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是個聰明的,目光一轉就知道主子為的是池慕白額頭上的皮肉上,沒兩分鐘就將止血的外傷藥和盛著溫水的小盆拿過來奉上。
他尋思著,自家主子主動讓他拿藥,這就是對池慕白的態度。
於是語氣很恭敬,並不對池慕白有任何輕賤之意:“將軍,可要小的給池公子處理傷口?”
時淺渡道:“不用,你放這就退下吧。”
“是。”
小廝退下。
池慕白在時淺渡的注視下,局促地坐在椅子上。
他沒敢全坐,隻沾著一點兒。
清瘦的身子掩蓋在肥大的華服之下。
“你看不見,我把傷口給你簡單處理一下吧。”
時淺渡拿起溫毛巾,輕輕擦掉少年流到眉骨間的血跡。
“啊……”
池慕白張著嘴,喉嚨裡費勁地發出一點兒聲音,可憐巴巴的。
他往後退,伸手去拿時淺渡手裡的毛巾。
這時候,時淺渡還隔著毛巾按在他的額頭上,便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我自己來就好,不用麻煩將軍的。】
【父親把我送給將軍,應是想讓我伺候將軍以保全家族。】
【讓將軍幫我,恐怕不好。】
這聲音裡有些擔憂。
“你彆動。”
時淺渡神色一凜,少年便立刻聽話地不動了。
她道:“你父親已經把你送給我,以後的一切,就都要聽我的,明白了麼?”
池慕白輕輕點了點頭,乖順地低垂著眉眼。
一張小臉安安靜靜,並無任何異樣,心中卻五味雜陳。
【父親說,時將軍喜好美食美酒美人。】
【讓我伺候時將軍,是……哪種伺候呢?】
【如果是收拾房間端茶倒水我還做得來,如果真是……】
【我什麼都不會啊。】
少年的臉色微曬。
規規矩矩搭在腿上的手指漸漸握緊。
【聽說有些人心中變態,最喜歡拿刀子鞭子或者滴蠟之類的折磨人。】
【外界流傳說時將軍心狠手辣,不會有這種癖好吧?】
【希望時將軍不會這麼殘忍。】
胡思亂想到這裡,少年快速抬眼,跟時淺渡對視之後,像又飛快地收回視線。
額頭上傳來溫熱的觸感,還有著絲絲藥香,是時將軍在為他塗藥。
【時將軍或許跟傳聞中的不太一樣?】
【竟然會親自上手塗藥。】
【上一個親手幫我塗藥的……還是母親。】
少年心中的碎碎念傳進耳中。
一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一點不差全都聽見了。
疑惑,擔憂,又惴惴不安。
時淺渡覺得好笑。
麵上看著風平浪靜的,這麼多小心思啊。
其實池慕白想的沒錯,依照池昌德的意思,確實是希望自家兒子能成為她的枕邊人,好能吹吹耳旁風之類的——這個小世界民風開化,儘管是男尊女卑的世界,不過也有不少有權勢的女子公開豢養麵首。
南國皇上的妹妹,就有好幾位相好。
同樣是位高權重的女人,送些漂亮男孩這樣的事,也是屢見不鮮了。
時淺渡越見人害羞就越不正經,故意逗弄道:“我看你年紀不大,知道晚上該怎麼伺候嗎?”
