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長晏邊走邊和嬿央說話,“明日我們去獵場,孩子們留在行宮裡。”畢竟獵場那邊的條件比不得行宮,到底怕幾個孩子凍了生病。
嬿央也是這麼想的,“好。”
祁長晏嗯一聲,握住了她的手。
前麵,韶書和霽安已經跑起來,邊跑邊笑鬨,直到不遠
處忽然有幾個人走近,韶書與霽安嬉鬨間一時不察,差點撞上其中一人的腿。
好在霽安手快,拉住了韶書。
韶書被拉時還疑惑呢,但轉瞬間,心裡唬了一下,因為這時一抬頭,就是一個垂眸看她的腦袋。
韶書嚇得都激靈了下,趕緊往哥哥這靠,小手緊緊握了哥哥的手。
而看著她的人,則不由得眯眼,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他覺得……這個女童的模樣頗像他記憶中的一個人。
接著,確定了。
因為記憶中的那個人不僅出現了,且,還聽她喚女童韶書,又見女童噔噔噔朝她跑去,嘴裡稚聲喊著阿娘。
駱肇不知不覺看向嬿央。
看到嬿央時,才驚覺時間飛逝。
從最初見她,到現在竟然已經十一年過去了。
不過時間飛逝,但今日再見她,她倒是好像一如往昔,連變也沒變過。
這些年他在軍中曆練,輪廓早已有了硬朗和風霜,她身上卻未見任何歲月痕跡。
駱肇差點看得入神,不知是因為突然恍然竟然十一年都過了,還是彆的什麼。
但接著,他察覺到一抹涼涼的眼神,看過去,是她的丈夫,祁長晏。
曾經年少英氣時,兩人也算得上是朋友。
駱肇往前一步,“祁郡守。”
祁長晏平平淡淡應了一聲。
這聲平平淡淡,因為這個人,也因為再見到他的意外。他沒想到,駱肇竟然回京了,一直以為他還在西南那邊待著。
“倒是未聽到你回來的消息。”比起陸晁,眼前的人他更不想他見嬿央。
曾經他對嬿央,覬覦之感遠勝如今的陸晁。
但他終究慢了他不止一步,如今嬿央是他的夫人,駱肇從前沒有可能,如今更無任何可能。
駱肇看不清意味的笑了笑,似感歎一般,“祁郡守事忙,又多在邯輔,駱某才回來不久,你沒聽到消息也情有可原。”
祁長晏倒也點點頭。
隨後,隻又與他說了兩句,便側身和嬿央說了句回吧,手也再次伸出,明晃晃握住了他的手。
是,他這一舉動是有些小心思,他是要駱肇知道,他和嬿央已經成親十年,如今他人依舊彆對她生出任何妄想!
駱肇看沒看明白他不知道,祁長晏這會兒隻淡淡摩挲緊了嬿央的手心。
駱肇站在原地未動。
原地未動的身影裡,目光在看著祁長晏,還有他牽著嬿央的手。看著看著,神色忽而一硬,扯著神情似笑非笑。
心想十幾年來,姓祁的還是一如既往,占有欲從未削減過。
心裡意味不明的嗬嗬了一聲。
一聲冷哼才過,他身後的下屬見他許久不動,上前來提醒一聲,“將軍,您還得去陛下那。”
駱肇點頭,也往前走。
半個時辰後,從天子那邊出來,駱肇回了自己房間。
翌日一早,天才亮不久,他已到隊伍中點兵。
冬狩,不僅僅隻是狩獵活動。這幾天也是古往今來必須的練兵時間,隆冬裡的寒氣操練體魄,天然獵場裡的圍獵射箭則鍛造士卒們的本事。
最為關鍵的是,陛下要從小小冬狩中,看看他所率王土之下,保家衛國的士卒們的能力。
所以冬狩,於武將最為馬虎不得。除此之外,冬狩之時文臣也會參與,不止文臣,甚至女眷們也會參與。
因此正如昨日說得,嬿央今日是也會來獵場這邊的,她一早跟著祁長晏一起過了來。
二人是乘馬車來的,因為獵場這邊離得行宮有一段距離。
馬車上,祁長晏握著嬿央的手,垂眸,交代:“彆逞強,到時能獵便獵,獵不到便隻當暖暖身子。”
嬿央失笑,“這話你已經說了三遍了。”
祁長晏勾唇,單手擁了她進懷,說:“那可記住了?”
