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揉捏他的耳朵。
他實在沒想到會這麼舒服。
沒想到自己這麼強大了,也躲不過犬妖的本能喜好。
他往後躲,還伸手用上妖力拍走她的手掌。
時淺渡難得見到長大了的小狗這麼僵硬,強硬地跟著上前。
她有點兒惡劣地笑道:“哎呀,你的臉怎麼有點兒紅?”
雲予有些羞惱:“時淺渡,彆以為我真不會殺你!”
混賬女人,不要以為說了幾句讓他心軟的好話,他就不會動手。
從前他已經忍她很多次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胡來,他可沒什麼好脾氣!
他手腕翻轉,木桌瞬間翻轉,毫不留情地猛然砸向時淺渡。
同時妖氣外泄,如同一道道尖銳無比的劍刃,無形地隨風突刺而去!
時淺渡拇指一推,長刀出鞘幾寸。
黑刀無需全部拔出,纏了靈力的強大劍氣就將木桌劈了個七零八碎!
她左手握著刀鞘,將黑刀豎於胸前,出鞘的五寸刀刃隨著重力落回了鞘中。
錚的一聲輕響。
“你傷不倒我的,小妖怪。”
時淺渡勾起唇角,一如既往的張揚。
然後在心裡默默給這隻小妖怪記了一筆賬,以後得好好地討回來——
他竟然跟她動手!
這能忍?
看在她的小狗是因為傷心難過才爆發脾氣的份上,給他判個緩刑吧。
雲予眯起雙眼,沒有輕舉妄動。
他不算發怒,隻是生氣地想要警示時淺渡一番。
可沒想到,她竟輕動一根手指頭就輕易地抵擋了他的妖氣。
這不是普通捉妖師能做到的。
該說她不愧是傳聞中的天才嗎?
“哼,你若是連這都抵擋不住,實在愧對你天才的名號。”他沉聲說完,轉身走向門外,“以後你……少跟我動手動腳。”
話音還未落下,他的耳朵詭異地紅了一截。
他才不會喜歡被彆人摸耳朵呢。
時淺渡跟上男人的腳步。
她說:“其實,你能理解季子玉是忍辱負重地跟那些人一起共事,為的就是讓世界和平吧。”
雲予頓了下腳步,又繼續前行。
自他抓走季子玉之後,人類在一年之內就開始內訌,率先打破條約,自然證明了季子玉在其中斡旋占了多大的功勞,為人與妖的和平共處發揮了多大的作用。
理解?
他當然可以理解。
可那又怎麼樣。
有的事情,雖然不能理解,但可以接受。
而有的事情,可以理解,卻不能接受。
理解跟接受根本就是兩回事。
“他為他的大義,我為我的母親,和……我自己。”
男人駐足。
扭頭,用那雙失去了靈動軟糯的淺棕色雙眸看向時淺渡。
“你知道追求多年的期待破滅是什麼感覺嗎?我知道。”他嗓音沙啞低沉,輕嗤一下,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也要讓他體會一下那種的感受。”
“你若想要攔我,就看我們誰能活下來吧。”
說到最後,他的眼底泛起戾氣。
“我不攔你,但你要是繼續這麼看我,彆怪我打你。”
時淺渡雙臂抱胸,要是彆人這麼看著她,她保證對方活不過三秒。
她與雲予並排走著:“總之,欺騙你是他的錯,你想殺了那些老頭子報仇沒錯。”
雲予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
他彆開了臉。
眼眸中的神色有些複雜。
“不管發生什麼,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時淺渡rua了一把他毛絨絨的腦袋。
雲予的鼻尖莫名酸軟。
他一直都不是軟弱的人,從小就不是。
那麼艱難的過去他都能熬過來。
可他這次,竟是有了一瞬的軟弱。
時淺渡這個女人,到底圖什麼呢?
跟他一同南來北往數日,從不排斥妖怪,對他也很好。
他從小到大見過形形色色的人。
兒時受儘欺淩,眼裡全是醜陋的嘴臉。
後來跟著季子玉,因他局長的身份連帶著被人多了兩分虛情假意。
再後來成了實力強悍的妖,人人懼他怕他,敬而遠之。
像時淺渡這樣對他如此平和親昵的,幾乎從未有過。
她好像在十年前就是這樣,性子散漫、爽朗又張揚,很難想象這幾個詞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但就是出現了。
她一直是個很奇怪又很招人喜歡的人。
這些天的相處中,有幾個瞬間,他會想如果一直這樣也不錯。
可是啊,他再也不想相信人類了。
他再也不想……
把自己的脆弱袒露給彆人了。
雖然說,聽到他過去那麼那麼想聽到的話語,心間還是會泛起漣漪。
總是想要去相信,有人真的願意永遠站在他的身前。
他看向時淺渡:“你以後……”不要再說那種話了。
“放心吧,小妖怪,一切都有我呢。”
“……”
酸澀的情緒被“啪”的一下打破了。
雲予攥了攥拳頭。
他早就不是小妖怪了!
