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太後憤怒的道:“當真是放肆!一個小小的家奴,也能在此大放厥詞?!是誰將他放進來的?!”
“哈哈哈——”家宰猖狂大笑:“太後,您還不知道罷?我是被您的好侄子公子琮放進來的。”
“琮兒L?!”華陽太後震驚的看向公子琮。
公子琮麵容平靜鎮定,站在自己的班位之中。
家宰的話音一落,站在公子琮身邊的卿大夫們嚇得立刻散開,公子琮一時間變成了人群的焦點。
“對罷,家主!”家宰故意這般詢問公子琮。
公子琮沒有
說話,抬起頭來。
“公子琮!!”秦王異人怒喝:“你要做甚麼?!今日是臘祭慶典之日,寡人如此信任與你,將這麼大的慶典交給你來打理,你卻將如此放誕之人帶入蘄年宮,你可知罪?!”
“家主啊家主!”家宰挑撥離間的道:“聽聽!你聽聽!秦人是怎麼說你的?果然家主選擇與我為盟,這才是正確的,是正確的!”
“還在等甚麼!?”家宰催促道:“家主,快表明你的態度!在士大夫們麵前,表明你的態度!”
“甚麼態度?”嬴政站出一步,幽幽的質問:“這裡是秦國,並不是楚國,你們羋家人是甚麼態度?”
家宰展開手臂,活脫脫像是一個瘋子:“是!這裡是秦國!但你們的秦王,都是我羋家人扶持上台的,沒有我羋家人,你們哪裡來的秦王!?整個秦廷,有一半都是我羋家的勢力,難道不是麼?!”
嬴政笑了笑,道:“予聽出來了,你今日……是來造反的,對麼?”
“造反!”
“羋家人要造反了!”
人群騷亂起來,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造反又如何?!”家宰反問。
嬴政的笑容更是擴大:“有趣,有趣,一個羋姓之人,在我們秦國造反,難道不是有趣兒L麼?”
家宰朗聲道:“我不妨告訴你!你們秦國都是我羋家的囊中之物,造反又如何?!”
他說罷,催促公子琮道:“家主,快點表態!彆忘了,你的寶貝弟弟還在我的手中,如是今日我稍有不順,可彆怪我……”
他的話頭還未說完,嬴政已然道:“你當真確定,公子文治在你手中?”
“你說甚麼?”家宰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嬴政笑的很是輕鬆:“予在問你,你當真確定公子文治在你手中?你可以要挾公子琮,協助你叛變麼?”
“你……”家宰眼眸亂轉,讓自己不要慌張,他張了張口,剛說了一個字。
嬴政已然道:“那你不妨睜大眼睛看看,這是何人。”
家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便看到班位的人群之中,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站著一個身量高挑,稍微有些纖細的男子,那男子二十出頭,年紀輕輕,一雙桃花眼、笑唇,生得風流多情,不正是公子琮的弟弟——公子文治?!
方才家宰大搖大擺的走入蘄年宮,正好從公子文治身邊路過,但他壓根兒L沒有注意。
“你!?”家宰吃了一驚,顫抖的指著公子文治。
“我甚麼?!”公子文治排開眾人走進來:“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不是拜你所賜麼?”
家宰眼眸亂轉:【公子琮背叛了我?!】
【公子文治是怎麼逃出來的?】
【不可能!不可能……對對不要慌,我還有三千兵馬,這光景怕是已然圍住了蘄年宮,不要慌!】
成蟜揪了揪嬴政的衣擺,低聲將家宰的心聲心聲悉數告知。
踏踏踏——
是腳步聲,華陽宮主管熊璋,帶著幾個士兵衝入蘄年宮。
家宰一看到熊璋,立刻迎上去,大喊著:“熊璋!熊璋!就等你了,外麵如何?我們的兵馬包圍了蘄年宮沒有?!”
“甚麼?!羋家人還有兵馬?”
