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初的厭惡,到擁抱、輕吻,再到現在這樣……
這一切不僅僅是習慣。
“陛下,您這都能走神啊?”
時淺渡在男人的嘴唇上用力咬了一下。
她低笑:“下次再走神,我可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話間,細密又溫柔的吻落了下去。
陸蘇北手指蜷縮。
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好像他是時淺渡捧在掌心的珍寶。
那種珍惜,是他閉著雙眼都能感覺得到的。
他一邊沉溺於此,一邊忍不住產生懷疑——
這真的隻是她的演戲嗎?
可是,如果這不是演戲,又能是什麼呢?
他是奴隸出身的賤民,是被紈絝隨意褻玩的汙穢之人,是許多人口中陰鬱暴虐的篡權奪位之人,是配不上至尊之位的莽夫,是疾病纏身的廢人。
時淺渡出身貴胄,究竟……能看得上他什麼呢?
他這半生痛恨權貴,從未有過自卑之情。
這一刻,卻突然覺得自己渺小至極。
溫熱的掌心觸上他的腿。
他猛地回神,一下子將時淺渡推開了。
身體在輕輕顫抖。
因為對此事的抗拒和惡心,還因為……
他怕時淺渡知道他肮臟的過去。
他怕被她看出來,怕被她知道他為什麼會對此等事如此厭惡,身子又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直到被她這樣耐心又溫柔地對待,才有所好轉。
“還是……會反感嗎?”
時淺渡發現男人的肩膀在打顫。
她歎了一聲:“算了。”
“……”
陸蘇北聽出時淺渡話裡的失望了。
他心臟一窒,繼而變得酸軟,又湧出莫名的怒意。
時淺渡不過是一個國破家亡的女人罷了,還真當自己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少國主麼!
不過是抱著目的接近他的騙子,反倒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給誰看?
與男人親親我我的那麼熟練……誰知道過去養過多少男寵?
說不清是對自己那汙糟過去的逃避,是出於突如其來的自卑,還是因時淺渡並不青澀的動作而嫉妒萬分,他太生氣了,怒火衝天,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強烈的情緒。
“滾出去!”
暴喝聲驟起,嚇得門外候著的內侍抖了一下,瞬間清醒。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滿臉的恐懼。
時淺渡的表情凝固了。
她盯了陸蘇北一陣,唇角終於抽動了一下。
“你說什麼?”
陸蘇北猛地甩手,房間中少有的裝飾應聲落地,摔了個粉碎。
他聲音嘶啞:“孤讓你滾出去!”
“很好。”
時淺渡笑了一聲,鳳眸黑壓壓的,極是嚇人。
她麵對陸蘇北,第一次真正的生氣。
“看來是我一直以來的脾氣太好了,是吧?”
她二話不說,膝蓋一頂,就掰開了陸蘇北的腿。
再是上乘的衣料也遭不住撕扯,隻聽“哢嚓”幾聲,就被弄得破爛。
她全心全意地為陸蘇北考慮,為了他一次次地把心頭的念想壓下去,就是在今天這種由他牽頭的情況下,也依然首先為他的身體情況考慮,最後隻換來一句“滾出去”?
真當她一點兒脾氣都沒有是吧?
時淺渡不再客氣,也不再留情。
像是雷霆驟雨。
陸蘇北一身武藝,在這個時候偏偏施展不出了。
被鐵鏈拴住的記憶湧上心頭。
厭惡、屈辱、憎恨……
他本應該暴怒地反抗這一切的。
他沒被栓著手腳,完全擁有反抗的能力。
可他偏偏清楚,眼前的人是時淺渡。
心中竟是升起了一股念頭,希望她就這樣繼續,強硬地抹去他身上被他人留下過的屈辱印記。
至少把那些記憶中的人,都換成她。
他真是瘋了。
不可救藥。
他竟然想用一段屈辱與掩埋另一段屈辱。
好像隻要強迫他的人是時淺渡,他就心甘情願。
太好笑了。
在意識到自己心中那荒唐的想法後,他無聲地扯了扯唇角。
說不清的悲涼與譏諷漫上心頭。
他恨這樣的自己。
他恨自己會有這樣自輕自賤的念頭。
時淺渡瞧見了。
她看到,男人的眼眶是紅的。
他的手指在輕輕顫抖。
她無聲地歎息。
陸蘇北也不是從一開始就陰晴不定的。
他那麼乖順,給一點甜頭,就那麼忠心而充滿卑微的愛意。
這不全是他的錯,她不能像其他混蛋一樣傷害他。
她又說了一遍:“算了。”
垂首,輕輕地吻了吻陸蘇北的額頭。
“嚇到你了。”
透明的水珠悄無聲息地沒入了鬢角。
陸蘇北自己都說不好,究竟是什麼在推動著他的動作。
他在時淺渡鬆開桎梏的那一瞬,瘋了一般抽出藏在枕頭下麵的短刃,將時淺渡按倒在床上的同時,狠狠地刺入了她……耳畔的床鋪上。
因為恐懼,才會暴怒。
他是怕了。
殺人的刀劍是最能給他安全感的東西。
時淺渡眉梢輕挑:“怎麼,你要殺我?”
陸蘇北死死盯著她,滿臉戾氣。
胸膛中卻有什麼不受控製地軟了下去。
緊握著短刃的手在輕顫。
她就是個心懷鬼胎的騙子。
憑什麼讓他日思夜想,憑什麼讓他惶恐無措,憑什麼讓他落淚……
憑什麼讓他這麼難過啊。
隻要殺了時淺渡,就再也不會有人亂他心神了。
他就能永遠做出最理智的決定。
再沒有人能威脅到他。
他拔出短刃,高高舉起,對準了時淺渡的脖頸。
可最終,金屬落地的聲音響徹寢殿。
他眸色沉沉地諷笑一聲。
在笑他自己。
時淺渡好像看到他的睫毛濕濡了。
她心情有些複雜。
因為自己喜歡的人情緒崩潰而不忍,想好聲安慰他。
又氣不過這人的態度。
若他次次發飆都要她忍著,那她成什麼了?
陸蘇北會有這樣的性格,固然錯不在他本身。
但她就應該承擔全部嗎?
她垂眼:“你的情緒不太穩定,今天就分開睡吧。”
穿上鞋,她起身往外走去。
“……”
陸蘇北瞧著她的背影,胸腔中的悶痛感再難抑製。
好像她今天這麼離開了,就不會回來了。
他不想看她的背影。
此前的大半生,他都陷在淤泥裡,沒被愛過,也沒愛過旁人。
情愛不是低賤的奴隸該考慮的事,也沒時間考慮。
他們隻懂得什麼是欲.望。
所以,大多數人隻會在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生命中及時行樂,像牲畜一樣用本能行事,粗暴不不堪,下流至極。
他從小就厭惡那些。
他不想像其他奴隸一樣渾渾噩噩地生,渾渾噩噩地死。
於是他逃出藩籬,走到了這裡。
可直到現在,他依然不懂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情愛。
但他覺得,他應是喜歡時淺渡的。
大概從時淺渡摟著他的腰,像珍寶一樣輕哄著吻他的唇角時,他就喜歡她了。
他絕不應該喜歡上舊國的王族。
他無措,甚至是恐懼。
可又一想,既然知道時淺渡入宮必定有所圖謀,那滿足她不就好了?
他半生如此,又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時淺渡。”
他嗓音嘶啞地低喚。
時淺渡頓住腳步,回頭。
隻見男人坐在床鋪上,幽幽地看她。
“都是孤的錯。”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給你。”
“留下來陪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