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淺渡則是有意逗弄,到了小半杯酒撂在沈青麵前。
她笑著說:“沈大人,我初來乍到,敬您一杯。”
說著,舉杯跟他碰了一下,將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飲而儘。
“時小將軍……”
有好心的官員想要提醒,卻被人按住了手腕。
總有些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想要看場好戲。
再說,如果威名遠揚的時小將軍跟沈青那閹人起了爭執,豈不是對他們有利?
朝中有不少官員,依然希望能夠肅清超綱,滅滅宦官的威風。
最大的阻礙,也就是沈青了。
隻要沈青倒台了,其他人都不足為懼。
沈青拿起酒杯,用食指與拇指輕輕碾動。
平淡的目光落在粼粼水光上。
從他的角度,能看到時淺渡一隻眼睛的倒影。
她笑起來時真是好看。
狹長的鳳眸一彎,把他的魂兒都要勾走了。
他走神片刻,眼皮微動,睫毛跟著扇了扇。
“嗬,時小將軍……”
所有人都等著他的下文。
沈青注視著酒杯,並不給時淺渡眼神。
半晌,他低低柔柔地笑了起來:“你今日還未曾敬酒給諸位大人吧?單獨給本官敬酒,怕是冷落了其他大人,叫他們心有不快了。”
此話一出,剛才還在等著好戲的官員們臉上掛不住了,臉色變了又變。
是啊,不敬酒給他們,獨獨敬給沈青,這……?
難道說,這個時小將軍是閹宦一派,想要向沈青投誠?
沈青把眾人的神色納入眼底,不動聲色地笑了。
他說:“不過,既然時小將軍如此有心,本官又怎麼能讓你失望呢。”
抬起手臂,將杯中的一口酒飲了個乾淨。
末了,才終於扭頭看向時淺渡。
“……”
時淺渡心說,她家大人還真是一點兒不饒人。
她故意敬酒,沈青就故意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讓所有人都對她有了不好的觀感。
真行呐。
“大人喝酒真是爽快。”
一手托住下巴,往沈青耳畔湊了湊。
她笑問:“大人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麼?”
沈青眯了眯眼睛。
她還真是跟以前一樣不正經不害臊,姑娘家家的主動往一個太監身邊湊這麼近。
真不知道混在軍營裡的時候,是不是跟那些身強體壯的將士也這麼隨意。
他心中暗自嘀咕幾句,一開始有點兒嬌嗔,後來開始不爽。
看向時淺渡的表情也變得陰沉了下來。
他嗤笑一聲,嗓音不高,但譏諷有餘:“敬一杯酒而已,你以為你是送上了什麼奇珍異玩麼,還想著從本官這裡討到好處。”
說完這話,又覺得有點兒後悔,自覺不應該這麼反唇相譏。
要是把人給罵跑了可怎麼辦?
在場其他官員相互對視了幾眼。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覺得時淺渡熱臉貼上冷屁股,就是活該如此。
誰叫他一個戰功赫赫的將軍,回朝後卻向一個太監低頭?
被羞辱嘲諷了吧?
時淺渡挑眉,毫不示弱地回擊:“我可沒說想從沈大人這裡討什麼好處,大人還真是喜歡以己度人啊,總以為旁的人都跟自己一樣做什麼都有目的。”
“那時小將軍剛才的話又是什麼意思,本官倒是想聽你解釋解釋。”
沈青斜眼,高高在上地睨她,話語不容忍質疑。
可在他瞧見那雙帶笑的眼眸時,忽而意識到“大人永遠都不會讓我失望麼”這麼個問句,若是往外延伸的話,竟是藏著些逗弄的意味。
她平時就說話不著調,喜歡跟人勾肩搭背地胡侃,說這種話倒是正常。
可他的心裡有鬼啊,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維,忍不住往曖昧的方向去想。
心臟快速跳動了幾下,嘴裡竟是沒了下文。
他快速收回視線,端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內裡卻連連發哽。
停頓了片刻,他才又說:“也就是本官不跟你一般見識。”
潛台詞便是:也就本官縱著你氣人。
而且還是被氣地跳腳都不想跟她分開的那種。
真是造孽啊。
沈青說話總是這個調調,什麼事都要譏諷了一通把錯怪在彆人身上。
伶牙俐齒,巧舌如簧,一般人還真說不過他。
時淺渡是老早老早就習慣了他的性子,也樂意哄著他捧著他,便不當一回事。
她家沈大人好麵子,在這麼多人麵前,還是寵著他些。
反正麼,私下裡她都是能懟回來欺負回來的,不急於這一時。
可在場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倆都是怎麼想的。
他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都以為這兩人是水火不容。
而時淺渡,顯然是正處於下風的那個。
有朝中老人心想:看來時小將軍也不一定是想要討好那閹宦,大抵就是個沒經曆過朝中風雲、習慣了邊疆生活的愣頭青,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彎彎繞繞,也不會說太多漂亮話。
瞧這幾句話之間,就被沈青懟得啞口無言,估計心中是要氣得夠嗆了。
“哎呀,沈大人,時小將軍,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聚,就不要相互悶氣了,怎麼說都是一同為朝廷效力,一同為皇上做事,哪有那麼多你我之分,咱們就沒有隔夜仇。”
有人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打著圓場。
拍拍時淺渡的背脊,但沒敢拍沈青,想來醉酒也是裝的。
他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咱們看戲,看戲!”
下麵的戲台子上,正演著一出男人勸妓從良的救風塵戲碼。
台下無數男人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傳來喝彩。
時淺渡往下麵一瞥,拖著腦袋看了兩分鐘,不屑地嗤笑一聲。
古往今來,這種低俗無聊的戲碼還真是經久不衰。
她脫口而出:“還真是勾欄從來辦高雅……”
在場的官員都想著把剛才微妙的氣氛趕快跳過去,加上個彆古板的清官確實為人正直,不屑於男人在風月場所假裝清高的“又當又立”的行為,一連幾人都出聲附和。
“時小將軍說的好,都已流連在那勾欄瓦舍,卻非要裝得清清白白,實在虛偽!”
“要是時小將軍不喜歡這出戲,我做主花些銀錢換一出便是!”
沈青知道時淺渡是女兒身,便明白她對台上這出戲的厭惡之處。
他懂她,理解她,也不願讓她煩悶不喜。
於是,便無聲地衝外麵候著的小喜子招了招手,打算立刻叫人換一出時淺渡喜歡的。
時淺渡本想多給自家大人留些麵子的。
可一句對子隻說一半,下麵一半不說出來,憋著實在難受。
她不想為難自己,也突然冒出了一些惡劣的小心思,非想氣氣沈青。
便在一眾官員們的附和聲中開了口——
“自古公公好威名。”
頓時間,整個房間鴉雀無聲。
誰都不敢附和了,隻敢瞪著一雙眼睛在兩人之間亂竄。
詭異的安靜更是把她剛才的話襯得清晰。
小喜子的腳步僵住了。
沈青衝小喜子招呼的手掌也僵住了。
一股想叫人破口大罵的氣性順著心臟就往外冒。
今天時淺渡說話沒他記憶中犀利,他還以為這是變了性子呢。
到頭來呢?
他心裡想著給她換一出戲,人家拐個彎就罵到他腦瓜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