“一定是私兵!”
“他們包圍了蘄年宮,怎麼辦?這可怎麼辦啊!”
蘄年宮的守衛,遠遠沒有鹹陽宮森嚴,整個蘄年宮差不多一千士兵。
家宰不等熊璋說話,哈哈大笑起來:“我手下三千羋家軍,而你們蘄年宮,撐死了不過一千人!如今我的兵馬已然包圍了蘄年宮,今日……你們一個也逃不得!”
“熊璋!”家宰說著,指揮著熊璋道:“快!將他們一個個押解起來,今日有不聽我命令的,就地處斬!!”
他的話音落地,熊璋並沒有動彈。
家宰奇怪的道:“你在乾甚麼!?”
“杵著做甚麼!?動啊!”
“讓羋家軍進來,把他們都綁起來!”
“你在做甚麼?!聾了麼你?!”
熊璋始終一動不動。
嬴政“嗬嗬”一笑,道:“興許是發號施令的人不對,不如……換予來試試看?”
嬴政轉頭道:“熊璋,外麵的情況如何?羋姓叛軍,鎮壓的如何?”
熊璋拱起手來道:“回長公子的話,叛軍已然全部落網,蘄年宮十足安全,還請王上、太後與長公子不必擔憂。”
“甚麼?!”家宰大吃一驚:“你……你說甚麼?!”
家宰指著熊璋的鼻子:“你……你敢背叛與我?!”
嬴政道:“熊寺人還是識時務罷了,畢竟……這本身便是一場可笑的謀反,不是麼?”
“不……不可能!”家宰很快鎮定下來:“你們騙我的!都是我騙我的!我剛才看過了,你手下的將領,一個都沒少,全都在殿上,根本不可能有人領兵鎮壓我的羋家軍!絕無可能!”
“是麼?”嬴政氣定神閒的道:“的確,將領們都在蘄年宮參加慶典,但誰說領兵的,一定要是將領將軍才可?”
晉良、蒙驁、蒙武等等有名望的將軍,全都站在班位之上,家宰方才進來的時候留了一個心眼兒L,看到他們都在十足放心,豈知道他的這個心思早就被嬴政察覺了。
嬴政為了不打草驚蛇,沒有讓這些有名望的將領領兵,而是讓……
李斯來領兵。
如今的李斯,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跟隨著幼公子成蟜在學宮讀書,旁人都以為他是個書呆子,然而嬴政可是重生而來的秦始皇,他深知李斯的才能。
因此將兵馬交給李斯去鎮壓,嬴政是一點子也不擔心的。
“不……還是不可能!”家宰道:“我讓探子看過了,虎賁軍沒有任何動靜,你們拿甚麼鎮壓我的三千甲兵!?”
朝廷都是楚派的眼線,一旦扈行的虎賁軍出兵,家宰一定會得知情況,
打草驚蛇,嬴政怎麼可能考慮不到這一點。
嬴政轉身看向公子琮,道:“這一點,多虧了楚公子,是楚公子將家軍借給了予,並著魏公子的三千門客,你說足夠不夠鎮壓你的雜頭軍?”
公子琮有自己的家軍,這些兵馬受公子琮這個家主的調派,公子無忌門下三千食客,這些兵馬加起來數量足夠碾壓,加上配備精良,哪裡是家宰那三千雜牌軍可以比擬的?
再者,他們還有熊璋做內應,對家宰的安排了如指掌,完全將家宰頑弄於股掌之間。
“聽……”嬴政噓了一聲,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外麵打起來了。”
的確,雜亂的聲音幽幽的傳來,是公子琮與公子無忌的兵馬與羋家軍交戰的聲音,隻是一瞬間的高潮,很快趨於平靜,簡直不堪一擊。
“家宰——家宰——”
遠遠的,是羋家軍的頭領在呐喊:“不好了!我們中計了!”
