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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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清的視線從時淺渡手指間的藥劑瓶劃過。
沉靜的, 波瀾不驚的。
好像從未有把柄落在對方手上。
他平鋪直敘道:“時總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實驗室裡的東西吧?”
時淺渡手指微動,玻璃製的藥劑瓶在修長的手指間滑動, 叫人心頭直緊張,生怕一不小心就落到地上,摔得碎裂,濺上一地。
她半靠半倚在酒店的桌子上:“如果你不承認, 我可以去申請做同一批次鑒定。”
“沒什麼好隱瞞的。”司清不否認, “時總的意思是?”
“我哪有什麼意思啊。”
時淺渡手指一卷,就把藥劑瓶用乾淨的紙巾包起來, 塞進口袋裡。
實際上,是順勢塞進了係統的空間中。
她往前逼了兩步:“雖然你擅自把實驗室裡的東西帶出來, 但我可以不追究。”
“你說。”
“隻要你乖乖聽我的話就可以了。”
她是鐵了心的想要逗弄司清一番, 湊到了他的耳畔。
她笑道:“所以,乖乖去床上, 我可以幫你掩蓋過去,怎麼樣?”
司清的眉輕斂一下。
他故作不知,神情淡漠地與她對視:“掩蓋實驗室的事, 需要去床上?還是說,這是時總不予追究的前提。”
為什麼這個男人這麼不容易上當啊!
時淺渡手臂抱胸, 彆有深意地說:“我想司教授這麼急匆匆地上樓,恐怕是另有原因吧,比如, 外麵蜂擁而至的警察, 這藥劑瓶裡裝的,是被嚴格管控的成分嗎?還是說,比這還嚴重啊?”
司清不答。
“你聽我的, 我讓你留在這兒。”時淺渡指指腳下,“這個房間不會被查。”
“……”
司清沉默地看著她。
走廊裡,由遠及近地傳來了腳步聲。
時淺渡在威脅他。
一種……近似戲弄的威脅。
他沒有回話,走到臨近窗戶那側,坐在床邊。
從後麵看過去,背脊挺直。
出師不利,但為了以後能順利,他不介意付出一點什麼。
畢竟,想要有收獲,就必然要有付出。
他相信,世上的一切都是守恒的。
如果不守恒,那就自己努力創造守恒。
“咚咚咚。”
房間門被敲響了。
時淺渡去開門,與來人笑道:“吳隊,今天挺辛苦的吧?”
吳隊一愣:“你今天也在這兒啊,不是故意過來湊熱鬨的吧?”
他抬眼時不經意地瞧見了床邊的身影,連忙收回視線。
“頭兒,那邊518房間的住戶不在。”
“奇怪了,那位先生是剛上來的啊……”
跟著上樓的經理低喃。
吳隊擰了擰眉頭:“我去看一下。”
“不用了,人在我這兒。”
時淺渡擺擺手,往裡指了一下。
司清的背影僵硬了一下。
“哦對,好像就是這位先生。”經理往裡麵看了一眼,“那怎麼還……”訂兩間房啊?
後麵的話她沒說出口,客人的隱私還是不要隨便提及比較好。
至少不能由她這個酒店經理問出口。
“這不是——”
時淺渡眼珠一轉,拉長尾音。
她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不想讓人知道麼,妹妹幫忙保密哦。”
說完,唇角勾勒出漂亮的弧度,衝經理眨了眨眼睛。
她屬於笑起來很好看的類型,眼眸一彎,靠在門框上自帶一股慵懶的氣質,英氣的眉眼都多出了兩分俏媚之感,很是撩人。
經理不到三十,按說也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姑娘了。
但還是不由得臉上一紅。
吳隊也跟著輕咳兩聲。
時淺渡側身,讓出門口的通道:“吳隊帶人進來查一下嗎?”
