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電梯間門口氣了好一陣,在牆上踢了好幾下,才坐電梯下去。
紀清若在玄關站了很久。
他心臟跳動得劇烈,呼吸急促,手指輕輕打顫。
深呼吸了好幾次,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
一張臉上毫無波瀾,沉靜地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他坐回餐桌前,垂頭看著還溫熱著的飯菜。
飯菜很香,但不是很有胃口。
他承認他不爽了。
而這不爽背後,是一種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他以前從來不以自己年齡大了為恥,不會因此而煩惱。
現在卻做不到了。
還有兩個月就到了他三十歲的生日,他三十了。
他是個比時小姐大很多的老男人。
在其他事情上,他總是自信自己可以做好。
但感情上,他沒那麼自信。
甚至他開始自卑,開始因為那句“對老男人沒興趣”而忍不住地難過。
娛樂圈裡那麼多誘惑,拍戲時一兩月見不到,需要異地,這些已經很讓他擔憂了。
現在又蹦出來這麼一件事情……
他想,妻主年紀那麼小,還沒安穩下來,有時候想一出是一出的,比一些小男孩還要幼稚。
誰也沒法把未來說得篤定。
他拿起手機,想給時淺渡打個視頻電話把剛才的事情說明白。
又一想,妻主還在拍戲。
他沉默兩秒,發了條微信。
【妻主,我有事想和你說,等你拍完夜戲,方便視頻電話麼?】
把手機放在桌上,重新拿起了筷子。
是不太想吃。
可他要補充營養,按部就班地備孕。
他想跟他的妻主有個孩子。
再是心裡情緒不穩,也要捋順了情緒,好好地吃飯。
紀清若作息規律,不是很能熬夜。
他處理完一些零零碎碎的工作之後,就洗漱窩上了床。
為了熬到夜戲結束,開始刷自家小妻主拍的片子。
以前他追劇看片都不太多,還是知道自己要接管影視公司之後,才開始大規模地刷片,了解整個內娛的行情。
時淺渡嘴裡說的是“一年一部賺夠了錢就得”,實際上挺高產的。
十六歲入行,到現在第四年,已經拍了九部影片,其中八部已經上映過。
他選了評分最高的那部片子,開始二刷。
不知不覺地就看到了深夜十二點多。
視頻通話的鈴聲響起時,紀清若正看到劇情的最高/潮部分,被裡麵細膩、悲哀又虐心的情感感動得雙眼發紅,死死抿著嘴唇,眼淚順著臉頰就往下流。
聽見鈴聲,他險些嚇了一跳。
連忙從床頭抽了幾張紙,把臉上的淚水全擦乾淨。
確定自己擦好了,他才接通了視頻電話。
入目的是明亮的酒店,還有他想念了很久的妻主。
“妻主。”
他率先喚了一聲。
一出口,把自己都驚了一下——
嗓子哭得微啞,還帶著特彆明顯的水氣。
聽著軟綿綿的,要多抓人有多抓人。
時淺渡見他這樣,眉頭一皺,關心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男人雖然一如既往地保持著麵容上的端莊淡定,可是他眼眶紅的厲害,眼裡都是血絲,臉上還留下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淚痕,怎麼看都像是叫人給欺負哭了。
欺負她的人可還行?
“沒有。”紀清若搖搖頭,略頓片刻,說道,“要有也是因為妻主你。”
說完,他把手機視角一轉。
避開鏡頭偷偷地擦了幾下眼角,還皺了下眉頭,有些不解。
哭得有那麼明顯嗎?
“我?”時淺渡揚起眉頭,“我倒是想欺負你呢,現在也撈不到人啊。”
紀清若蹭蹭鼻子,不太好意思說自己是看電影看得哭成了這樣。
他雙臂抱膝坐在床上:“我沒事,就是最近有點累。”
“累了就休息休息,不用逼自己太緊,公司的事情能給下屬做,就給下屬做,不是所有事情都一定要親力親為的,那還不得累死。”
時淺渡已經卸完妝洗完澡,換好了衣服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
對方不想說實話,她就不緊逼了,換了個話題:“給我發消息,是想說什麼事情啊?”