羋家軍五個頭領奮力拚殺,但根本不敵,包圍越來越小,直接被逼入蘄年宮的大殿之中。
“家宰!!”頭領大喊著:“快想想辦法啊!”
家宰這個時候徹底慌了,眼睛亂瞟:“跟他們拚了!拚了!殺出去!!不能死在這裡!”
家宰與五個頭領帶著一小撮兵馬,彆說是逃出去,就算殺出蘄年宮都是難事兒L。
嬴政淡淡的道:“束手就擒罷。”
“快殺!!殺啊!快殺!衝出去!我不想死在這裡啊!”家宰已然慌亂,瘋狂的呐喊著,躲在其他頭領身後,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蘄年宮中一時慌亂了起來,虎賁軍也加入了戰圈,文臣們全都躲在角落,成蟜被推搡了好幾下,他個頭小小的,差點被踩中。
“哎吖!”成蟜跌倒在地上,趕緊爬起來往角落躲。
便在此時……
熊氏家宰:【今日功虧一簣,都是因為公子政,我便是死,也要拉他一起死!!!】
成蟜聽到震耳欲聾的心聲,轉頭一看,便見到家宰麵露凶光,他的手摸著自己的袖袍,抬起來對準嬴政的方向。
是弩箭!
一個迷你的弩箭藏在家宰的袖袍之中。
“哥哥!”
錚——!
弩箭破空而來,成蟜心竅一緊,下意識的大喊一聲,小小的身子猛地撲出去,咕咚一聲巨響,直接將家宰撲倒在地上。
哆!!
弩箭射偏,擦著嬴政的麵頰劃過去,一下子射在蘄年宮的柱子上,弩箭的力道之大,箭鏃整個沒入。
成蟜撲過去的舉動,雖然保護了嬴政,但無異於將自己送入虎口。
家宰被撲倒,發現了身邊的成蟜,一把抓住成蟜,勒住他的脖子。
“咳咳——”
“蟜兒L!”嬴政大喊一聲。
成蟜小胳膊小腿,根本無法逃跑,被家宰抓住瞬間成了人質。
“都退下!!!”家宰嘶聲力竭的怒吼著,死死扣
住成蟜的脖頸:“都退後!!不想讓他死,你們就退後!!”
“蟜兒L!蟜兒L!”
“老身的蟜兒L!”
華陽太後嚇得大喊:“你到底要做甚麼!!你放開老身的孫兒L!”
家宰見華陽太後如此擔心,底氣立刻便更足了:“都退後,讓我走!!放我走,否則……我殺了他!!”
“唔——”
成蟜的脖頸被抓破,血液滴滴答答的流下來,分明是一個小小的口子,但不知為何,血流不止,一下子陰濕了成蟜白皙的小脖頸。
“玉佩……”嬴政一眼便發現了端倪。
成蟜的大儺倀子玉佩碎了!
方才成蟜撲過去救人,根本沒有注意,他的玉佩撞在地上,登時碎成了兩段,成蟜的腰上彆著一半玉佩,而另外一半玉佩掉在地上。
嬴政一把撿起玉佩,死死攥在手中。
血液決堤一般流下,成蟜的臉色因著呼吸不暢憋得通紅,小小的身子無力下垂。
家宰瘋狂大叫:“後退!後退——!!”
虎賁軍不敢逼得太緊,紛紛後退,讓開一絲空隙,家宰帶著成蟜一路退出大殿,不停的往後退,眼看著便要退到蘄年宮護城河的邊上。
“你不要傷害老身的蟜兒L!”華陽太後道:“放開蟜兒L!快,要甚麼老身都答應你!”
家宰知道自己握住了重要的籌碼:“放我走!立刻準備千裡良駒,放我離開雍城!放我離開!”
“好好!”華陽太後對秦王道:“王兒L,快!讓人準備!”
秦王異人道:“寡人令人去準備,你不要傷害蟜兒L!”
