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行行好吧!縣中的官老爺們不作為,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
“求求大人,救救我們吧!”
這些災民來勢洶洶,有人激憤,有人哀求,雜亂成了一團漿糊。
一眼看過去,目測少說也有數百人之多,大有一副“朝廷不管我們,我們就跟你們這群狗官同歸於儘”的氣勢。
自古災情之中易生民變,劉大人連忙雙臂往下擺了擺,大聲喊道:“諸位!我等一行人,正是領旨前來救災的!有數名太醫和醫者隨行,各種草藥充足,必定能夠給傷者最好的救治。平倉已經開始放糧,日夜兼程,不出三五日便能到達災區……”
然而他一人的聲音太小,完全淹沒在了哀聲載道的民憤之中。
甚至有人舉起鋤頭就向這邊揮來,隨行禁軍立刻上前,想要逼退災民。
雙方誰都聽不清對方的話,場麵愈發混亂,搞不好就會引發□□,弄得兩敗俱傷不說,還會引得更廣大的災民不滿、讓災民失去對朝廷的信任,更是耽誤救災的時間。
就在此時,一聲轟然的巨響傳來,連同地麵都震了一震。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時淺渡站在一顆巨樹的樹乾上——腳下的樹乾切口平齊,而上麵的那一部分已經重重地墜地,激起一片塵土。
剛才那一下,正是巨樹被砍倒落地的聲音。
有那麼幾瞬,整個空間如同靜止了一般寂靜無聲。
時淺渡把通體漆黑的長刀抗在肩膀上,表情看起來比平時嚴肅些許:“諸位,我們正是前來賑災的,你們這樣擋著我們的去路,我們實在沒法有所作為。剛才聽到有人說,孩子病情嚴重,不如大家先散開,讓我們隨行的大夫先幫忙看看情況。”
“什麼?你們是朝廷派來賑災的?”
“求求大家散開一點兒,我兒在這裡!大人們救救我兒吧!”
“快快快,給李大嬸讓開點!”
同為災民,又相互扶持著走了一路,他們之間很容易生出同理心。
時淺渡專門點到了兒子重病的大嬸,這位大嬸果然像是碰見了救星一樣,主動呼籲其他人散開一條道路,無形之中讓處在暴動邊緣的災民們被安撫了情緒。
災民們一邊是想著讓李大嬸的孩子獲救,另一邊也要看看,這群人是否真的是前來救災的。
年輕的小夥子已經燒得分不清東南西北,躺在牛車上意識不清地哼哼。
隨行的醫者在被叫到後立刻上前,去查看李大嬸兒子的情況。
時淺渡就坐在被削得平齊的樹乾上,懷裡抱著刀,看著那些流民。
真慘啊,流離失所,饑寒交迫。
明明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這時候受了一點恩惠、看到了一點希望,怒火便又飛快地消散了。
老百姓,真的很容易就能滿足。
“喂,時兄,真有你的!”
韓亦弛在前麵看見百姓們情緒漸漸穩定,就跑到了時淺渡麵前。
他表情和語調都有些誇張:“沒想到這麼三言兩語,就讓流民們全都安靜下來了。”
時淺渡聳聳肩膀:“很簡單,你籠統地跟一群人說話,他們正在激憤中,肯定全都聽不進去;但你如果抓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訴求,就能抓住一個人的心,讓這個人幫我們說話,很快就能煽動起不一樣的情緒了。”
韓亦弛一臉驚歎,都快成了星星眼:“原來還能這樣!原來時兄不僅是武藝精悍,實在是讓人佩服!怪不得我爹總是在我麵前誇獎時兄!”
從小總是有人誇他聰慧靈活,可剛才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況,他還是懵怔了很久,有點不知所措。劉大人在他身旁大聲喊叫,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實在是慚愧。
他看向悲慘的百姓們,眉宇輕蹙。
這次賑災……他一定要幫上忙、做出些應該有的成績來。
時淺渡擺擺手:“沒你說的那麼厲害,還是這些百姓們生性淳樸,心中沒太多惡意。”
碰上那些真想造反的,嘴炮能管什麼用。
她察覺到一股視線總是盯著自己,扭頭就看到了沈青的身影。
嘖,這個醋精,見她跟韓亦弛說話,恐怕又要泡在醋壇子裡了。
沈青立刻鬆開車簾,遮擋住了時淺渡的視線。
他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隨著時淺渡而走,所以他看見了,時淺渡抽刀揮出,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眨眼間就將那顆一人環抱粗的樹乾斬斷。
動作流暢瀟灑,一舉一動都吸引著四周人們的注意。
他清晰地聽見,隨行人員中,傳出一聲驚歎。
就連小福子瞧見了,也不由得感歎,聲音裡充滿敬佩和羨豔。
時淺渡跟他這等隻知道弄權的人不一樣,她受人尊敬,無數人打心底裡崇拜她、佩服她,願意心甘情願地追隨於她。
相比起來,他什麼都不是。
他被萬人唾罵,背一身罵名,人們厭惡他鄙夷他詛咒他。
他們倆,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那麼好的姑娘,怎麼會瞧上他?
即便真對他有興趣,又能保持幾天?
