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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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麼?”
沈青被笑得麵子上掛不住, 而時淺渡一頭紮到他胸膛上摟著他的腰,這種毫無掩飾的親昵和喜歡又叫他心裡撲通撲通直跳,不舍得板起臉把人推開。
隻得紅著耳朵,懲罰似的在時淺渡腰上輕輕擰了一下。
他威脅地說道:“你這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明目張膽地笑話本官, 以後你再敢這樣……”
時淺渡在他胸口前蹭了蹭:“說吧, 大人想怎麼報複回來?”
“再敢這樣……”沈青沉吟片刻,涼涼開口, “你以後晚上就去睡榻, 彆上本官的床。”
時淺渡故意逗弄他道:“大人怎麼知道,這不是正合我意?”
“你……!”
沈青的火氣跟委屈同時躥了上來,瞪視著眼前的人。
他把時淺渡往床下推了推,說著氣話:“那你下去, 彆賴在本官床上, 以後再也彆碰本官。”
說完,還偷偷瞥了幾眼,暗地裡觀察著時淺渡的表情神態。
“大人真是這麼想的?”
“……”
沈青不做聲。
他當然不是這麼想的。
怕就怕是,時淺渡借著玩笑說了真話。
“唔。”過了半晌, 他才淡淡地接了話茬,“本官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想。”
故作輕鬆的語氣, 簡直要把“委屈”兩個字寫在臉上。
“我肯定是一直死賴在大人身邊了。”
時淺渡見他這樣,又笑著把人往回哄。
她仰頭啃了口沈青光潔的下巴——這時代, 跟沈青一般年齡的男人都留胡子,沈青自身雄性激素極少,也就沒什麼胡子,身上也是乾乾淨淨的, 絕不會有什麼“毛衣毛褲”。
沈青往後縮了縮頭,摸上自己的下巴:“本官……沒有胡子,挺奇怪的吧。”
彆的男人該有的一切他都沒有,連聲音抬高了時,都顯得纖細。
“一點也不奇怪!”時淺渡這回要強烈反駁他了,“我完全不能接受那些人蓄胡子,先不說紮不紮人,吃飯喝水時,有湯湯水水地不小心流下去,彆提多惡心。”
這話說得特彆真情實感,沈青彎了彎唇角。
“唔,姑且信你一回吧。”
“大人當然得信我。”
時淺渡越發覺得沈青的聲音不太對勁,不像是剛剛醒來時嗓音自帶的沙啞,反而有些像是感冒了。伸手摸了摸沈青的額頭,果然發現溫度有些不對勁兒。
她蹙蹙眉頭:“大人,你發熱了,我去跟小福子說,讓他幫你準備湯藥,再告個假吧。”
沈青看著時淺渡出去又回來,本想說他沒那麼嬌貴,然又一想……不如順勢躺下來,等著時淺渡照顧他。
於是他在床上翻了個身:“許是昨日四處奔波受了寒。”
頓了頓,末了又輕喃了一聲:“怪你。”
最後那句帶著鼻音的“怪你”,怎麼聽怎麼有點兒嗔怪的意味。
像是嬌氣的貓貓窩在地上滾成一團,用尾巴一下一下拍打著主人,表達不滿的同時又在撒嬌。
時淺渡好笑道:“怎麼就怪我了?”
若不是時淺渡,他怎麼會大冬天的四處奔波了整整一個下午?又怎麼會走神那麼久,像個傻子一般泡在冷水裡大半天?
沈青很想拿這個說事,可這說出來顯得太蠢笨了些,肯定要惹得時淺渡笑話他。
他收回視線:“自己想,不然還讓本官提醒你不成?”
“這我怎麼想的出來?算了,我先去跟小福子說一下情況吧。”
時淺渡拉開門,果然見到小福子正眉眼低垂地站在門口,因為知道房間裡不止是沈青一個人,便聽了動靜也沒有進去。
四周除了他自己,彆無他人。
她吩咐道:“大人有些發熱,有現成的藥就直接煎上,沒有就去請大夫,你再找人給大人告個假,今天休息一天。”
小福子垂頭稱是,退下要走。
“等一下。”時淺渡又問,“昨天大人不是在宮裡清點我拿去的物件麼,怎麼還四處奔波著了涼?”