成蟜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家宰的吼聲,華陽太後的哭聲連成一片,還有血液流失的聲音,令他一點點的無力。
家宰掐住成蟜的脖頸:“快!快準備!彆想耍滑頭!”
他一麵說,一麵戒備的向後退,“跐溜——”一聲,腳底下打滑,猛地向後一栽。
噗通——!!
“蟜兒L!!”
成蟜迷迷糊糊之中但聽嬴政大喊了一聲,緊跟著周身墜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家宰腳下一滑,帶著成蟜一起落入水中,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家宰掉入水中立刻抽筋,不停的慘叫撲騰著。
而成蟜因著失血的緣故,根本無力自求,他渾身鬆散,仿佛墜入了冰窟,寒冷刺骨席卷而來,水流不停的嗆入鼻中。
他費力的睜開眼目,“咕咚……”一聲輕響,腰間的半塊玉佩脫離了革帶,隨著水流慢慢漂遠。
玉佩……
成蟜用儘全力伸出手去,還差一點點,還差一點點……
大儺倀子玉佩從他的指尖擦過,那一刹那,成蟜渾身的力氣用儘,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
“嗚嗚嗚嗚——”
“小君子……小君子您醒一醒!”
“嗚嗚嗚……小君子醒醒啊…
…”
成蟜渾身疼痛寒冷,嗆水的痛苦猛地讓他從昏厥中醒來。
“咳——!!”成蟜扶著自己的喉嚨劇烈咳嗽。
“小君子!小君子醒了!”
“小君子您可算是醒了!嗚嗚您終於醒了!”
成蟜不停的咳嗽著,因著周身濕濡,令他寒冷的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的環顧四周。
這裡……
不像是雍城的護城河?
成蟜連忙低頭查看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掌,皮膚猶如剝殼的嫩雞蛋,膚如凝脂,柔若無骨,而這張手掌,分明不是一個六七歲孩童的手掌!
成蟜連忙探頭看向身邊的河水,河水清澈,波光粼粼的倒映出一個大抵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的容貌與成蟜本身的容貌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成蟜摸著自己的臉麵,水中倒映出來的少年也摸著自己的麵頰。
“我這是……”又穿越了?
成蟜隻記得自己落入雍城的護城河中,再一睜開眼目,渾身還是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河水中打撈出來的一般,但自己已然不是小小的公子成蟜……
“小君子!小君子不要啊!”旁邊的仆役和侍女七手八腳的拉住成蟜,成蟜照鏡子的動作令他們產生了誤會,八成以為成蟜還要投湖自儘。
“小君子!您才醒過來,千萬彆再想不開啊!”
“是啊小君子,您……您可不能想不開!活著……活著還有個盼頭啊!”
成蟜並非要尋死膩活,他也不知“原主兒L”為何要溺水,稍微一低頭,成蟜的目光登時一頓,注視著自己腰間革帶上的物件兒L。
——半塊玉佩!
大儺倀子玉佩!
螭虎食人,白玉無瑕,成蟜不會認錯,這就是自己一直佩戴的玉佩,在蘄年宮被撞碎成了兩半,這是其中的一半。
成蟜靜靜握著玉佩,腦海中一團迷霧,不知到底發生了甚麼,而自己眼下……又是誰?
“哭哭哭!”一個中年男子走過來,嗬斥道:“哭喪麼?!哼,你們家小君子既然醒了,這便是天意!準備準備,立時出發,跟著使團前往秦國!能送入鹹陽章台宮給秦王暖床拂枕,那是你的幸事,旁人求都求不來!事關我楚國興衰,你是願意也要願意,不願意也要願意!沒得選擇!”
秦國?
暖床?
成蟜抬起頭來,寒冷令他嗓音有些輕微的打顫,這具身子實在羸弱到了極點,一開口便不自禁的咳嗽起來:“咳……咳咳……秦王?哪個秦王?”
“還有哪個秦王?!自然是當今的秦國之主,秦王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