“記住了啊。”嬿央拍拍他冰涼的另一隻手。
拍了,又覺得冷,說:“怎麼這麼冰?”
祁長晏笑笑,先伸手抓了她縮回去的手腕,才說:“天氣冷,手自然也冷。”
嬿央自然知道這個理。
知道,但繼續躲他的手,又哼聲輕笑起來,“你的手好冰,快彆碰我的手了。”
祁長晏顯然未聽進去,手還是朝她探。
嬿央瞄他一眼,但瞄他一眼時,又笑了。因為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怕冷呢?剛剛也隻似乎是鬨一鬨她罷了,這會兒男人已把那隻冰冰冷冷的手放至炭爐邊暖起來。
後來是過了一會兒,待暖了才又攬了她,嬿央不由自主,也往他懷中偎了偎。
一偎之時,唇畔邊微暖,是他親了她,嬿央眼神微揚,嘴角則微勾,抬了眸瞧他。祁長晏這時低低一笑,暖和的手掌摩挲摩挲她有些涼了的耳朵,“那些士卒圍狩抵達之前,記得先找出地方暖著。”
嬿央彎彎眼睛,“嗯。”
祁長晏低頭又親她一下。
也是這時,馬車停了,外麵傳來許冀的聲音,“二爺,夫人,到了。”
“嗯。”
“走吧。”這句就是祁長晏對著嬿央說得了。
“好。”
夫妻兩來得不早不晚,這邊已經有了多半的人。又一會兒,天子鑾駕恰至,所有人恭迎。
天子擺手,隨後一番賀詞,又於正北處開祀,所有人出發狩獵。
文臣們騎馬進山,武將有進山者,也有依地勢而行者,今日冬狩,各憑本事。
在所有狩獵者都出發後,嬿央等人跟隨天子隊伍,前往另一處,那處是今日狩獵的終點,也是另一個祭祀的終點。
半下午時分,所有狩獵者歸時,都會前往那邊,那時也是嬿央等女眷出場的時候,同樣的,也是檢驗這些士卒們能力的一環。
今日狩獵隻是他們其中的一項,更難的一方麵是,在規模眾大的翻山越嶺後,要驅趕還
活著且身體健壯的獵物趕至那邊,隨後,在嬿央等女眷狩獵過後,由專人查兵卒損失和精神麵貌,還有獵物以及活物多少,以及,女眷們在圍獵中誰獵的被選中成了祀品,綜合考量之下,以定高下。
……
中午,嬿央和其他女眷隨著天子隊伍已經到達地方,這時在暫作休整。
午後之時,離女眷狩獵前一個時辰,環枝跑進帳裡來,和嬿央說:“夫人,奴看有些夫人去靶場練手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練練?”
嬿央想了想,她確實許久不曾碰箭了,上一回好像還是前一次來冬獵充數的時候。
嬿央道好。
在靶場練了有兩刻鐘找了找手感,嬿央的準頭倒還不錯,二十射裡竟也有一半中了。
環枝在一邊高興,“還道您許久不碰要手生了呢。”
嬿央也笑:“是啊。”
又道:“你找人再要些箭,我再試試。”
“哎!”