“昨日大人發現誤會了您,所以……”
“咳咳。”
沈青在裡間重重咳嗽兩聲,提醒小福子彆亂說。
小福子立刻閉了嘴,跟時淺渡擠眉弄眼地使了使眼色,欠身離開了。
時淺渡了然,坐回床邊:“昨天我特意來大人房裡等大人回來,沒想到大人卻到處找我,最後還害的自己著涼發熱。”
沈青哪裡好意思承認這些:“誰還沒有個算計錯了的時候……”
“大人這不是算計錯了。”時淺渡打斷沈青的話,直視著他的雙眼,把話說得清清楚楚,“大人是不夠信任我。”
沈青一怔。
他想到昨天小福子問他,為什麼不能相信時小將軍?
誠然,時淺渡對他很好。
她從不把他當成異類、不把他看成低賤的奴才,她從不對他的身子露出嫌棄的神色,她主動擁抱他、親吻他,甚至他們睡在一張床上,耳鬢廝磨。
除了最後那一步,他們什麼都做過了,幾乎跟天底下所有男女沒有區彆。
可是,隻要不到最後……不,就算到了最後,他也沒法安心。
彆的男人能做的,他永遠都做不到。
他頂著有些暈沉的頭腦,緩緩地從床上撐起些身子,半倚半靠在床邊。
唇角一扯,涼薄的笑意裡摻雜著些苦悶。
“本官相信什麼呢?”他眼眸低垂,淡淡看著自己搭在錦被上的雙手,“相信你一個能文善武的貌美女子,會瞧上本官這樣百無一是的閹人,會跟本官蹉跎一輩子麼?”
頭一回把內心深處的恐懼直白地說出來,他的語氣和神色都很淡,像是在說彆人的事,像是……對此一點兒也不在乎。
沈青總是這樣,一會兒歡心得小鹿亂撞,一會兒又憂愁得滿目愁雲。
他就像是在懸崖邊上跳舞的人,享受歡愉的同時,也麵臨著隨時可能到來的危險。
時淺渡真是見不得他這副模樣。
她輕歎一聲,把玩著沈青的手指:“大人怎麼知道不會?”
“你們時……”
沈青開了個頭,沒能繼續說下去。
他想說,你們時家如今隻剩你一個,你早晚是要恢複了身份,去嫁人的。
他想著想著,鼻尖又是一酸,很想掉眼淚。
眨巴眨巴眼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子難受勁兒壓下去。
他要是個男人就好了。
可惜他沒那物件,整不出孩子來。
“對了。”他岔開了話題,不願再想那殘酷的事情,“昨天晚上,小福子拿來一封你們將軍府送來的信,本官還沒看,也不知落在哪兒了,你幫本官找一下。”
時淺渡想起那封信的內容,蹙了蹙眉頭。
還好沈青還沒來得及看,要是看了……指不定又要難過成什麼樣呢。
她起身,裝模作樣地四處找了一下。
“沒瞧見啊大人,可能被折騰到哪個犄角旮旯了。”她饒了一圈又回來,渾不在意道,“不過不重要,我要是有什麼事就直接來找大人了,何須送信?”
沈青本來覺得,那封信沒準是時家想找他幫忙恢複時淺渡的身份,可現在看時淺渡的態度,越發覺得可疑。
他狐疑地想,莫不是時淺渡想故意寫信氣氣他,沒想到他先進的房間還沒看信?
反正,時淺渡是個死不正經還鬼點子賊多的小混蛋,做出什麼事都不意外。
……昨天還故意往那個箱子裡塞了一匣子玉勢!
他想到那一排白玉的物件,耳根子就開始發燒。
說不好那僅僅是想逗逗他玩,還是有意暗示些什麼?
他不清楚,又不敢問,隻能自己乾害羞。
“大人,藥來了。”
門外傳來小福子的聲音。
時淺渡取了藥回來,坐在床邊,把藥碗遞給沈青。
“先喝了藥,然後多喝點熱水,好好地躺一天休息休息,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沈青窩在床邊,沒動:“你喂本官。”
“嗯……”時淺渡湊近了他,“敢問大人想要怎麼個喂法?”
