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晉江獨家發表/禁止一切盜文/莫八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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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談大人正忙,請您留步!”
“陛下,陛下!”
一溜小太監跟在時淺渡的身後, 邁著小步, 乾著急又不敢真上手拉人。
要知道他們談大人對這位小皇帝還是很敬重的,或者說,至少是表麵上很是敬重,禮數上從來叫人挑不出毛病,仿佛他真的隻是小皇帝的一條好狗。
談大人都不會不敬, 下麵的人就更是不敢了。
但誰都知道, 情況剛好跟表麵上相反。
小皇帝不過是個傀儡。
“陛下, 這殿裡真不能進啊!”
在時淺渡一隻腳踏入勤政殿時, 小太監們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不用回頭都能聽見磕頭聲。
一是求她,二是做樣子給裡麵那位聽。
“已經快要子時了,談大人忙到現在,總該休息了吧。”時淺渡說道, “我隻是進去瞧瞧, 看把你們緊張的,談大人還能扒了你們的皮不成?”
她年紀不大,約莫隻有十五六歲。
一張小臉還有些稚嫩,但舉手投足間已經有了股張揚的氣質。
“你們在外麵等著吧。”
她吩咐了一句,就邁進殿中。
殿裡燈火通明。
尤其是桌案前, 燃著上好的油燈。
有個瘦削的男人伏在案上, 一動不動,走進一看……
竟是睡著了。
桌上是一些還未批完的奏折。
有一份正打開放著,上麵有朱筆留下的俊秀字跡。
談若的字很漂亮,柔和又不乏力道。
時淺渡瞄了幾眼, 很快就了解了奏折上的內容。
又看看朱批,男人三言兩語便處理的很好,有見地,有條理,也有手段。
至少比現在的她要更適合……
唔,身為皇帝,確實不應該這麼說,但談若好歹是在權力的漩渦中浮沉那麼多年,光是陪伴在先帝身邊的時間,都比她的年齡還大了,頭腦手段都是不容置疑的。
她沒再多看,視線轉移到談若的睡顏上。
許是去勢的緣故,男人本就溫柔俊美的麵容更多了幾分陰柔,麵部線條柔和,下巴乾淨,沒有胡茬,紅潤的嘴唇較為豐潤,看起來並非是個寡淡薄情的人。
他不似過去許多有了權勢的太監,隻知結黨營私、禍害忠良、花天酒地,而是投身政事。
先帝亡故、戰事四起的這些年,說實話,如果沒有他,國將不國。
也就是因為太監身份,才讓他身上沒有一絲美名。
時淺渡脫下身披的華貴外套,輕輕地蓋在男人身上。
接著,好奇地伸手,在他光潔的下巴上撫了撫。
細膩的皮膚觸感傳來的瞬間,一隻大掌捉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用了些力氣,但沒有太過分。
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小皇帝:“陛下,您這是做什麼?”
細瘦的手指還貼在男人的下巴上。
時淺渡並不慌張,笑道:“剛才有道陰影,我以為是蹭上了墨水。”
“……”
談若眯了眯雙眼,沒再追究這件事。
他轉而道:“陛下,這兒不是您該來的地方。”
細看的話,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露出些許危險的氣息。
“大人誤會了,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見時間太晚了,路過勤政殿,發現談大人還在辛勞,特此過來提醒大人勞逸結合罷了。”時淺渡慢慢抽出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往後退了兩步,“那大人儘早歇息,彆太勞累了。”
說罷,她轉身就離開了。
看起來真的對桌案上那些奏折毫不關心。
談若看向她背影離開的方向,沉默片刻。
自他掌權以來,幾次廢立幼帝。
過去那幾個小皇帝,個個人不大,心思倒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背後家族的挑唆,毛都沒長齊呢,就想跟他鬥,奪走這通天的權力。
所以,他才會選了一個沒有母族支持落魄皇女,推上寶座。
那時時淺渡剛被接回京中,過得不好,也沒有任何倚仗。
不大的小姑娘從小沒什麼人教養,隻能聽他的話。
時淺渡登基的這幾個月裡,倒是很讓他省心。
她從來不妄圖插手政事,乖乖做他的傀儡。
不僅如此,她對他的態度一直還不錯,從不會罵他或給他冷眼,好像他不是人人喊打的該死的奸宦,不是身子殘缺隻能當牛做馬的下等人,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臣子。
那種平常的眼神,他許久許久沒有見過了。
手底下的人都說,小皇帝每天最多讀讀書,沒有過逾矩之舉。
彆管是書房還是這勤政殿,她從未主動來過。
這次……還是頭一次。
難道是時間久了,就開始有了奪權的心思?