半個時辰後。
這時嬿央已經不止是練手了,她的馬也牽至了身邊,這會兒她已經騎著它熟悉了一會兒,因為再有兩刻鐘那些武將們就該領著士卒歸了。
不過,這會兒文臣們是已經陸陸續續騎馬過來了的,馬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獵物。
但嬿央還沒看到祁長晏,估計他還要一會兒才回來。
又一刻鐘,嬿央隨女眷們或前或後立於馬上,等待圍獵的獵物被將士們趕過來。
前麵已經有斥候報來消息,說兵分三路的武將此時距離這邊已經很近了,大軍即將抵達。
所有人目不轉睛看著前方。
後方高台之上,身著明皇龍袍的天子也立於高台之上,虎目威嚴的看著大軍們即將歸來的天際邊緣。
很快,聽到一聲極其明顯的擂鼓聲,這代表已經有一路大軍抵達了。
嬿央隻感覺這刹那間身側一閃,已有人打馬疾馳而去。嬿央定睛一看,認出來了,這位出身兵武之家,身手好過常人許多。
嬿央揚鞭,催馬也疾馳而去。寒風刮進了她的鬥篷,鬥篷鼓鼓作響。
這樣的場合,誰也不會拖拖拉拉,因為後麵陛下就在高台上看著呢,拖拖拉拉給人的印象實在不好,所以嬿央不會討那個沒趣,雖然她身手差些,卻也得在此刻竭儘全力。
冷風在極速中刮的臉上越來越刺疼,同時,隨著視線開闊,嬿央也看到前麵烏泱泱的人頭,以及被三麵圍於其中的焦躁不安的獵物。
嬿央再次驅馬上前。
馬兒在這時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一個嘶鳴,她隨著身側同樣幾道餘光中幾乎隻有影子的身影從正麵突入圍起的狩獵圈。
舉弓,搭箭,這時嬿央的馬已慢了許多。因為她還沒那個本事在疾馳間還要兼顧能射中目標。
一箭射出,嬿央屏氣凝神。
旋即有些失望,竟然偏了一寸。
再近一寸真射中了那鹿的話,接下來她能輕鬆許多的。
心裡歎氣,再次提弓,這回,她沒有再射那隻被她一眼看中的鹿,因為它已經被另一個人瞄準了,那人身手明顯好於她,她沒得爭個沒趣。
這回中了,射中了一隻野豬,但射的不太準,隻是擦過它皮毛,偏偏,另一個人在她之前也恰恰選擇射這隻野豬,同樣沒射中,因為野豬皮太厚,她們的力量不夠,沒能紮中它的要害,結果就是這隻野豬現在有些狂躁,且由於是嬿央後射的它,它仿佛恨上的隻有嬿央。
獠牙一掀,直衝嬿央這來。
嬿央心頭一跳,迅速掠馬馳過,躲避。
好在她反應快,所以野豬這一獠牙落了空,但野豬也被激起了怒氣,竟隻盯著嬿央了。
嬿央心神一沉,握緊了韁繩。
心中在迅速計較,隨後,她忽而換了一個方向,調轉馬頭朝一個方向疾馳而去。
鬥篷在空中獵獵飛舞,女子鬢發被寒風同樣吹得似乎幾分飛舞,嬿央快馳之間,往後一看毫不意外的,看到野豬在緊緊跟著她。
其他女眷此時正在紛紛避讓。
嬿央見此握緊了韁繩,繼續快馳,馳騁間,這幾乎是她有史以來騎的最快的速度,因為不快的話,她的馬很可能會被野豬追上,從而被對方一個獠牙撂翻,她被狠狠摔翻在地。
接著,她當然不會出事,因為到被摔翻已經危及生命的地步,那些士卒武將們勢必出手,但那時就算沒事,她也必然丟儘了臉。
所以嬿央此時繃緊了精神,一邊計較著距離時,一邊縱馬疾馳。
時不時,極力揮了手中長鞭,往後一甩。
她在持續激怒野豬。
場外之人見此,無不嘩然。
旋即,幾聲竊竊私語響起,他們都以為嬿央是在逃命,可逃命的她,卻又忽然揮鞭激甚至挑釁怒野豬。
不過,她剛剛那幾鞭倒是揮的還算不錯。
從嬿央開始縱馬疾馳起,目光也投向她這邊的天子眼神透出一點欣賞,朗笑兩聲,衝身邊的外甥道:“長晏,你媳婦這一鞭是你教的?”