“……你彆整那歪的邪的!過了病氣給你怎麼辦?”沈青臉色紅了大半,伸手去端碗,“算了,本官自己來吧。”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大人怎麼還臉紅了。”
時淺渡虛虛地扶著藥碗,看著沈青麵色不改地把一大碗聞著就苦的藥下了肚。
她時時刻刻不忘調戲人:“大人這是想到什麼了?”
沈青白她一眼,拿帕子蹭了蹭唇角:“得了吧你。”
喝完藥,又喝了一大杯熱水,這才慢慢地躺回了床上,蓋好被子。
他側躺著,慢條斯理道:“你一個眼神,本官就能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還用你把那等不正經的下流葷話給本官說個明白麼?”
真是在軍營裡混太久了,一個大姑娘家的,嘴上什麼葷話都能說得出來。
還每回都害得他臉紅心跳個很久。
“沒想到大人這麼了解我。”
時淺渡幫他一點點地掖好了被角,手指緩緩撫上那張一開口就略顯刻薄的臉。
而他不說話時,眼皮輕瞌著,又多了兩分溫和與淡然。
食指指肚掃過額前的發絲和長而翹的睫毛,掃過眉眼與鼻梁,掃過紅潤的薄唇和微凸的喉結……最後停留在他的脖頸旁邊,輕蹭著他軟乎乎的耳垂。
她也說不好為什麼,沈青就是讓她有些著迷——看他小心翼翼地珍惜著眼前的同時,又自卑怯懦地恐懼著未來,這讓她心疼,又莫名的……冒出些許愉悅感。
喜歡看他那副患得患失的樣子。
很想把這人圈在懷裡,讓他沉溺在從未體驗過的感情和身體歡愉中。
她雙眼微眯,垂眸注視著眼前這張因為發熱而微紅的臉。
半晌,喉嚨滾了滾,她移開了視線。
“大人好好休息吧,睡一覺就好了,我先不打擾大人了。”
她起身,衣袖卻被沈青拉扯住了。
沈青沒有抬眼,神情與剛才無異,垂著眼睛。
“留下陪本官吧。”
身前的人影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他又道:“本官覺得冷。”
時淺渡彎彎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她脫掉才穿好沒多久的外袍,回到床上,從沈青身後圈住了他的腰,讓他大半的身子都抵在自己懷裡:“我陪著大人,大人睡吧。”
沈青沒說話,往後靠了靠,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神色很複雜,沉默半晌,閉上了雙眼。
在宮裡二十餘年,後來又常伴在禦前,他善於察言觀色,對那些細小的氛圍和暗流湧動異常敏感,若是他想,對方的一點兒情緒變化,他都能捕捉得到。
剛才,時淺渡撫觸他的臉頰,注視著他時……
他竟是感受到了強烈而深沉的欲念。
那種感覺,幾乎把他吞噬,幾乎讓他戰栗。
他被看得嗓子發乾。
回想一下,從前似乎也是一樣。
最初那次親吻,還有昨天的親吻,時淺渡看他的眼神都是類似的,隻不過有所掩飾,不像剛才那麼赤/裸裸的,那麼容易就能察覺。
時淺渡不僅喜歡他,而且是真的想與他親近,不由自主地觸碰他。
隻這麼一想,他的身子就軟了大半。
剛才有那麼幾個瞬間,他都想,就不管不顧地瘋這麼一回算了。
不想以後會不會叫她厭棄了,不想未來她嫁人後回想起跟他的事會不會後悔會不會恨他,也不想他日後有沒有臉麵見人、會麵臨何種尷尬的局麵……
就荒唐這一回。
即便死了,也是無憾了。
要不是他此時正生著病,他沒準真的一個衝動就動手了。
即便沒真有什麼動作,他也異常地渴望被她觸碰,感受她的存在。
所以,才出言讓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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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的身體還行,喝了兩頓藥,貓在被窩裡休息了一個上午,到了傍晚時分,病竟然就好得差不多了,摸摸額頭一點兒都不熱了。
“確實不再燒了,好得還挺快。”
時淺渡望望窗外的天色,揉了揉有些餓的肚子。
“大人,我餓了,咱們去外麵吃點東西怎麼樣?”