嗬,那他可是要誇讚一句,小皇帝大多數時候隱瞞的真不錯。
一旦權力回到小皇帝手中,等待他的無非是一死。
也隻有一死。
他永遠不會讓自己處於那種境地。
談若收回視線,抬手揉了揉酸澀的脖頸。
肩膀上有什麼東西滑落下去。
這時,他才從日積月累的勞累中回過神發現,小皇帝竟是把自己的外衣給睡夢中的他蓋上了。
衣服上還殘留著溫度,以及小皇帝最喜歡的淡淡木質香氣。
視線落在衣裳繡著的龍紋上。
他眼裡多了兩分複雜。
時淺渡的心思,他有時候真是看不懂。
她不知道,這衣裳隻有皇上才有穿戴的資格嗎?
還是說,這是在試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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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轎子停在太和殿前。
談若站定在旁,衝時淺渡伸手。
他儀態很好,身量修長,恭敬地欠身,卻不顯得卑躬屈膝。
伸出的右手指甲修剪乾淨,指節分明。
在淡金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白淨漂亮。
時淺渡很喜歡這個環節。
她把手搭在男人的掌心,輕輕地牽住。
攥得很實。
溫熱的手掌合在一起,乍一感覺,好似普通人這樣手牽著手。
直到她下了轎子,也沒有鬆開。
談若的眼皮跳動一下。
他掃去一眼:“要入殿了,臣為陛下整理儀容。”
時淺渡這才鬆開了手。
她坦然地抬頭,直視男人漂亮的桃花眼。
而那雙桃花眼卻動了一下,垂下眼眸去。
纖長卷翹的睫毛遮住不少神色。
但這樣,遮不住男人的柔美。
她掀起唇角,注視著高她一頭的男人在她身前彎腰,細致又麻利地為她整理儀表,動作很輕,一絲不苟,手指就在她的皮膚邊上動,卻從未觸碰到她一絲一毫。
不愧是伴在先帝身邊十多年的人,就算有了權勢,伺候人的活兒依然辦的細致。
她喜歡看談若伺候她。
登基之初,隻覺得有趣和好奇。
現在則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但隻喜歡瞧他這麼做。
“陛下,請入殿吧。”
談若直起身。
他跟在時淺渡身後邁入太和殿。
心中總是覺得有幾分奇怪。
按理說,十五六歲已經是心中知事的大姑娘了。
可時淺渡竟是對他一個太監的照料絲毫不曾抗拒,讓他擺弄衣裳,搭他的手,甚至是……
牽住他的手。
不是敷衍地隨便搭一搭,而是輕輕地握著。
那種感覺很微妙。
女孩子家的手要比從前那些小皇帝的更細瘦一點兒,卻將他的手指握在掌心。
乾燥而溫暖的觸感從貼在一起的皮膚上傳遞過來,會讓人有點兒走神。
背在身後的手指不由得撚了撚。
他還沒見過哪個身世清白的姑娘會不介意太監近身的呢。
真是有些看不懂時淺渡的心思。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所以,在朝堂上有人提出為陛下選夫的時候,他略微思索片刻,就答應了。
那些老頭子是見皇帝親政無果,就退而求其次地想讓心思玲瓏的男人入宮,幫小皇帝奪回政權,順便生個男孩立為太子,好穩固時姓的政權。
而他想的是,等孩子出生,便可以登基即位了。
“朕年紀尚小,還不想考慮婚事。”
談若聽見聲音立刻抬頭。
他好像在小皇帝的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不悅。
小皇帝還是第一次敢在朝堂上反對他的意見。
真是反了天了。
又一個傀儡打算奪權了嗎?
“陛下既然身為皇帝,便要為江山社稷著想,不可兒戲。”他駁回了時淺渡的話,語氣多了幾分危險,“請陛下放心,臣會為陛下擇良人入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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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若一連數日,都沒能在早朝之外的時間見到小皇帝的影子。
換做平常,他們一天少說要見上五六次。
而且……
每日早朝時,小皇帝好像不再像從前那樣牽他的手了。
他處理完一天的政務,才不過下午。
很少有這麼輕鬆的時候。
手指不自覺地輕撚了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