“時總這裡就不用了,我們去彆的房間。”
吳隊擺擺手,很快就帶著人離開了。
時淺渡關上了房門。
“我說話算話,人走了,司教授。”
司清從床上起身,垂眸撫了撫袖扣。
他嗓音冷淡:“其實根本不必那麼說,時總無非是戲弄我罷了。”
沒必要讓他坐在床上,也沒必要兩人在一間房內,更沒必要說剛才那些有的沒的。
若是真心想幫他,隻要幫他存了東西,放他回自己房間就可以了。
時淺渡今天做的這幾件事,完全是多此一舉。
不過,他無意探究時淺渡這麼做的原因。
他無所謂了。
“……”
時淺渡盯著男人白淨如初的耳朵。
盯了許久,才挪開視線。
雖然司清從小就不是個容易讓人接近的性子,但以她的了解和記憶來說,換成從前的司清,她故意騷操作一番,早該羞得耳朵紅透了,皺著眉頭低斥了。
現在可真是冷淡啊……
真的是一點兒也不可愛了。
想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高中經曆那麼多,好不容易逃脫魔爪,奶奶的病也有了希望,卻遭受那麼大的變故。
他獨自一人抗下了失去唯一一個親人的痛苦。
才有了希望卻迎來絕望,恐怕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了吧。
奶奶車禍去世時,他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大學生,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可想而知,當時他是多絕望多無助。
沒又了奶奶,再也沒有人站在他身邊了。
從小到家,就沒有過什麼幸運。
最後一點兒快樂也被剝奪。
時淺渡無聲地歎息。
就算司清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她羞澀地笑、軟乎乎地撒嬌……
她也希望司清能夠過的快樂。
當然了,她不信自己拿捏不了這個男人。
“時總如果沒彆的事,等解封了我就離開。”
司清說完,走到窗台,淡淡地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
圍觀的群眾,川流不息的行人,天邊的夕陽。
他想,時淺渡似乎沒有發現他此行的目的,應該隻是覺得他私自從實驗室裡帶出了東西,被她抓住了把柄。
隻要她不向所裡舉報,就對他沒有什麼影響,此後也可以繼續行動。
唯一麻煩的就是……
今天金歲言他們被查,不知道日後會引發什麼樣的變動。
本來這次是萬無一失的,都是因為時淺渡橫插一腳,才錯失良機。
想到這裡,冷清的心中浮起一絲煩悶。
“司教授這麼大的把柄被我抓在手裡,還欠了我一個人情,不會覺得隻是這樣就完了吧?”
時淺渡也來到陽台,扒在欄杆上,懶洋洋地側頭。
她一手托住下巴,那笑容怎麼看都不算正經。
司清垂首看她:“時總的意思呢?”
“今晚陪我吧。”
話一出口,司清的動作輕微窒住。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輕佻麵容,眉宇不易察覺地一動。
露出兩分涼薄的諷意。
在他最羞澀也最困頓的時期,他羨慕時淺渡。
他曾想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他覺得,時淺渡直爽大氣,講義氣有善心,從不靠著家裡作威作福,平易近人,不顯擺不炫耀,跟學校裡許多家中富裕的紈絝不一樣。
那時他總是想,他好好學習,以後成為成功的人以後,也要跟她一樣善氣迎人。
在今天,在此刻之前,他的想法也一直沒變。
他沒想過,時淺渡有一天會要挾地跟他說出這種話。
他以為,過去幾個月,時淺渡偶爾扶他的腰或者肩膀一下,隻是因為太自來熟了,就像她高中時就喜歡吊郎當地跟人勾肩搭背一樣,不怎麼正經。
現在看來,她也不過如此。
會議和慶功宴上護著他,都是有目的的。
無聊又好笑。
睡他?
繞這麼一個大圈子,有必要麼。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失望感。
像是最後一絲支撐的崩塌。
難道這世界上,就沒有永遠正直而有原則的富家子弟嗎?
還是說,時淺渡踏入社會之後,也變了。
他收回視線,不再看那張讓他失望的臉。
“應該有許多人擠破了頭想陪時總吧。”
“唔,應該是吧。”時淺渡牽住他的手腕,“但我隻瞧上你了,司教授。”
見男人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磨了磨牙齒。
她故意很渣地威脅道:“如果司教授不願意,我隻能跟研究院提起今天的事了。”
可男人連氣都不生一下。
真·沒有一點情緒。
司清淡漠地掃她一眼,神情愈發涼薄了。
多年以前在心中留下的好感消散殆儘。
往後,她跟其他人並無區彆。
私自實驗這樣的處分,在履曆上是重大缺陷。
他若想繼續計劃,需要實驗室的工作。
就隨時淺渡的好了。
反正所謂的“瞧上他了”,不過是覺得睡他這樣的人比較有趣吧。
也就是征服欲作祟,到手了也就無聊了。
輕易地答應,興許還能讓時淺渡失望。
於是,他淡淡應聲:“好。”
冷冰冰的桃花眼垂下,諷意無聲地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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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深夜十二點,夜市中,依舊人聲鼎沸。
暖黃或冷清的燈光照亮了一個個攤販,食物的熱氣在燈光下汩汩升起。
香味飄散,吆喝聲活力四射。
偶爾有讓人眉頭一蹙的臭豆腐味夾雜期間,不知道在哪個角落,有誰在大塊朵頤。
司清被時淺渡拉著手腕,在人流中穿行。
他怎麼也沒想到,“今晚陪她”是這麼個陪法。
夜場遊樂園、遊樂園旁邊的溜冰場,還有這個夜市。
時淺渡拉著他玩了一路。
而且,玩的都是他少時想玩卻至今也不曾玩過的項目。
就連在夜市買的吃的,都是他喜歡的。
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他的過去與喜好。
可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
他真的跟時淺渡的喜好……那麼高度重合嗎?
