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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不會真的打算跟那妖王合作吧?”
盛銘誠腳踏樹枝,向前飛躥十餘米,一下下追上時淺渡的腳步。
他背後背著巨大的劍刃,一臉不爽:“就他那樣,都恨死人類了,還指望他能合作?你這麼多年一直在裡麵,不知道外麵變化有多大。”
“他恨人類,也是因為反噬吧。”
時淺渡認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雲予多麼渴望融入人類。
她更知道,雲予是個生性純良乖巧的孩子。
“恨畢竟與愛隻有一線之隔,以前有多麼期待融入人類,如今就有多恨。”她指了指盛銘誠,“像你,他知道你正在努力推進人妖和平共處,而不想一味地殺死妖怪,所以根本沒跟你動手。”
“哼,他那是知道自己打不過老子!”
盛銘誠惡狠狠地撇嘴。
說罷,他的眼神又閃了閃,沉沉地說:“一直廝殺下去,隻能是兩敗俱傷罷了,有錢人能雇高手保護自己,有的還能從戰爭中牟利,可普通人呢?死的死傷的傷,太慘了。”
“算你還有點兒良心。”
盛銘誠又道:“其實,隻要把那半妖給殺了,救出季子玉,事情的進展必定能加快許多。”
“……”
時淺渡唇角抽動一下。
剛才的話當她沒說。
“真行,你把人家兒子殺了,季子玉能高興嗎?”
“啊?”盛銘誠愣住,“你說那隻半妖一直在找的父親就是跟他生活那麼久的——”
時淺渡抿抿唇,原來大家還不知道啊。
她才想說什麼,忽而雙眼一眯。
在聽見前方的轟鳴聲時,握住刀柄。
隻見巨大的衝擊將一小片樹林從中斬斷,粗壯的樹乾應聲墜地!
數不清的樹乾幾乎同時落在地上,讓大地都顫了三顫。
煙塵四起,彌漫了整片區域。
時淺渡嗅到了一絲血氣。
她快速順著血腥味尋了過去,衝破塵土。
眼角一瞄,發現竟是雲予的肩膀上被刺了個口子!
混賬,竟然敢傷她的小狗!
護犢子的心一下子飆到了頂兒,她狠狠皺起眉頭,本能地拉住雲予的手腕,將人好好地護在自己身後,黑色的長刃出鞘,殺氣騰騰。
手腕一挑,黑刀與拐杖碰撞,發出悲鳴。
她此時心情不好,隻想殺人,來往幾下就刺入了對方的胸膛。
隨著重力向下,長刃直接把人釘在了地麵上。
“時……時淺渡……!”
老者嘴角流血,瞪大雙眼看著她。
塵煙漸漸地褪去了。
盛銘誠晚一步到來,站定在時淺渡身後。
老者大驚:“盛銘誠?!你怎麼也……咳咳咳……”
這是發現他們一直把時淺渡關在地牢了麼?
難道盛銘誠徹底背叛了他們!
盛銘誠眉眼陰翳:“哼,怎麼發現自己做的爛事暴露,開始害怕了?”
過去那麼多年,他一直以為自己放走了時淺渡,以為她過上了快樂自由的生活。
那幫老東西也什麼都沒說,他便放心了,認為一切天衣無縫。
想到在地牢裡看到的場景……
他心頭湧出恨意,眼眶發燙發熱。
突然就有些理解了雲予的感受。
時淺渡轉身,看向雲予肩膀處的傷口。
像是麵對那隻小妖怪一樣,她問:“疼嗎,需不需要包紮?”
“……”
雲予有短暫的愣怔。
在被時淺渡抓住手腕的瞬間,他差點反手用出殺招。
誰想她竟隻是……把他護在了身後。
那種保護的姿態,他很久沒見過了。
兒時,他每天都期待有人能像剛才那樣保護他,盼了一天又一天。
後來季子玉把他帶走、護著他,卻也不是時時刻刻的絕對保護。
因為季子玉太忙了。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與他接觸不算太多的人類,會那樣堅定地站在他身前。
可惜太遲了。
他再也不需要有人保護了。
“傷口是我故意中招,想要引他露出破綻的。”
雲予說這麼兩句話的功夫,身上的妖力就已經將傷口完好地恢複了。
他擰起眉頭:“你們怎麼來了?我的事不用你們人類插手,如果我剛才沒能及時收手,要了你的命可彆怪在我頭上。”
時淺渡看著他轉眼就愈合的傷口有些走神。
她更清晰地意識到,雲予已經不是那個疼了會跟她撒嬌的雲予了。
心中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
緩了緩神,她道:“你就算沒收住,也傷不到我。”
雲予一頓,扯扯唇角。
嗬,大言不慚。
“再說,我不是插手你的事,而是我本身也與他們有仇,你說呢?”
時淺渡指的是她被人關進了地下監牢的事。
見雲予不可置否,她說:“你隻想複仇那也不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以後跟你一起。”
“少湊近乎。”
雲予在空中招了招手。
下一刻,小跟班便出現在了他身邊。
他吩咐:“把人帶走,給他醫治,問問其他害了我母親的混蛋都在哪。”
“是,大人。”
“你這半妖,真是不把人放在眼裡啊!”
盛銘誠見雲予全然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罵罵咧咧地上前。
他嗓音粗獷:“要不是時淺渡這個混蛋非說不行,我肯定要了你的命!”