沈青的身子不那麼舒服。
從前隻是個小太監時,挨打受凍,導致現在受凍了或者天氣潮濕時,身體就不太得勁,尤其不喜歡去天寒地凍的外麵溜達,恨不得時時刻刻地抱著個小手爐才好。
但時淺渡想出去。
他沒說什麼,直接吩咐:“小福子,備車吧。”
小福子張了張口,但沒插話。
時淺渡想吃鮮蝦餛飩,他們便去了京城中做鮮蝦餛飩最有名氣的慶春樓。
馬車停在燈火通明的街市上。
時老爺子今日被過去的幾個徒弟兼下屬請出來一同晚膳,正在慶春樓二層臨街的雅間中。
他飲酒的空擋,往窗外一瞥。
隻見時淺渡從一輛華貴的馬車上跳了下來,回頭衝車上伸出了手。
接著,車裡伸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被她扶著手臂下了車。
正是沈青。
時老爺子執著酒杯的手一頓,眉頭輕輕地擰了起來。
自家孫女,跟沈青一塊兒來了酒樓??
這一幕讓他打心底裡不太舒服,不過也沒想的太多,畢竟他本人也是有求於沈青,昨天剛給沈青寫了信,說不定——他們兩人過來,正是一起商量恢複女兒身的事情?
時淺渡被人一盯就感覺到了。
她往往一瞥,就瞧見了那位算不上多熟的祖父。
而且這祖父還想讓她嫁人生孩子去。
從前接觸不算太多太頻繁,她對時老爺子的印象還行,但自從看到了那封信後,印象就急轉直下——要知道,這時老爺子壓根沒有提前跟她商量,就直接把事情跟沈青說去了!
要不是她當時就在沈青的房間裡,到現在還不知道家裡人是這個想法。
這實在是可笑至極。
本以為時老爺子在戰場上經曆過風風雨雨,現在時家又是靠著她在支撐,老爺子應該會尊重她的想法。
現在看來,是她想得太多了。
時老爺子就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大家長。
在開開心心的時候碰上,實在倒黴,但她沒打算避開。
早晚都要碰上,那今天就今天吧。
跟沈青一塊進了二樓的雅間後,時淺渡很不爽地一口氣點了四五個菜。
點完才問:“大人,你有什麼想吃的?”
“本官沒什麼偏好,你看著來。”沈青身上披著梅花紋大氅,手裡抱個精致的紫金小暖爐,淡淡地掃了眼店小二,“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點心都來一份,去吧。”
“是,保證給客官上最好的點心!”
店小二應聲離開雅間,為他們關好了門。
時淺渡笑著往沈青身邊挪了挪:“大人這麼想著我。”
“本官喜歡而已,彆自作多情。”
沈青輕輕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手指敲打在小手爐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他眼珠一轉,瞥瞥自己對麵的座位:“坐對麵去。”
時淺渡聳聳肩膀,換了個地方,大咧咧地翹起二郎腿:“大人是怕……被我祖父看見吧?”
沈青端坐著白她一眼:“你瞧見了還湊到本官身邊來。”
他們倆在外不能叫人看見太過親密的舉動,更彆提是時老爺子了。
“我不介意啊。”
時淺渡的話音剛剛落下,門就被人從外麵敲響了。
“渡兒。”時臻先是喚了自家孫女一聲,接著看向沈青道,“沒想到老夫能在這兒碰見沈大人。”
“時老將軍不用客氣。”
沈青點頭致意,語調平淡得毫無波瀾。
他說話時,唇畔總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叫人看不出態度。
時臻心裡嘀咕,這沈青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琢磨,渡兒從前打仗多,在京城中的往來太少,在他麵前,可彆吃虧了。
“那老夫就不客氣了,沈大人,昨……”
“祖父。”時淺渡忽然起身,表情頗為認真,“我與沈大人正有要事詳談,祖父若是不著急,不然等下次再說吧。”
時臻被小輩打斷了話,眉頭擰起來一些:“渡兒,最基本的禮儀都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