“……”
紀清若眉間拱起一點兒褶皺。
過了幾個小時,他的心情早已經平靜,不像最初那麼低沉難過了。
傾訴欲不再強烈,說不說都可以,能自己消化。
但這種事情,隻要不說明白,心裡就像埋了根刺,時不時地紮他一下,不舒坦。
他猶豫片刻,沉聲開口說:“今天,秦雪找到家裡了。”
時淺渡疑惑:“他怎麼知道咱們家在哪的?”
一句“咱們家”,一下子就把紀清若心底的煩躁給驅散了,心裡暖洋洋的。
“不知道,他是來找你的,還說妻主你肯定不會喜歡我這樣的老男人,說……”
說到這裡,他的睫毛顫了顫,耳根羞紅。
他道:“說你一定沒有碰過我,因為對老男人提不起興趣來。”
眼皮一掀,隔著屏幕直直望向時淺渡。
修長的手指暗地裡緊張地攥著,臊得眼尾發燙。
他此時此刻,本質上,正在跟他的妻主,一位比他小了十歲的小姑娘,求.歡。
放在從前,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
時淺渡眼見著他沉靜的眼底一點點、一點點地泛起期待的光,巴巴地望著自己。
既羞赧又坦然。
可能是因為隔著屏幕,他比平時大膽很多。
“你彆聽他說的,要不是前幾天看你有點害怕……”時淺渡頓了頓,“唔,反正彆聽他說的,他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怎麼可能知道我怎麼想的。”
紀清若親耳聽到回應,徹徹底底地放心了。
他就是這樣,隻需要妻主的一句安慰和回答,就能安心。
他想,果然還是什麼事都直說比較好。
安心地備孕好了,等妻主拍完戲回來,再一起細細地商量。
不管怎樣,他都聽妻主的。
“說起來……”
時淺渡在床上翻了個身,眯起雙眼掃過男人有點腫的眼睛。
她狐疑地調侃道:“你不會是因為這事而哭到現在吧?”
紀清若:……他不是,他沒有。
這誤會大了。
他麵上一曬,耳朵憋得更紅了。
“不是,怎麼會。”
“真的嗎?我不信。”時淺渡不依不饒地追問,“那你是因為什麼哭的?看你哭的眼睛都紅腫了一圈,怎麼也得哭了幾十分鐘吧?”
“……”
紀清若趴到床上,腦袋陷入柔軟的枕頭裡。
薄被蓋到脖頸上麵,把大半羞紅的張臉全都遮掩了個嚴實。
看妻主的電影結果邊看邊掉眼淚這種事,他不好意思說啊。
但是讓妻主誤會自己因為秦雪哭了幾十分鐘,更……
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他真的很糾結。
周身的氣壓都跟著下降了。
“是剛才看了一部片子,太感人了,這才沒忍住掉眼淚。”
“難道你看的是我去年那……”
紀清若立刻掛了視頻。
雙手捂著臉在床上躺了半天。
嗚嗚今天可真是太寸了T∧T
怎麼就這麼巧?
早知道就不看那麼沉重悲傷的電影了。
妻主也是,為什麼那麼聰明啊。
他在大床上滾了一圈,把時淺渡的草莓玩偶抱在懷裡,腦袋埋在上麵蹭了蹭。
真軟,還香香的。
如果妻主也在,能抱著他睡覺就好了……
手機響了兩聲。
他趴在玩偶上沒動。
停了一會兒,才紅著臉拿起手機。
做好了被妻主調侃的準備。
沒想到,入目的不是調侃。
【秦雪的事情你不用多想,我不喜歡他。】
【等我回學校會當麵跟他說清楚。】
【至於我對你有沒有興趣……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嘛。】
【發出反派的笑聲.jpg】
【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明天又要頭暈了。】
【晚安。】
紀清若雙手抱著手機,目光著了魔似的在“等我回去你就知道了嘛”上麵粘了很久。
腦子裡抑製不住地蹦出來了一些帶顏色的事情。
說來奇怪,最近幾天他有意識地開始備孕,卻從來不會想到那種令人羞澀的事情,被妻主這麼說了幾個字,反而忍不住……
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頰。
唔,等妻主回來好了。
……
法院判定公司繼承給紀清若之後,紀英跟自己母親去法院鬨過幾次。
但每次,都被人給有理有據地轟了出來。
說白了就是,公司繼承給紀清若是按照法律程序來的,現在就算是紀清若死了,公司也隻會繼承給他的妻主,跟她們娘倆一點關係都沒有。
在宣判結果之前,紀英和母親早早地就認為公司肯定是她們的,所以工作也不找了,大肆地玩樂,花錢如流水,家裡壓根就沒什麼積蓄。
後來沒得到公司,花錢大手大腳的毛病一時半會改不過來,日子過得要多苦有多苦。
紀英每次去公司找紀清若,想要點錢花,全被門口的保鏢報警攔了回去。
偷摸地跟著那輛豪車找到家裡,卻因為是高檔小區,連門都進不去。
她都要恨死紀清若和那個沒見過臉的女人了。
夜裡,她正在一處混亂的酒吧打工。
擦完桌子,走到門外麵,點根煙狠狠地吸了一口。
“那就是紀清若的堂姐,紀英?”
