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不想相信結局會是這樣。
其實,過程中有無數可以發覺端倪的地方,他卻一一忽視了。
他會給時淺渡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找好借口。
他固執地認為她愛他。
可就算不愛……
為什麼要踐踏他的心意呢。
他捂住胸口,心臟鑽心的疼,疼得他額頭上冷汗連連。
小喜子急了:“大人,你到底是怎麼了啊!”
連忙拿出手帕幫他拭去頭上的汗水,真怕自家大人出了什麼事。
他關心道:“大人您等著,小的這就去請大夫!”
“不用。”
沈青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喘了口氣,紅腫而擒著水光的眼眸中晦澀一片。
“那小的帶您去進宮麵聖,這趟賑災,大人就彆去了,在家中好好歇息吧!”
小喜子看他的模樣,就知道時淺渡和那些人會在賑災途中動手腳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可不是明智之舉啊!
沈青靠在軟墊上,睫毛和眼角還沾著未乾的淚水。
他神色莫名地笑了一下,低聲輕喃。
“想要毀掉一個女人,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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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毀掉一個女人,可比殺死一個太監容易多了。
隻需要一句莫須有的傳言,就能讓女子全家都抬不起頭,甚至是將一家人活生生逼死。
沈青大致知道了對方的計策,明白他們不會在到達災區前對他動手。
於是,一路上並不擔心,與隊伍一起優哉遊哉地前行。
很快就到了離災區最近的驛站。
沈青在驛站中最大的房間裡落腳。
待過了晚膳,讓小喜子把在一樓與人攀談的時淺渡喚到自己的房間。
做出了一副鬼鬼祟祟、隱蔽行蹤的樣子,卻讓幾個人都瞧見了。
時淺渡進門,笑道:“沈大人,晚上怎麼不與我們一同用膳?”
“本官有上好的膳食,為何要與你們一同?”
沈青一開始斷斷續續哭了幾天,到了這會,終是平複了情緒。
就算看到時淺渡這張臉,也不會太過難受了。
“也是。”時淺渡聳聳肩膀,插科打諢,“那沈大人應該給我留點好的才是。”
“……”
沈青的眼眸動了動。
聽她說話,還以為他們像從前一樣親密呢。
他扯了下唇角:“急什麼,本官這不就給你開小灶了麼。”
說話間,小喜子便端著上好的點心與茶水上了桌。
先前幾次在驛站落腳,沈青每回都特意給時淺渡留了吃食和茶水。
所以,這次再留一些,不會引人懷疑。
沈青在兩隻茶杯裡倒了茶水,一杯推到時淺渡麵前。
他淡聲說:“請吧,時小將軍。”
“那我就不客氣了。”
時淺渡先用茶潤了潤嗓子,又拿起小點心開吃。
她家大人每次準備的都是她最喜歡的點心。
沈青沉默地看了她片刻,也端起茶杯,押了口茶。
把心頭那些洶湧的情緒全都壓下去。
直到看到時淺渡按著太陽穴,“噗通”一聲睡倒在桌上。
他就那麼靜靜地垂眼看著水中的倒影。
眉頭都沒有動一下。
是啊,毀掉一個女人實在是太簡單了。
隻要散播出時淺渡是女人的消息,就能將他麵臨的危機解除一大半。
軍心混亂,質疑聲四起。
官員們怕摻到欺君的罪名裡,也會遠離她。
這趟針對他的賑災之行,自然而然的就被瓦解了。
可是,這不夠絕。
他沒辦法得到時淺渡。
應該讓旁人看到他們在床上廝混,就算衣衫完好……
她也就這麼毀了。
沒有人會再相信她。
所有人都會知道,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欲.求不滿到爬到個太監床上的女人,一切誇讚轉瞬之間就會化作詆毀,原封不動地刺到她身上。
到那時,時淺渡若想活命,興許還得求著他。
他便能徹徹底底地得到她了。
時淺渡應該以為,他不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吧。
可惜,他重活一世,終究知道的更多些。
沈青麵無表情地將隻喝了一口的茶杯撂在桌上。
起身,動作小心地把倒在身邊的人抱到了裡間的床上。
他們當奴才的,再是有了權勢養尊處優,力氣也不算很小。
隻是從前跟時淺渡相比,是差了些,所以拗不過她。
做完了一切,他站在床邊,閉上雙眼。
攏在袖口中的手指漸漸握緊。
小喜子垂首走到他身邊,偷偷看了眼床上的時淺渡,又趕快收回視線。
他低聲問道:“大人,那小的按計劃進行,將人引來?”