她沒說太具體,就是模棱兩可地說著。
並非剛見到就想怎麼樣,隻是壞心思地隨口逗他玩玩。
晚上能做的,又不止一件事。
【啊……】
少年驀的睜大雙眼,白皙的臉上透出薄紅。
【這……我……】
【我……】
他實在是太乾淨了,不隻是嘴上說不出來,就是心裡也卡殼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隻能漲紅著一張臉蛋,怔怔地望著時淺渡。
半晌,大概是覺得不回話實在不像話,便抬手輕輕地在茶杯上碰了一下,然後衝時淺渡比劃比劃,努力表達著什麼。
【不回話將軍會生氣的吧。】
【我可以用水在桌子上寫字給時將軍看。】
時淺渡了然:“府裡的東西,想用便用好了。”
這時,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徹底處理好了。
她慢慢悠悠地收回手。
主動幫池慕白上藥,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借此聽聽他的心聲。
池慕白用手指蘸了一點茶水,在桌子上一個一個地寫字。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十分好看。
【將軍,我可以收拾掃灑、端茶倒水。】
【其他的……不太會。】
【但是我會聽話,不會惹將軍不快的。】
他想,現在看來,時將軍會幫他處理傷口,或許沒有那麼殘忍。
時將軍有權有錢有勢,八成是看不上他這樣的小啞巴的。就算現在因為他容貌尚可而留他下來,未來漂亮的男子多得是,時將軍大概也不會惦念他太久。
現在他好好聽話,或許以後還有機會能攢下點銀子,請求時將軍讓他遠走高飛。
他有手有腳,還會識字寫字,懂一點兒詩書禮易,自己在外大概也能糊口。
總之現在沒有彆的法子,他隻能好好待時將軍,以求未來。
時淺渡垂眸看著他桌上寫的字。
這小啞巴還挺聰明的,很會說話轉移話題。
可惜她向來是,彆人想避開什麼,她就偏偏說什麼。
“什麼都不會也沒關係,多看點畫冊就好了。”
懶洋洋地說完,又見小啞巴臉上燒得厲害,桃花眼四周染著粉暈,整個人羞得不知所措……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她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這小啞巴實在經不起調侃。
“行吧,不說這個了。”她的視線在少年不合身的衣服上掃視兩圈,“以後不要穿這件衣服了。”
池慕白一愣,下意識地抓緊了拿銀線繡了紋路的袖口。
手下是無比絲滑的觸感。
這是他大哥的衣裳。
大哥是府中嫡長子,跟他的待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以前沒機會穿這麼好的衣服。
誰都想穿好的吃好的,因為人的天性如此,他也一樣。
時淺渡放下二郎腿,起身吩咐門外的小廝道:“找人給他量身,送些好的布樣過來挑選。”
池慕白眨眨眼睛。
原來,時將軍是要給他做新衣啊。
也會像大哥的衣服一樣好麼。
他有些不可置信,開心的同時,心裡隱隱藏著些擔憂。
時淺渡又叫人好生收拾出來一處房間,供池慕白入住。
張總管辦事利落,府中的小廝也都不差,半天的時間就收拾好了房間,找人量好身量,拿著時下最流行的衣料花色供池慕白自己挑選,又買了幾件合身的成衣給他。
時淺渡覺得一切都恰到好處,心想應該不會讓這小啞巴太過局促。
畢竟,池昌德送小啞巴過來是為了什麼,他們心知肚明。
沒曾想,做下人的太過忠心,因為她一句開玩笑的話,很貼心地在市麵上搜羅了不少話本畫冊,悄無聲息地放進了池慕白的房間裡。
池慕白換完新衣,手指在上好的衣料上摸了又摸。
到底是沒長大的少年,在人前還能保持著沉穩安靜,到了沒人能見到的地方,便忍不住雀躍。
他開心夠了,小心翼翼地在屬於自己的房間中看了看。
這裡可比他從前在尚書府上的住所好多了。
什麼都應有儘有。
床邊好像還放著好幾本書。
書應該去放到書房啊。
或者櫃子裡。
放在床上總歸不太合適。
他有些疑惑,坐在床上翻看起來。
入目的是一幅令人浮想聯翩的小畫。
頭腦“嗡”的一聲響,少年白白淨淨的麵龐紅了個透徹,像是煮熟的蝦子。
第一回見到這種畫麵,他羞得立刻合上了畫冊。
像是被夫子發現上課偷偷睡覺的學生,背脊下意識地挺直。
往四周望了望。
這……
時將軍,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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