時淺渡一拳錘在他的腦袋上。
而轉念想想,覺得盛銘誠唱白臉她唱紅臉,倒也不錯。
她哼聲:“你繼續自己去為了和平共處條約努力去吧,我要跟雲予一起去尋妖管局的那些高層老頭子們,我要讓他們……全都給我付出代價。”
盛銘誠擰眉:“你讓我自己離開,你跟他一起?”
他也被那幫老頭子騙了很久啊。
竟不說帶著他一起,時淺渡這個混蛋。
“不然呢?”時淺渡問,“你替我們殺人?”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轉頭一看,卻發現雲予竟是獨自離開了。
他不喜歡人類。
就算不是無差彆憎惡所有人,他也不願與人類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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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地域遼闊,就算以妖力不停奔走,想要找人也並不容易。
無數自願跟隨雲予的妖怪在世界各個角落收集情報,再收集傳遞過來。
雲予根據手裡掌握的消息,帶著小跟班前往下一處。
他要親手將人挖出來,親手報仇,才算解恨。
由於戰爭不斷,無數城市被摧毀,變成破敗的廢墟。
有時連綿數百裡不見人煙,夜晚就在荒蕪的廢墟中歇腳。
反正兩人都是犬妖,耐冷怕熱。
他們在冬日裡往北走越來越冷,也不影響。
“大人,那女人可真能跟。”小跟班找來食物奉上,“現下越來越冷了,您說她受得住嗎?”
他心中暗戳戳地吐槽。
這個叫時淺渡的女人想報仇就報唄,自己不查情報,就知道跟著他們。
這不是白嫖他好不容易得到的情報麼!
更可惡的是,這女人似乎很了解大人,一路上頻頻說話,大人都被她攪得話變多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身為大人最親近的妖,都沒跟大人在一天之內說過那麼多話呢。
“隨便她吧。”
雲予眼皮都沒抬一下。
甩都甩不掉,還能怎麼辦?
“喂,我記得你從前喜歡吃甜食來著吧?”
時淺渡將係統空間裡的袋裝糕點和餅乾拿出來,分給雲予。
雲予拿眼角瞄過去。
在看到那幾樣零食時,動作微滯。
心裡好似被人掐了一下,莫名酸澀。
那些都是他最喜歡的零食,在他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那幾年裡,每次攢下零用錢吃到它們,心裡都是美滋滋的,就連尾巴都忍不住搖晃,彆提多開心了。
想到那些時光,被仇恨掩埋的頭腦竟是產生了波動,有幾分懷念。
他的喜好,就是一起生活了數年的季子玉都不知道。
季子玉太忙了,每天為了條約而奔波,而他那時隻以為季子玉是好心幫他的時管局局長,不好意思打擾人家工作,也就從未提起過。
可時淺渡拿出來的竟然都是他喜歡吃的。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他收回視線:“我早就不吃甜食了。”
“嘁,愛吃不吃吧,反正可好吃了。”
時淺渡知他防備心強,不強求,隻不爽地聳了聳肩膀。
心中一陣陣地有點兒心疼。
這可是雲予誒!
那個喜歡窩在懷裡撒嬌、用濕漉漉的眉眼看她,拿尾巴勾.引她的小妖怪啊。
可惜這次,在他最需要人陪的至暗時刻,她不曾出現過。
他們甚至沒有多少交集。
不過沒關係,以後,她會一直陪著他的。
就像她記憶中一樣。
真希望她的小狗能儘快放下心防讓她rua一rua啊——
軟乎乎的,被她摸摸喉嚨裡就“咕嚕嚕”地哼。
她還希望他能像她記憶中一樣開心。
眉頭微斂,垂下眼來。
最終,她把打開了包裝的零食放在地上,自己找了個舒適的角落收拾收拾準備睡覺。
幾包餅乾和小糕點被孤零零地落在空曠的地麵上。
香甜的氣息傳入犬妖敏感的鼻息中。
雲予仿佛能感覺到它們或是酥脆或是柔軟的口感。
他最快樂的幾年啊……
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時淺渡,你跟著我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擰起眉頭,“彆跟我說是為了報仇。”
雖然“報仇”這點,也算是自圓其說。
但他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你這小妖怪……”
時淺渡翻了個身,雙手枕在腦袋下麵。
她歎:“怎麼還是那麼喜歡刨根問底啊。”
隻是從前的刨根問底,問的是她喜不喜歡他。
“在乎你,所以想陪著你,不行麼?”
“……”
雲予扯了下嘴角。
神色浮出嘲弄。
沒有人類會真心在乎他的。
他知道。
連他父親都隻會欺騙他。
夜裡,冷風順著破敗的磚瓦房屋吹進每一個角落。
一片片冰涼的雪花從空而降,隨風飛舞。
雲予睜開雙眼,看著夜空中飄零的潔白冰晶。
他往旁邊睨了一眼,見到時淺渡已經懷抱長刀睡著了。
她還像從前一樣,那麼珍惜自己的刀。
好像從未改變過。
沉默片刻,他無聲地化為了一隻數倍於普通犬類的巨犬,前腿交疊地墊在腦袋下麵,皮毛柔順的大尾巴在空中掀起,輕輕柔柔地落在了時淺渡的身上。
本想就此睡覺,眼角餘光瞧見,時淺渡已被他的尾巴遮擋住視線。
他頓了頓,片刻遲疑後,張開了嘴巴。
粉嫩的舌尖偷偷勾起了一片餅乾,卷入口中。
毛絨絨的耳朵輕輕顫動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