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他看起來就這麼像乞丐嗎?
玉鼎真人自尊心受到重創, 他懷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雖然早上起床匆忙了點,沒有仔細打理過儀容, 但他的衣服明明乾乾淨淨(就是顏色舊了點),頭發清清爽爽(就是有炸毛的),怎麼就能把他認成乞丐呢!
玉鼎真人心情複雜地把銅板撿了起來, 塞到小女孩手裡:“不用, 謝謝。”
“哎,您彆不好意思,就當我請您的。”小女孩熱情洋溢地又把銅板塞了回來,“那家麵攤很好吃的,您去嘗嘗,很頂飽的!”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玉鼎真人一邊推拒,一邊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使勁搖著扇子, 緩解尷尬,“我隻是在這裡坐一坐,不是要錢, 小姑娘, 你千萬彆誤會。”
“啊……這樣啊。”她一下子就紅了臉, 訕訕地把銅板放進了荷包裡。
“般般!”不遠處傳來一聲喚, “又跑哪去了!”
“哎, 來了來了!”小女孩忙不迭應聲,由於跑得太急,還差點被台階絆一跤, 連頭上掉了朵珠花都沒發現。
玉鼎真人彎腰把珠花撿起來,剛想提醒她,鼻尖卻突然動了動。
這味道……
他舉起珠花,又用力嗅了嗅,變了臉色。
是妖!
玉鼎真人立刻衝了出去,撥開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還沒走遠的小女孩。
她一隻手拿著糖人,另一隻手牽著一個女人,那女人正低下頭,跟她說著什麼。而她們身邊,則蹲著一個男人,男人舉著一張帕子,在認真地給小女孩擦去嘴角有些凝固的糖漬。
這一男一女,玉鼎真人都不認識,但他一揮扇,便聞到了空氣中更加明顯的妖氣。
他皺起眉,看著男人起身,與她們繼續向前走去。
這個背影……
玉鼎真人愣住。
——這個背影,不是楊戩嗎!
幾乎是瞬時,宛如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一般,男人回過頭來。
人潮湧動,絡繹不絕,他們在人與人的縫隙之中,寂靜對望。
臉是陌生的臉,但目光是熟悉的目光。
玉鼎真人正要行動,就見楊戩忽地上前一步,擋在了那一對母女身前。
“怎麼了?”妲己回過身,疑惑道,“你在看什麼?”
她順著楊戩的視線望去,隻看見了一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持扇人,他看上去年紀有點大了,但又不顯得垂暮老態,還莫名有種……落拓不羈之感。
“咦,這不是剛才坐在牆角的那個爺爺嗎?”般般突然看見他手裡捏的珠花,摸了摸腦袋,這才意識到,“我的珠花掉在他那兒了!”
她正要跑過去取,卻猛地被妲己摁住。
妲己盯著楊戩:“他是誰?”
楊戩目不斜視,卻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回答道:“……我師父。”
妲己瞳孔驟縮,臉色霎時褪成雪白。
“不要妄動。”他極低地囑咐了一句,便背著手,迎著玉鼎真人驚疑不定的目光,緩緩走到了他的麵前。
“師父。”他平靜開口,“怎麼不提前說一聲就來了?”
“為師提前說了,還能看得到這樣的場景?”玉鼎真人瞪著眼睛,“她們倆是誰?”
“師父應該先說自己此行目的才是。”
玉鼎真人深吸一口氣,剛要說話,就被路過的挑夫撞了一下。他一個趔趄,環顧四周,氣得甩了甩袖子:“這裡是能說話的地方?這麼近的距離,你都不打算請為師去你府上坐一坐?”
楊戩伸手:“那師父請吧。”
妲己緊緊攥著般般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漸漸靠近的玉鼎真人。
她和玉鼎真人並沒有打過照麵,但這不妨礙她討厭他。
他來乾什麼?是聽說了北海的事,打算來找她們母女興師問罪的嗎?他還知道多少事情?剛剛楊戩給般般擦嘴,是不是也被他看見了?