“哎哎哎,司教授,這邊有撈金魚誒,我感覺有好多好多年沒見過撈金魚的了,好像還是很小的時候在廟會上撈過,現在彆提了,就連廟會都不那麼多了,年輕人也沒那麼喜歡去逛了。”
時淺渡拉著男人的手腕,就往一個小攤麵前竄。
她用手機掃二維碼支付後,拿起老板遞過來的撈網給司清。
“喏,你撈幾個嘛。”
司清被塞了撈網,手指碾在柄上。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冷清的眉宇微微軟了一點兒。
時淺渡也三十好幾了,但好像跟從前沒變化。
她永遠笑得那麼輕鬆自如,有點兒小幼稚卻很有感染力。
就像她高中翹課溜出校門看電影,晚自習偷溜回來時,跟趙令曦相視而笑,幼稚又張揚,讓人看了就覺得,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他幾次在自習時坐在教室裡,看到時淺渡牽著趙令曦的手快速穿行過窗前。
有時候,他會在心裡想,翹課翹自習真的很有趣嗎?
可惜他從沒翹過。
時淺渡從未改變,倒是他,錯以為她想要……
睡他。
冷冰冰的臉上閃過一絲赧然。
他因為自己會有那種想法而懊惱。
不過,身為一個三十好幾的成年人,想歪了也算正常吧。
隻是麵對時淺渡還能想歪了,不太正常。
那可是時淺渡啊。
她單身未婚,漂亮聰明,性格好事業強,不知道多少人妄想著被她包.養。
不管她想要什麼樣的年輕男孩,都少不了人前仆後繼。
他沒什麼優勢。
性格無趣,生活也無趣。
除了臉還行,專業能力強,再沒彆的了。
“愣著乾什麼,司教授。”時淺渡懟了司清一下,“快點兒撈。”
司清回神:“抱歉。”
他習慣了實驗室無菌的整潔環境,不喜歡魚腥味。
但還是順著時淺渡的意思,撈了好幾次,成功撈到了兩條小金魚。
小攤老板拿出透明塑料袋,灌了兩杯水,把金魚放了進去。
他利索地把袋子係了結,遞給司清。
“老板,你等一下,我再拿個袋子套一下吧。”
時淺渡從旁邊的小攤要來一個袋子,撐開了把金魚袋子裝了進去。
這才遞給了司清,還遞給他一片清潔濕巾。
司清默默接了過來。
時淺渡一定是發現他不喜歡碰到泛腥的水,才會多套一個袋子的。
不得不說,她一定會是個很好的伴侶。
平時不怎麼照顧人,但她很細心,如果不關注,一定是因為不在意。
反過來說的話……時淺渡在意他嗎?
想到這兒,他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不由得搖了搖頭。
“走吧,時間還早,我們隨便多逛逛吧。”
時淺渡牽住男人的手腕。
這回他沒躲。
長長的夜市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月色下,仿佛走不到儘頭。
有食物的紛雜香氣,有燒烤特有的炭烤味,也有油質子的膩人臭味。
卻走到哪都是活生生的生活的氣息。
“司教授很少來這種地方吧。”
司清應了一聲:“嗯。”
自從決心複仇,就很少會出來沒有意義地閒逛了。
他以為時淺渡這種大老板,也不會來。
“你知道嗎,我以前讀過一本書,書裡寫——[有些人從未呼吸過充滿臭屎味又活力四射的空氣,他們對生活一無所知]①。”時淺渡舔著一直沒吃完的凍酸奶,“我也說不好是怎麼被打動了,總之就覺得,像今天我們這樣走一路玩一路,人擠人地湊湊熱鬨,吃一點肯定不乾淨的垃圾食品,再在月亮下麵懶洋洋地壓壓馬路,才算是好好地活過一次。”
“……”
司清也說不好是怎麼被打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