-
北方的山峰大都一樣,到了冬日,儘是枯黃。
冷風席卷,吹起落葉與枯草。
時淺渡遠遠地就瞧見了那座灰黃色的山峰。
蘇達山不算高,一眼就能望得到頭。
因是妖怪的地盤,接近山腳時,就幾乎不見人煙了。
可奇怪的是,就是妖怪的氣息都沒有多少。
“你回來了,都沒人出來迎接的嗎?”
時淺渡總覺得這裡給她的感覺不太對勁兒。
雲予走在前麵,麵色忽而一沉。
四周金光乍起,無形的利刃以驚雷不及掩耳之勢破空而來!
空氣被刺破的聲音獵獵作響,哪怕萬分之一秒的遲疑都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眉頭一蹙,還未發威,卻突然感到手腕一暖。
一個人影毫不猶豫地護在了他的身前。
他微微一怔。
又是那樣。
她又站在了他麵前,一副保護的姿態。
酥酥麻麻的感覺又一次爬上指尖。
她真能做到永遠站在他身前嗎?
時淺渡的反應極快,幾乎在察覺到異樣的瞬間,就已經拔刀出鞘。
漆黑的長刀帶著無儘的靈力,揮出一刀便是一股極強的威壓!
光芒散儘,煙塵落地。
隻見兩人四周幾乎被布下了天羅地網。
幾位曾經的時管局高層帶著各自的捉妖師隊伍組成聯盟,他們一副誓要將雲予絞殺在此的架勢,氣勢洶洶,殺意淩然。
“時淺渡,我早就覺得你心術不正,現在果然跟攪亂了整個世界的妖怪混在了一起!”
其中一個老者眯起雙眼,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睨視他們。
他手中的拐杖猛地戳在地上,強悍的靈力頓時將四周的石塊儘數撚碎!
另一人沉聲嗬斥:“半妖雲予,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之前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你看,我沒說錯吧?”
時淺渡懶洋洋地抬抬肩膀,懟在雲予的身上。
雲予不答,神色微沉。
回蘇達山一事,是他臨時決定的,知道的人最多不超過五個。
能提前召集這麼多人手在這兒截殺他,不用問就知道,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而且是故意將他的消息告知於人類。
棲居蘇達山的妖怪們……
他擰眉,問道:“附近的妖怪呢?”
“嗬,妖怪?”老者冷聲哼笑,“你覺得他們能有什麼好下場?”
“……”
雲予抿唇。
怒意在胸膛中積壓。
深駭的妖氣一點點蔓向四周,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開戰不過就是眨眼間的事情。
數不清的捉妖師奮勇上前,將這片空無人煙的地域攪得飛沙走石。
時管局的幾個老者都不是善茬,年紀不小,實力卻不減。
他們都是認識了一輩子的老熟人了,配合起來更是天衣無縫,不好找出破綻。
時淺渡倒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隻是……
那個叫陳舒的中年人以及那個最壞的地中海老頭,不在人群之中。
她眯起雙眼,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於是在混亂中殺出了重圍。
另一旁,雲予麵對仇人,從不會手軟。
尋找許久的仇人一下子集齊在眼前,他高興都來不及呢!
就是叫來這麼多人布下天羅地網又如何?
他跟時淺渡,誰都不是好惹的。
正在他馬上就要給一個仇人致命一擊時——
親手設置在季子玉四周的結界破了。
不僅如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季子玉受傷了。
去到山裡的人,不是為了營救。
他們想殺了他。
雲予大腦空白了一秒,動作停滯,缺了防禦。
眨眼的猶疑,由靈力鑄成的金色長刃便狠狠地從背後刺進他的身體,又從身前刺出。
鮮血滴滴答答地撒了一地。
他思緒飛亂,劇痛的穿透傷都沒能讓他立刻回神。
他們要殺了季子玉。
或許是為了擾他心神故意這麼做的。
可,他們要殺他唯一的親人。
他是恨季子玉隱瞞了一切欺騙於他。
可他不希望他死。
他從未想過要讓他死。
雲予心頭閃過短暫的慌亂。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抬頭去尋找時淺渡的身影。
身上這點兒傷根本不算什麼,仇他可以自己報,不用勞煩彆人。
但他希望時淺渡能幫他一把,不要讓季子玉死掉。
可眼前漫漫人海,是數不清的敵人和刺目的鮮血。
唯獨沒能瞧見時淺渡的身影。
鼻子動了動,真的沒能嗅到她的氣味。
時淺渡趁亂離開了。
或許……
她就是泄露了消息的人。
她最終還是選擇跟人類一同對付他麼?
嗬。
說好的一直陪著他呢。
說好的一切都有她在呢。
都是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