沈青沒有回話。
他閉著雙眼,不知不覺間又熱了眼眶。
他想起了好多好多事。
她那麼好,處處寵著他,哄著他。
要是他今天這麼做了,叫所有人知道她是個女子,還爬到了他的床上,她還會對他好麼?
她怕是再也不會喜歡他了,再也不會對他好了。
若是那樣,還不如叫他死在她的刀下。
或許,在這兒死了……
一睜眼,就又回到上一世,回到她的懷裡。
是吧,人哪裡有什麼重生、重活一世。
這這種噩夢,早醒了才好呢。
醒來,就又是一天清晨。
他們在將軍府裡,那小混賬哄著他給他揉腰、擦身。
他慢慢兒地深吸了一口氣。
嘴唇微抖。
雙眼通紅地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
他終是說:“罷了,你去外麵守著,來人就說本官睡下了,不準叫人進來。”
小喜子張了張嘴,又閉上。
他垂頭:“是,時小將軍身上的藥效大概隻有一個時辰,大人千萬要記得時間,如果再有需要,就提早打開那個小瓶子,叫時小將軍聞一聞。”
很快,門就被人從外麵關嚴實了。
沈青站了一會兒,緩緩褪下外麵的官袍,又脫了鞋。
即便知道時淺渡的想法,他在見她之前還是好好地沐浴了一番。
身上乾淨,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放輕動作,上了床鋪,躺在時淺渡身邊。
掀開被子,給兩人小心地蓋上了。
先是這麼側身在她身邊躺了一陣子,紅著眼睛看她。
滿腦子都是他們過去美好的相處。
忽而一聲碎響在耳畔炸開,驚醒了美夢。
嗬,他告訴自己,這令人痛苦的時光或許是個夢。
可他又怎麼知道,是夢的,不是那些美好呢?
誰家戰功赫赫的名門將女,會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老太監啊。
世上又有哪個女子,願意對一個閹人處處寵愛,予他歡愉啊。
怎麼想,都不合理。
都像是他的臆想。
可能是他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眼前的才是現實。
而美夢,永遠都隻是美夢。
他的討好和喜歡讓人惡心,他自以為幫她卻不過是打壓。
不如從一開始不要那麼自以為是了。
應該問問時淺渡,是不是真的喜歡京郊大營。
如果那時問了一句,得到不喜歡的回答,他就會意識到……
那些美好是他的幻想。
到這會兒,大概就不會這麼難過了吧。
可惜一切都沒辦法重來。
沈青看著近在咫尺的麵容。
目光慢慢往下落,停留在紅潤的嘴唇上。
他現在還能記起被時淺渡按在床上親吻的感覺。
她湊到他的耳邊,哄騙著說最後好生伺候他一次,一邊親吻著把他摸索個遍,拉著他一並不知廉恥地折騰到天明,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旁說喜歡。
哄得他心臟和腰身都軟的一塌糊塗,恨不得把一切都給她。
待他嗔她不知節製,她就又笑嘻嘻地說——
誰叫大人勾.引我。
誰叫大人太誘人了呢,我哪裡忍得住?
太真實了些,就像真的發生過一樣。
就這麼想一想,身子就像是回憶起了那種感覺,有些難耐。
可惜如今的一切早已大不相同了。
他胸腔裡幾乎痛到麻木。
早幾天前就哭乾了的眼淚又要往上冒。
他是真的喜歡她。
他支起身子往前湊了湊,想趁機親親時淺渡的嘴唇。
又在觸碰到之前,頓住了動作。
積蓄在眼角的水光墜落,滴在枕頭上。
沈青無聲了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又緩緩躺了回去。
下巴往前蹭了一點兒,一邊啜泣一邊窩在她的脖頸間。
像那天在戲樓一樣,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啄了啄她脖頸的皮膚。
頓了頓,又牽起時淺渡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間。
然後往那旁靠,偎在她懷裡。
閉上雙眼,假裝她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