?”時淺渡身形一晃就繞過了他,“你自己碰到事沒有自己解決的能力,難不成我也要把我爸叫過來陪你過家家嗎?”
班級裡響起了一片低低的壓抑笑聲,傳到金歲言耳朵裡,怎麼聽都是嘲笑。
他被時淺渡噎得說不出話來,打也打不過,隻能站在原地氣得跺腳:“時淺渡,你給我等著!我絕對饒不了你!”
時淺渡在走進班門前頓住腳步,回頭扯扯嘴角,笑得囂張又輕蔑:“哦,我等著呢。”
“……時淺渡!”
金歲言暴喝一聲,看著時淺渡的背影恨恨地牙根發癢。
自從跟時淺渡杠上之後,他就沒碰上一件順利的事,把司清那小子揪到少有人過的角落裡都能被時淺渡給攪和了,讓他怎麼想怎麼憋屈。
課也不想上了,他沒讓幾個小弟跟著,自己走出教學樓,狠狠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
石子在地上蹦躂好幾下,撞在路邊的台階上停住。
台階上麵,正有個上體育課的女孩拿著一根火腿腸喂貓。
橘貓被學校裡的學生們養得胖乎乎的,橘白相間的皮毛蠻乾淨,很難看出這是一隻流浪貓。
它吃火腿腸吃得美滋滋的,長長的尾巴獎勵似的在女孩腳腕上掃了掃。
“哎呀,你慢點吃,吃完了還有呢。”女孩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伸手輕輕撫在橘貓的頭上。
秋日的暖陽撒在他們身上,形成了一副美好的畫麵。
金歲言正處在暴怒的氣頭上,看到這麼一副景象,怒意更甚。
所有人都那麼高興,就他自己被時淺渡那個賤人氣得夠嗆!
憑什麼他們都那麼高興?
憑什麼他們都笑的那麼開心?
他大步走向前,女孩跟貓咪同時聽到腳步聲,抬眼看去,貓咪似乎感覺到了危險,鬆開正咬著的火腿腸,扭頭就要從這裡逃跑。
然而金歲言更快一步,猛地抓住了貓咪的尾巴。
在他扯到毛絨絨尾巴的那一瞬,空中響起一聲淒慘的叫聲!
女孩被嚇得愣住兩秒,反應過來後連忙上前幾步,也顧不得對方是不是不能招惹的金歲言了:“貓不能拽尾巴!你快鬆開,它會受傷的!”
“你算什麼東西,還敢命令我?”金歲言掐著脖子,狠狠地把貓咪砸到女孩身上。
橘貓又驚又疼,爪子分不清敵我地在女孩手臂上狠狠地抓了幾道血印子,疼得女孩鬆開手,貓咪借著這個機會飛一樣躥了出去,身體沒入一片花花草草中不見了。
驚慌中的橘貓抓的極狠,女孩胳膊上的抓痕很深,有兩道不停地往外滲血,疼痛、憤怒和委屈積聚在心裡,她一個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金歲言見狀,心情好了不少,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看見沒,它才不管你是不是喂過它呢,畜生就是畜生!”
女孩氣得嘴唇直抖,瞪著金歲言道:“是啊,畜生就是畜生!”
說完,她擦著眼淚扭頭跑掉了。
金歲言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女孩是在說他,揚聲吼了一句:“你媽的,說誰是畜生呢!我記住你了!”
……
午休時間,司清打了一份米飯和白菜,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室。
吃完午飯後,他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主動開口道:“李大夫您好,我是司清,我想問您一下,我奶奶最近的情況怎麼樣?”