一道女聲傳來。
紀英眉頭一皺,聽見“紀清若”這個名字就沒好氣:“滾蛋,老娘沒錢,他家財產他媽的一分錢都沒分到,他也不管我們親戚的死活,想找他一邊找去。”
“我不找他,就找你。”
吳彩然靠在自己的豪車上,雙手抱胸。
她扯扯嘴角:“你挺恨他的吧?明明應該屬於你和你母親的財產,卻讓一個男人給奪走了,男人懂什麼經營啊,對吧?本來紀清若也應該嫁給你,但最後你什麼都沒撈著,還混得這麼慘。”
這話一下就捅到了紀英心窩子裡。
她皺著眉頭抬眼,瞪了過去:“你是誰啊?關你什麼事?”
“我是吳氏集團的人,他跟他現在的女人,正好跟我有過過節,尤其是他現在的女人,打過我的臉,所以呢,我要報複回去,狠狠地……報複回去。”
吳彩然從口袋裡掏出一大把現金。
紅彤彤的鈔票,在昏暗的暖黃色燈光下,格外吸引人。
她笑道:“他們兩個比較謹慎,我約不出來她們。最近他女人不在帝都,就隻剩下他自己,沒有人幫他,很好解決。所以想請你幫忙,以親戚的名義把他約出來,就說想要好好地談談。等事成之後,紀清若留給你,我的這些錢,也都是你的。”
紀英一下子就動了心。
她現在缺錢,也確實對紀清若又饞又恨。
能同時解決這兩件事,不得不說,是個合理的買賣。
她吸了口煙,把煙蒂按在地麵上,碾滅了。
“你先給錢再說彆的,反正我就自己一個人,鬥不過你們這些有錢人,白拿你的錢不可能跑得掉。”
“沒問題。”
吳彩然很爽快,直接從車裡拎出了一包現金,扔到了紀英麵前。
她揚揚頭:“你看看,可以先放回你家裡,這些都好說。”
紀英扒拉扒拉,被錢饞得直流口水。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現金!
心裡一合計,這麼做她也沒什麼吃虧,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她都窮成這樣了,還怕什麼?
思忖片刻,她拿出手機:“行,我給紀清若發消息,你幫我看著點兒怎麼說合適,萬一我說不動他,那可就沒辦法了。”
吳彩然勝券在握地輕哼:“讓他出來還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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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清若這天公司事忙,在辦公室加班到了天黑。
他給加班的同事點了份外賣,打了聲招呼,剛走到公司門口,就看到了紀英發來的短信。
微信早就拉黑了,但手機號沒有。
他皺了皺眉頭。
【弟,之前是我跟我媽太胡鬨了,對不起】
【法院的同誌已經批評過我們,以後不會再打公司的主意了】
【現在我家太困難了,我爸一直身體不好你也知道】
【我每天夜裡在酒吧打工也是入不敷出】
【說實話,有時候我恨不得想,去你公司借著你們股東時淺渡的名氣一鬨,肯定能上熱搜,鬨出點錢來,但我是真的不想再鬨事錯下去了】
【能不能看在姨媽的份上,再出來見一麵?】
【就在你公司附近特彆熱鬨的那個商場就行,人那麼多,肯定沒法對你做什麼】
很長很長的幾條消息。
紀清若一眼就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鎖定了“時淺渡”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