妲己屏住呼吸,知道愈是此刻,就愈不能自亂陣腳。
玉鼎真人終於來到了她的麵前。
他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還沒說話,般般就已經伸出手,自然而然地從玉鼎真人手裡拿走了珠花。
“謝謝爺爺。”她笑了笑。
玉鼎真人:“……”
好不容易端出來的氣場突然就破了,他嘴角抽動,憋出來一句:“不客氣。”
楊戩看了他們一眼,不動聲色地繼續往前走去。
妲己拉著般般,警覺地跟在楊戩身後。
般般道:“娘親,輕一點。”
妲己愣了一下,勉強鬆了些力道。
般般扭頭發現玉鼎真人還在,忍不住問道:“爺爺,你為什麼一直跟著我們呀?”
她眼睛骨碌轉了轉,想起剛才真君還過去和他說了幾句話,不禁猜測難道是因為拾珠花不昧,所以真君要帶他去府上做客?
好像也沒這個必要吧。
玉鼎真人無語,乾脆一拂袖,加快了速度超過楊戩,徑直往真君府的方向而去。
般般看著他暢通無阻地通過,大吃一驚:“他不是凡人啊!”
妲己冷淡道:“他是真君的師父,玉鼎真人。”
“什麼!”般般大吃兩驚,“他是真君的師父!”
三人進了府中,就見玉鼎真人已經熟門熟路地坐在了亭子裡。
般般雖然縮著肩膀,但還是忍不住一個勁兒地盯著玉鼎真人瞧。
真君師父怎麼會長這樣?在她的想象中,能教出真君這樣人物的師父,一定就是真君的升級版,著裝一絲不苟,氣質永遠沉靜,談笑之間,揮斥方遒,是個人人尊敬的老神仙。
呃,而不是現在這樣,外袍鬆鬆垮垮地垂著,連個發冠也不戴,大喇喇往涼亭裡一坐,不修邊幅,手裡搖的蒲扇還缺了一根葉片。
啊啊啊啊,她還把真君師父認成了乞丐!真君師父不會記恨她吧!
“你就是昨日破壞北海龍宮的那個小妖?”玉鼎真人皺眉問。
“正、正是。”般般咽了咽口水,“小妖見過真人。”
“你是什麼妖?”玉鼎真人隨口道。
般般答:“狐妖。”
玉鼎真人搖扇的動作停住了。
他看著般般,怪叫一聲:“狐妖?”
般般緊張地看向妲己:狐妖怎麼了?狐妖有什麼問題嗎?
玉鼎真人騰地看向妲己:“你也是狐妖?”
妲己一字一頓道:“正是。真人有何指教?”
玉鼎真人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指著楊戩道:“你給我過來!”
楊戩依言走進去。
玉鼎真人一揮手,亭子周圍立刻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屏障,隔絕了外界的視線與聲音。
玉鼎真人用力揮著扇子:“你什麼意思啊?你告訴為師,這兩個狐妖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楊戩淡淡地說,“隻是兩隻狐妖而已。來曆的話,想必師父應該也有所耳聞。”
“你少用糊弄彆人的話來糊弄為師!”玉鼎真人道,“你當為師瞎啊,還‘隻是’兩隻狐妖,若‘隻是’狐妖,你給那小家夥擦什麼嘴?嗯?”
玉鼎真人很難描述看見那一幕時自己的心情。
就好像是普通逛街的一家三口,那不經意間泄露的溫情是做不得假的,而他就是個不慎闖入還被打了一巴掌的外人。
楊戩連彆人小孩的慶生宴都懶得去,又怎麼可能會有興致給普通小孩擦嘴?
一瞬間很多疑惑湧上心頭,而飄在最前麵的,乃是一行大字:
楊戩給人當後爹了?
很快又被替換為:楊戩給妖當後爹了?