他奶奶得尿毒症已經幾年的時間,一直在同一家醫院接受透析治療,他跟李大夫很熟。
李大夫有點驚訝,問道:“你奶奶沒和你說嗎?我建議她不要一周兩次透析了,最好能加一次,兩周五次……你奶奶現在的情況,一周兩次不太好。”
要加一次透析……
司清握著手機的手指用力,直到指肚有些發白。
一方麵他是為錢而擔憂,另一方麵是心疼奶奶。
每透析一次,兩隻胳膊上就要被紮上一次針,常年這樣下來,胳膊處已經是青紫一片,有的地方血管擴張得已經不能再紮針,有的地方又有些堵塞,腫成了大血塊似的,非常可怕。
看得他心裡難受。
他深呼吸一次,接著用很沉靜的聲音說道:“好,我知道了,我會跟我奶奶聊聊,讓她準時過去的,就拜托您幫忙安排好時間和床位了。”
掛下電話,司清雙手捂住有點澀的眼睛,整個人似乎都被陰霾遮住。
一個暑假過後,上個學期的獎學金,現在已經花掉近半了,再加一次透析的話,恐怕沒法撐到這個學期的獎學金下發……
他忽然想到了時淺渡,她說要他幫忙講英語,課時費很高。
他太需要這筆錢了。
然而他前兩天,才剛剛跟時淺渡說過很決絕的話,時淺渡也跟他說……不想再看見他。
從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機會跟時淺渡說上一句話。
就像他們原本的模樣,兩條平行線,永遠也沒法相交,會有接觸也不過是意外。
兩個意外,時淺渡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但對他來說,卻不一樣了。
他的視線總是不自覺地在人群中尋找她,跟著她的身影走。
隻要看到她就會很開心,很滿足。
也偶爾有時,他會貪婪地想,若他沒有說出那樣的話來,他們或許還會有交集,他還能被那樣的溫暖籠罩著。
可笑的是,是他自己先切斷了和對方的聯係。
如果這個時候去找時淺渡……嗬,他覺得自己應了那個詞,又立又當。
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時淺渡也會瞧不起他的吧。
可是他需要錢給奶奶治病。
有這一個理由就足夠了。
更何況……他或許還有其他私心。
意識到那卑劣的想法,他忍不住在心中唾棄自己——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去打擾時淺渡,隻要能遠遠地看她幾眼就好了,可他竟然在這種情況下,隱隱有些期待,期待能和她相處的時光。
他想,能有這樣的心思,他真不是個東西。
他對不起生病的奶奶,也對不起幫助他的時淺渡。
在自我譴責中,司清熬過了一個下午的課程。
放學後,他拿起掛在桌子旁邊的乾淨紙袋,從尖子班衝出去,希望趕在時淺渡離開班裡之前堵住她。
紙袋裡麵放著時淺渡前兩天借給他穿的衣服。
這件外套一萬五,是他從舍友口中得知的。
這個價錢他想都不敢想,所以手洗時非常小心,生怕洗破了哪裡。
“他怎麼來咱們班了?”
“誰知道,不會是主動送過來給金歲言出氣的吧?”
“去去去讓開,彆擋著門口,金歲言在二班呢。”
“喂——金歲言,有人找。”
國際班的人隨意開著玩笑。
司清的存在,在他們眼裡實在是太奇葩了,為了獎學金,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完全不合群,永遠獨來獨往,從來就沒見過他跟彆人走在一起過,後來又隔三差五地被金歲言欺負……這些導致學校裡的人差不多也都對他有些印象。
司清站在國際一班的門口。
嘲諷揶揄的話傳入耳中,讓他有些尷尬。
“是我叫他過來的。”
時淺渡的聲音響起,四周的學生一個個的都禁了聲。
“原來是這樣啊,我們剛才開玩笑呢,你彆介意。”
“對對對,我們開玩笑的,你們聊。”
幾個淘氣的男生連忙離開班上,灰溜溜地逃跑了——笑話,看見金歲言都被時淺渡打得那麼慘,他們還敢跟時淺渡對著乾嗎?
再也沒有其他人的視線落在身上,司清緊握成拳的手鬆開了些,心裡說不感動是假的——就算他說過那樣的話,時淺渡還是會替他解圍。她真好。
視線忍不住朝時淺渡望去,怯生生的,也雜糅著他自己意識不到的熱切與期盼。
趙令曦揪著自家好姐妹的胳膊,低聲問:“我說時淺渡,你什麼時候跟他扯上關係了?”
“哎呀,你就彆管了,你們先去吃飯,我有事跟他說。”
時淺渡拍拍趙令曦的肩膀。
趙令曦“嘁”了一聲:“我算是看透了,你這個女人,我遲早要跟你友儘!”
她邊走邊回頭衝時淺渡吐吐舌頭,齜牙咧嘴。
很快的,教室裡的人都走乾淨了。
司清這才走進去,有些局促不安地來到時淺渡身旁。
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也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我來還衣服,已經洗乾淨了,謝謝你。”他低聲道。
嘁,還知道回來找她啊。
她還以為這小子就一直偷摸摸看她呢。
時淺渡撇撇唇,故意涼涼地睨他一眼:“嗯,放桌上吧。”
她第一次對他這麼冷淡。
司清心裡酸澀,自作自受的惡果讓他很想落荒而逃。
他把紙袋放在桌上,聲線有些緊:“你……還需要我教英語嗎?”
時淺渡揚揚眉頭,有些惡劣地笑起來,拋出了個送命題:“你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回來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