他得知道時淺渡喜歡什麼才行。
就像哄皇上開心一樣,他得想方設法地多討好她多捧著她,給她想要的,給她需要的……他得讓自己變得有用處。
至少是,學著其他男人那樣,能逗她開心,能給把自己最好的都給她。
他想,如果以後時淺渡再來牽他的手、攬他的腰,他不應該耍性子把她的手拍開,她喜歡怎樣就隨她觸碰好了。
“大人,你剛才是不是在看我?”
時淺渡雙臂一撐就蹬上了馬車,坐在了沈青的對麵。
她臉上神色自然,不僅沒對他有所不悅,反而笑意盈盈的。
一如既往的,是那種有點懶散的、帶著調戲的笑意。
沈青怔了怔,搭在軟墊上的手指緩緩揪住了柔軟的布料。
他其實到現在都不明白,看到他這樣斤斤計較的臭太監,到底有什麼可開心的。
“本官……”看你怎麼了?
他下意識地,很想這麼說。
然而他把念頭壓了下去。
不能這樣,不是才想好不能陰陽怪氣的麼?
要像在宮裡時一樣,是怎麼討好皇上和娘娘們,就怎麼去籠絡時淺渡。
討好人和伺候人,他最擅長不過了。
他抿抿唇,神色淡淡的,在心裡想了好幾句好聽的話。
沒等他說出口,便被時淺渡搶了先——
“大人怎麼了,是有心事麼?這臉色,就跟要上墳似的。”
“……不會說好話可以閉嘴!”沈青沒繃住,語氣彆提多嫌棄,還白了時淺渡一眼,“你日後少給本官說這種不吉利的渾話。”
還“要上墳似的”,他明明是在想跟時淺渡說些什麼。
呸呸呸,時淺渡這不是自己咒自己麼!
真是慣會氣他!
“這才對嘛,大人不爽的話,還是直接罵出來比較好。”
時淺渡不喜歡看他思緒滿滿的樣子,眉宇間微斂著,好像有化不開的愁緒。
還是那種差點炸毛又儘力板著臉的樣子比較可愛。
沈青那點負麵情緒,還有剛醞釀出來的思緒,全都被時淺渡用一句話給打亂了。
他假意怒瞪著時淺渡,又氣又好笑地哼了一聲:“本官倒是頭一次知道,有人喜歡聽本官罵人的,時小將軍的癖好果然不一般。”
“彼此彼此,大人不是也喜歡總是氣你的?”
“……”
虧這混賬還知道她總是氣死個人。
沈青避開時淺渡的視線,語氣平平,死鴨子嘴硬道:“本官可沒說過喜歡你,勸時小將軍還是……少自作多情了吧。”
“我不管,反正大人答應同我在一起了,也被我蓋過戳了。”
時淺渡往沈青身旁挪了挪,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沈青乾燥微涼的手指。
他的指甲剪的乾淨整齊,看了就讓人心生好感。
沈青揚起眉頭:“蓋過戳?”
“是啊。”時淺渡往他身前一湊,就在他的薄唇上啄了一下,“蓋過戳了,就是我的人了,不能把彆人放在眼裡,更不能叫彆人勾搭走了。當然了,我也絕不準彆人把大人欺負了去。”
兩人已經親吻過幾次,再一次被這樣親昵地觸碰,沈青還是會感到心悸。
他手指蜷縮,雙眸閃爍著避開了時淺渡的視線。
“哼,除了你,還有誰敢給本官氣受?”
沈青在馬車中坐得板正,眼眸一掃,拿眼角睨視著時淺渡。
他尋思著,也就隻有時淺渡敢天天氣他了。
“口口聲聲說本官是你的人,還對本官要求這要求那的……”他身上那種少有的沉悶終於消失,恢複了從前高高在上的樣子,“淨知道要求本官,那你呢?”
時淺渡沒有猶豫,似是早就想好了答案,說得篤定:“就像從前所說的一樣,無論什麼時候,大人在哪,遇見了什麼麻煩,我必定能及時出現在大人身邊。”
沈青心裡一跳。
那一瞬,他有了一種錯覺,一種……時淺渡會護他一輩子的錯覺。
若是能美夢成真,那該多好。
“嘁,說的夠玄乎。”他收回視線,佯裝並不在意,“那本官就看你表現了。”
說起來……
方才都湊過來親他了,為什麼一點兒彆的動作都沒有?
小混蛋不是最喜歡動手動腳的麼。
之前會拍掉時淺渡的手,純粹是因為當時正在置氣,其實他是喜歡被人攬著的。已經決定了不論對方怎麼動手動腳,他都不拒絕,時淺渡反倒不碰他了。
沈青心中多少有些失落。
他睜開眼睛,往時淺渡那旁快速一瞥。
沒好意思直接開口,隻抬起手,用手指在自己腰間不經意地輕點了一下。
時淺渡被他這些小動作逗得直笑。
她越發覺得,沈青有些像是高傲又嬌貴的貓主子,平時愛答不理,還時常會炸毛生氣,然而自己想被舒舒服服地rua上兩把時,就高冷又主動地湊到她麵前示意示意。
唯一不同的是,沈青會眼眸低垂,耳根發燙,暗藏著羞赧。
說來奇怪,她好像有點……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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