祁長晏:“是,陛下。”
答過,眼神一直盯著嬿央。
隨後,臉色微變,繃緊了聲音,忽地朝天子作揖,手心握緊,“陛下,臣想……”
對方明白他的意思,頷首,“知你擔心,去吧。”
畢竟以剛剛嬿央從被野豬攻擊到之後的一係列反應來看,著實算不上孬,如今當然以救人為主,長晏擔心他媳婦想要去救人,那就隨他去罷,總不好真等人被野豬一獠牙撂翻了摔出問題,再後悔莫及。
祁長晏的身影大步而去。
嬿央這邊,此時在長鞭徹底激怒了野豬,有一次更是似乎被咬住了時,當機立斷棄了長鞭。
她知道這頭野豬已經徹底惱了,後續就算她不再激怒它,它也會緊緊追著她。
於是全神貫注往前跑,麵上這時已經被冷風不知刮了多少次,但嬿央此時完全察覺不到,她的神經在緊繃緊繃
再緊繃,極力往前疾馳。
在她的周邊?,除了場外看熱鬨之人,場內也有不少人在一眨不眨關注嬿央這邊。
且關注之人,都已悄無聲息搭起弓箭,箭矢方向,時時隨著野豬跑動的動作變幻,以確保它要是追上嬿央了,在他一獠牙撂翻她身下那馬匹之前,先將野豬射殺。
這些搭弓之人,都是駱肇以及另外兩個武將手下的人,駱肇這邊動作的要快些,早在嬿央第一次出鞭時,駱肇已經第一時間下令眾人搭弓。
此時,手掌也早已不知何時握住了韁繩,甚至,不知不覺已經往前都走了幾步。
他想過去幫幫嬿央,心中不想她出任何事。可這個時機不對,還不到陛下所說的生死關頭,他這時過去隻怕惹人非議。
駱肇的牙咬緊了。
忽然,目光驟變,條件反射要打馬追出去,也幾乎是同一時刻手臂高抬,厲聲下令射箭。
可有人比他還快,也是在看到那道極速馳去的身影時,駱肇所有的動作一僵,他微微要抬起的手臂頓住,繃得極緊的臂上和大腿肌肉也頓住,這一步再也沒邁出去。
隻眼神黑黝黝的,一直盯著那邊的動靜看。心裡仍然是提緊的,但她的丈夫已經過去,他再出去,不合時宜。
便隻能暗地裡幾乎把握韁繩的手握的發疼,隨後,心再次一提,因為視線中在看到她這短短的瞬間幾乎被野豬追上,更幾乎是窮途末路竟然快要撞到欄杆時,竟驅馬一躍……
駱肇笑了。
也終於知道她為何一直要激怒野豬,原來,一早她就打定主意把它往那邊引,也一早便有把握能躍馬過了那道圍欄。
此時,野豬盛怒之下隻橫衝直撞,獠牙深深紮進了紮根在土地裡的厚重木欄之中。
現在,它極其狂躁,卻又怎麼都動彈不得。
他看她抓緊了機會,於馬上連發幾箭。
他也看到她用力的臉好像都白了,或許,也不僅僅是用力過度,還有幾分被寒風吹白的。
駱肇的目光一時一直盯著那邊看,直到,她最後一發命中,野豬倒地身亡。
女人鬆了口氣,鬆了口氣時,一霎那笑了,這笑好像很能感染人,駱肇忍不住也跟著彎了唇,她成功了,這是屬於她的獵物,沒有任何人插手。但下一刻他又笑不出來了,即使她的笑意更盛,可她這回的笑是衝著她丈夫的。
她居高臨下,忽而由她丈夫抱了腰,伸手從馬上抱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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